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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第74章花言巧语

钱氏冷汗津津,冰冷的寒意萦绕在全身,散发出绝望的气息。

她在府中多年,冷眼瞧着,大娘子对二娘子自来不假辞色,此次怎会为她出头,甚至针对上了自己?

钱氏自忖只敢欺负几个无依无靠的庶出小娘子,以此发泄自己在姚氏面前卑躬屈膝的怨气。对于家主看中的大娘子,那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招惹的。

只是她心里巴不得陆凡锦死,哪里会去房中查看她的情况呢?

陆呦鸣逼问下来,她瞬间慌了神,伶俐的口齿也变得结结巴巴起来:

“娘子明鉴,二娘子……二娘子……她……尚好……”

“哦?钱婶子进屋看过二妹了?”

陆呦鸣面上不辨喜怒,反倒让钱氏瞧得心惊肉跳,本欲脱口的谎话竟是编不出下文,喃喃不知如何是好。

“长姊容禀,我在房内一直留意着外面的动静,并未听到钱娘子去看二姐的声音。”

寡言的三娘今日仿佛变了一个人,不顾乳母暗自的紧张焦急,竟是再次鹤立与姐妹之间,稚嫩惶恐的眉眼犹如炸毛的小猫,瞪向伏跪在地的钱氏,斥满了对她的憎怨与痛恨。

她的亲娘是陆府早已失宠的姬妾,平日里想要多看她两眼,竟还要受钱氏这个恶婆娘刁难!贪了阿娘仅存的那点体己不说,甚至言语讥讽,生生把阿娘气出了心病,自此缠绵病榻。偏偏她的小姐月例也落入了老臜婆的口袋里,无法为阿娘延医请药,她心中岂能不恨!

今夜见长姊有意惩治这老婆子,三娘自是主动出声,只为痛打落水狗,一鼓作气将这钱氏从露水院踢出去。

陆呦鸣亦有些意外三娘子的冒然出头,不过这并不妨碍她佯装出惊讶失望的表情:

“钱娘子!您是夫人心中顶顶可信的老人,怎会如此卸职?万一二妹出了什么事情,你可能担下此责?”

“大娘子!老奴冤枉……老奴……”

钱氏正欲辩解,就被眼疾手快的东乔拿帕子塞住了口舌。陆呦鸣现在哪里有空与这老婆子东拉西扯,做这一场戏,不过是顾虑钱氏乃是姚夫人面前的红人,不欲在此关键时刻与姚氏翻脸,徒惹麻烦,此刻只是挥了挥手,命令道:

“钱娘子到底是夫人使唤的下人,我亦不好过问,你们辛苦一番,将钱氏送去上房,交由夫人发落吧!”

不管如何,姚氏总不能背上苛待庶女的污名,少不得要将钱氏推出来做替死鬼,正好解了陆府庶女们的窘境,可谓一举两得之举。

陆呦鸣一声招呼,便有人将钱氏拉了下去。老婆子口舌被帕子堵住,只能从喉咙里掐出呜呜嗯嗯的求饶声,两只昔日赫赫扬威的势利眼没了高声骂人时的神采,只余满面涕泪,狼狈不堪。

三娘几人果然面露喜色,朝着陆呦鸣连连福身。

陆呦鸣好生令她们回屋安歇:

“你们二姊那边有我呢!都回去睡个好觉。”

庶妹们自然诺诺,依次跟着乳母回了房间。

钱氏既被拉下了马,如今这露水院再无掣肘可言。陆呦鸣打发干净闲杂人等,怡然自得地迈进了陆凡锦的房内。

小小两间厢房,虽不宽绰,却也算得上雕栏画栋,并且占据了露水院风水最好的位置。

陆凡锦素来抓尖要强,遇到钱氏这般严厉的教养娘子尚能一哭二闹三上吊地折腾,何论几个年幼的妹妹?二话不说便将院中最佳的房间私自占了,丝毫没有孔融让梨的谦让品德。

几个妹妹不愿生事,只得忍气吞声,故而姊妹之间不甚和睦。方才陆呦鸣驱散众人,无人表示想要探望二姊,人缘之糟,可见一斑。

此时药效已退,陆凡锦从近似发热的状态中缓过神来,体表温度渐回正常,只余水淋淋的一身虚汗,代表刚刚的痛苦不是幻梦。

她刚刚苏醒,脑袋还在浑浑噩噩,只觉湿透的内衫让她极不舒适,不由大声呼喊起侍婢的名字:

“金宝!快点进来!伺候我更衣!”

陆凡锦唯爱金银,故而给自小伺候自己的小婢取名金宝,只盼财源滚滚,坐享千金。

只是半晌没听见回音,她这才揉了揉有些晕乎的眼睛,眼前模模糊糊的景象逐渐清晰起来,却是长姊窈窕有致的身影立在床前,那双仿佛能勘破一切秘密的飞扬明眸,在她身上落下了冷冷的视线。

“哎呦!痛死了!”

