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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17章易家四娘

易家乃是当朝清贵,当家的易文曲老先生以笔立世,以文扬名,曾被先皇三顾茅庐,请入宫中为皇子先生。后戾太子在京都犯下滔滔恶行,易家人不为高官利禄所惑,亦不耻贪生怕死之辈,家中妻妾儿女死伤无数,这才保住了赤胆忠心,铮铮傲骨,更被天下文人墨客所推崇。

如今易老膝下门生无数,家中子弟皆入翰林,更有冬、秋、夏、春四位孙女,家学渊源,犹善琴棋书画,名声传入宫中,亦有宗亲王侯府中主母为家中子弟相看,私下偶有流言四女皆是九天玄女下凡,尘世唯有帝王之尊方可受用。

位于九银桥附近的御赐府邸,坐落于一条书香飘逸,绿树成荫的文人街巷,自南向北分由内宅、花园和书堂三部分组成,布局规整,楼阁交叠,却是一座规规整整的王侯别苑。这次易家娘子举办的曲艺诗会定在东路后进院落的一处山水庭院内,得易老先生绝笔亲题——“朗书园”。

徜徉于怪石林立,溪水潺潺之间,犹似闲信漫步于自然界中的旖旎风光中,不由心动沉醉,诗兴大发。因是未婚小娘子的集会,各家夫人皆不到场,自行邀约三俩好友,或是去往前台戏楼听曲,或是在其余三间花园赏景品茶,由得她们自在取乐。易家四姐妹作为主家,早已将这翠石碧湖,曲径幽深的朗书庭园整治得花团锦簇,几人立在青蔓缠枝的垂花门前,热情招呼着众人进园游乐。因是风雅之事,园中未曾设宴摆酒,只设三处自在场地,任由宾客随性享受。

东线参天古木遮掩的浓厚树荫之下安置了几把楠木书桌,桌上铺着上好的雪笺纸,笔筒里放着珍贵的燕湖笔,砚台亦有磨好的极品烟香墨,但凡娘子手头痒痒,想要尽情挥洒泼墨,侍立在角落里能诗会画的书房使女自会上前贴心伺候。

中线地势最高,顶端处建了一座半面对外开放的楼阁,装饰清雅秀丽,又在高梁之上搭建了花架,盛开的紫藤花藤蔓顺着木栏的方向深深浅浅地纠缠旋绕,仿佛雪青的瀑布倾泻而下,漫天花海中晶莹的日光透过缝隙洒落一片金色的光芒,立于其中只觉恍恍惚惚,犹如置身百花仙境。在这听音台上,能歌善舞的小娘子们纷纷以琴、舞会友,好于此道的皆相携来此观赏喝彩。

至于西线的清风湖畔,则有最受欢迎的曲水流觞台。从清风湖中引入活水,挖掘的河渠弯弯绕绕,曲折多变,娘子们坐于水渠两侧,最上游的庄家在青翠的荷叶上放置好木制酒杯,让其顺流而下,若是停在谁的面前,谁就要当场赋诗一首,否则便要饮完此杯。韵脚不对,或是抄袭前人诗句者,皆会被罚下曲水台,只待最后留下者为当局赢家。

此时这轮曲水流觞正进行到激烈的时候,台上仅剩不过二、三人,围观的娘子却有数十之多。易家四娘已经守门四场,随波逐流的酒杯停在她跟前不过数息,不苟言笑的薄唇张开便吟出一首新诗,惹来台下观众喝彩不断。

其中一位新来的挑战者脸皮浅薄,眼见酒杯离她愈来愈近,不由急红了眼,搜肠刮肚也想不出下一句,情急之下竟是脱口而出:

“哪有主人家请客,却把风头都抢走的道理!”

那四娘易春柳闻言身体一僵,脸色微红,抿着唇不知该作何反应。

三娘易夏婵正在上游担任着庄家之位,见状只得叹了口气,起身上前为小妹解围。她们家四娘子才高八斗,出口成章,偏偏学不会如何与人打交道,宁可终日躲在房间里看书写字,也懒怠出门一趟。前几日的花王宴,若不是有诗会的名头在那吊着,怕是这小妮子再提不起精神去参加的。

易夏婵三言两语安抚住了来客,又找借口告了饶,牵着小妹离开了曲水流畅台。

易春柳闷闷不乐地跟在三姐身后,一言不发。易夏婵只得柔声开解道:

“四妹,这只是寻常游戏罢了,你让让人家,不会堕了你京都第一才女的名头。”

易春柳却是满目不解:

“可是三姐,这样让来让去,曲水流畅还能有甚乐趣可言?”

“你呀!”

易夏婵用一根指头弹了弹易春柳的额头,口中尽是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脑瓜子那么聪明,怎么就跟一根筋似的,转不过弯来呢?”

“三妹,你怎么又在欺负春柳儿了?来,乖乖,到大姐这边来,大姐护着你。”

“就是啊三妹,你别总逼小妹,她还小呢。”

易家大娘子易冬泠和二娘子易秋晔恰好巡视到了附近,见到方才的情景,连忙上前相劝。易家四姊妹中,唯有四娘易春柳继承了祖父易文曲的诗书天赋,故而最受家中长辈疼爱,连几位姐姐也怜惜她心性单纯,对待这个小妹颇是宠溺。

“对了,春柳儿,刚刚花王娘子到了,你可要去见见?”

易春柳登时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作为京都牡丹狂热爱好者之一,各具鲜妍的花王曾经给她带来数之不清的创作灵感。对于陆家那位能够蝉联数届花王娘子的呦鸣小姐,易春柳一直怀有仰慕憧憬之心。可惜陆娘子对诗词歌赋向来态度平平,二人之间交际极少,加之易四娘见人便觉口舌笨拙,即使偶尔遇见,也不知该如何讨好结交。

今日作为主人,有幸招呼向往已久的花王娘子,岂有不扫榻相迎,虚左以待之理?

——听音台。

陆呦鸣望着眼前垂眸不语,面上隐隐滋生一股倔强的陆窈淑,不由觉得额角突突,横生头痛。小妹性情虽率真可怜,有时候却可恨到让人想要好好揍上一顿。不过是被闲杂人几句言语相激,加上不怀好意的陆凡锦在一旁煽风点火,小丫头便不管不顾,妄图上台以稚嫩的舞技挑战京都赫赫有名,传闻中一舞动倾城,惊鸿绝天下的易家大娘子。

陆呦鸣眉眼高竖,先是呵斥了陆凡锦,唬得她落荒而逃,再对着小妹循循相劝道:

“窈淑,我们是来做客的,你非要在易家的地盘挑战易大娘子,输了是不自量力,赢了别人也会说主人家好心谦让,何必呢?”

陆窈淑却是瓮声瓮气,语气中不乏执拗到底的坚持:

“姐姐不用劝我,都说以舞会友,我心底仰慕易家娘子风姿卓绝,便是技艺拙劣,也妄想切磋一番,求阿姊成全。”

“既然陆小娘子高抬于我,便是上台互相指教,也未为不可。”

陆呦鸣寻声回眸,却见一位艳丽无双的白衣少女款步而来。肤华胜雪,体态婀娜,眼眸傲然凝霜恰似冬日红梅,尽显说不出的容光耀彩,赫然是名动京都的易家大娘子——易冬泠。她身后跟着两位小娘子,一位眉眼间与她相似,美目流转,秀丽雅致。另一位年岁稍小一些的,只得清秀之姿,却是腹有诗书气自华,顾盼间说不出的书卷清气。

“易大娘子。”

陆呦鸣万福请安问好,易冬泠回礼后将自家两位妹妹介绍给她:

“这是二妹秋晔和小妹春柳,三妹夏婵正在曲水流觞台那边招待宾客,未能亲迎花王娘子,还望娘子见谅。”

“易大娘子客气了,您家四位姐妹皆有专技之长,不说您绝冠于世的琴艺舞姿,二娘子的手谈之能,三娘子的书画之才,京都城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再说幺娘子……”

陆呦鸣将脸转向那个害羞到不敢抬头的小娘子,掩着嘴笑道:

“易四娘前几日刚夺得花王宴诗会魁首,那首新作的《牡丹花王赋》可谓洛城纸贵,真真令人艳羡。”

易春柳的两靥阵阵发烫,涌起两晕炙热的潮红,被倾羡的花王娘子如此夸赞,她心里像是被蜜糖填满了一般。

“易大娘子,窈淑斗胆向您请教舞艺。”

几人聊得正热闹,沉寂下来的陆窈淑陡然插了一嘴,声音沉闷细小,却透着股不容置疑的味道。

气氛再次陷入尴尬,陆呦鸣心中泛起疑惑,正打算先行呵退小妹,察言观色的易冬泠却主动解围道:

“既然陆小娘子执意,便是舞上一曲也无妨。”

说着便露出惯常的亲和笑容,朝陆窈淑摆出邀请的手势:

“陆小娘子,请随我来听音台后阁上妆更衣。”

“小妹脾性古怪,还要多多麻烦易娘子了。”

陆呦鸣无奈,再是长袖善舞,幼妹犯了左性,她也只得尽力把场面圆满。

“花王娘子不用客气。”

自有跟随的贴身侍女上前,陆呦鸣觑了几眼,觉得有些眼生,便暗暗记在心中。那边陆窈淑闷声道谢后搭着她的手跟上了易冬泠,转眼便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