倚在床头的陆凡锦勉强支立起上半截身子,面前的长姊气势凛然,可见来者不善。她心底发虚之下,重心失衡,竟是从床榻上翻落下来,跌得屁股墩两瓣开花,忍不住痛呼出声。

她在地上嗷嗷叫疼了半天,却不见向来对姊妹心软的长姊叫人扶起自己,心下更是惶恐万分,原本低垂看地的眼眸忍不住抬起了半截,小心翼翼地觑向上方。

陆呦鸣岂能不知陆凡锦这些微末计量,若说之前五分怀疑,现在已然升至八分。

比起继母家的假娘舅,血脉相连的亲妹妹的证言,怕是更能取信于人吧?

只是其余庶妹,无论长幼,至少知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浅显道理,偏偏这二娘子的亲娘是个钻进钱眼里的女人,连带着女儿亦以金钱为上,不通人情世故,不会交际处事。

姚氏又是个偏听偏信的大家贵妇,对庶女自来马马虎虎,身负教导职责的钱氏更不曾管过陆凡锦半分,加上陆宣智放纵自由,便是陆呦鸣下狠手整治过几次,也难以扭转陆凡锦成型的偏执脾性。

事到如今,也不知为了何等利益,竟要出卖家中姊妹,况且事涉皇家苟且,难道她陆凡锦能逃得了干系?

陆呦鸣委实想不明白。

她也懒得与陆凡锦多费口舌,但凡能教能做的,她这位长姊可谓倾囊相授,奈何陆凡锦油盐不进,实在是朽木不可雕也。她心灰意懒地摆了摆手,东乔几人便在房中搜寻起来。

几位侍女着意将脚步与动作放轻,寻物时窸窸窣窣的声响犹如刑场上刽子手正在磨刀霍霍,每点动静敲打在陆凡锦心头,都如凌迟般令人恐惧。

她也不是能忍耐的性子,直接颤声问道:

“长姊……这、这是何意……”

陆呦鸣在妆台前的小榻上寻了处不碍事的位置悠然坐下,婵绢牡丹花扇随着葱指轻移,晃荡着尾端的长穗。她也不看这个自绝生路的二妹,只是随意敷衍道:

“二娘子莫怕,只是随便瞧瞧,绝不会弄坏你的箱笼。”

“随便瞧瞧!”

东乔四人虽未大张旗鼓地翻箱倒柜,却瞪着几双灵敏如鹰隼般的锐眼,在她的闺房内四处逡巡,但凡发现怪异之处,必会上前细细查看。

这般小心细致,就算她如过冬的松鼠那般会藏东西,也是绝计瞒不住秘密的。

陆凡锦感觉自己正被猛兽的利爪挠抓着心脏,抓得她一时激愤,怒气和恐惧冲晕了头脑,竟是对着长姊破口大骂起来:

“陆呦鸣,你莫要欺人太甚!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在我的房里翻翻捡捡!有本事明日赶早去父亲那边对峙,我定要将你仗势欺人的恶心模样公之于众!”

话刚出口,她就懊悔不已,只是泼出去的水断没有倒回来的理,想到那人对自己的承诺,胸口涌上一股热流,反把继续抗争的勇气重新激发了出来。

陆凡锦贯日常见的瑟缩之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洋洋得意下的不屑冷笑。

二娘子犹如戏法般变幻着脸色,倒让陆呦鸣着实瞧了个稀奇。

早先陆凡锦仗着亲娘受宠,不仅在庶妹间称王称霸,甚至还想挑战陆呦鸣的嫡女地位。只是刚冒芽头,便被雷霆大怒的陆宣智亲自打压了回去,连累的亲娘也失了恩宠,成为陆府后院籍籍无名的姬妾一名。若不是生育了儿女,怕是早被姚氏寻机卖了出去。

此后两人渐渐长大,陆窈淑这位嫡幺女出生后,更是引来了陆凡锦的嫉恨。在她被亲娘灌输的狭窄思维里,若不是有两位嫡出娘子的存在,她定是整个陆家最受宠的女儿,甚至会被家主精心培育,乃至送至后宫,成为至高无上的妃嫔娘娘。

她诡计迭出,只是种种暗算从明面转下了私下。若不是陆呦鸣手段超凡,怕是真会在陆凡锦的种种算计下吃上不少暗亏。

忆起往事,对着那张冥顽不灵的脸庞,陆呦鸣忍不住叹息道:

“待我想通前因后果,除了你,我竟是猜不出还有旁人,能够被世子郎的花言巧语所迷惑。”

“呸!你才是花言巧语!镇日里嘴上说着姊妹情深,也没见你为我们奔波前程啊!”

陆凡锦听不得旁人说晏雯冰的坏话,当即啐了回去,惹来北武暗含杀气的一瞪,瞬间缩了回去。

陆呦鸣也不与她理论,只是犹自猜测着:

“让我猜猜这位自诩能够操控人心的郡王世子郎,究竟允了你何等好处,才能让你置整个陆家安危于不顾,上堂指认你的亲姊妹呢?”

“毕竟你对陆家众人虽然无甚感情,却也无法舍弃这条立身的后路,除非前方有更好的前程?”

“你独爱富贵权势,偏又爱惜小命。此事风险极大,想来仅凭金银是无法勾动你的野心的,怕是晏雯冰对你许下了什么誓言吧?”

陆凡锦眉角一跳,只见陆呦鸣浅浅一抿嘴角,露出嘲讽万千的笑容:

“莫不是以八抬大轿,正妃之礼,风风光光迎娶二娘子做那郡王府的世子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