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宗心里苦闷,起身离开寝殿,出外透透气。不知不觉来到漪澜殿。院内几株凌霜傲雪的梅花盛开。
“恭迎陛下。”宫女内侍跪了一地。
文宗站在树下,
文宗摆摆手,制止宫女通报。他站在树下,拢紧狐裘,看那一树梅花。
梅花初放的时候,残冬还未过去,积雪并未消融。雪花和梅花相映。
墙角数枝梅,凌晨独自开。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文宗在院内徘徊片刻,欣赏冰肌玉骨的梅花。
他放轻脚步迈进殿来。杨贤妃正午睡,好一副美人春睡图。
她枕着圆藕似玉臂,如瀑的黑发横陈在枕上,肌肤散发出莹润光泽。那张常常逗他开心的樱唇泛着诱人的光泽。
文宗脱掉外套,在她身边轻轻地躺下。贤妃睁开眼睛,长长的睫毛煽动如蝶翼。
那双美丽的眸子带着春睡的慵懒,看到文宗躺在身边,欲起身叩拜。
文宗伸手搂住她,“躺着陪朕说会子话。”
贤妃知道文宗心里有事,她捡着高兴的话题说给文宗。
“臣妾这几日把杜拾遗的《秋兴八首》谱了曲子。
香稻啄余鹦鹉粒,碧梧栖老凤凰枝。
佳人拾翠春相问,仙侣同舟晚更移…”
文宗双眉紧锁,根本没听进去贤妃说什么。贤妃把话头打住。
“朕怎么放心把江山交到他手里!”
“大唐李氏江山,”贤妃感叹,“太子十四岁若还是执迷不悟,祖宗基业…”
“朕有心废了太子,朝堂上大臣仍会拼死劝谏。朕该如何是好?”
“陛下春秋正盛,等到太子弱冠之年,若还是不讲为君之道,一意孤行,陛下到时再考虑国之根本。”
还能怎样,死马当活马医。文宗十分沮丧。
李永在骊山逗留两天,和太傅告回病假,本打算多待几日。父皇眼皮底下,他也得收敛些,早点回去才是。
一行人打道回府,回到少阳院,李永兴冲冲地跑进殿内,出游的兴奋劲还没过去。
“父皇来过吗?父皇派人来过吗?”
玩得是挺高兴,但有一根弦总是绷着。但愿没事能瞒天过海。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乐极生悲。手下一句话,把李永打到冰窖里。
“启禀殿下,陛下身边的马公公亲自带领御医,来给殿下诊治病情。”
李永当时脸色变了,“本太子没病,御医来干什么?”
他没想到自己假装称病的事情,已经穿帮。
“殿下,肯定是太傅向陛下告状。”
陈克良给太傅上眼药。李永倒没埋怨太傅。太傅不会主动告状,那样的话,他自己也脱不了干系。谁会去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李永立马成了霜打的茄子,派人把熊掌送到御膳房,准备明日亲自给父皇送去,孝敬父皇同时主动承认错误。
看在他一片孝心的份上,父皇不会生他的气。
他吃过晚膳上床休息,翻来覆去唉声叹气。万一父皇龙颜震怒,他该如何自处?
“殿下进山为圣上猎捕滋养野味,圣上会体谅殿下仁孝之心。”陈克良开导他。
如果是母妃许是会这么想,父皇绝对不会。老话说做贼心虚,李永谎称生病弃学畋游,自己这一关都过不去。
李永能想象得到,明日觐见父皇,要面对的父皇那张阴沉得能滴水的脸。他在惴惴不安中朦胧睡去。
夜里也不知什么时辰,李永只觉腹中阵阵绞痛,他痛的满床打滚。
“父皇,救救孩儿。母妃,救救孩儿。”
李永一叠声地痛呼,豆大的汗珠频频地冒出来。
宫女内侍听到太子惨叫,纷纷地涌到门口,大半夜太子一叠声地惨叫,叫得宫女内侍头皮发麻。
李永脸色由惨白变得青紫,有鲜血从口鼻冒出来。
陈克良腿脚打颤,也顾不上安抚太子,太子情况太凶险。手脚并用踉踉跄跄跑去中和殿报信。
“进去服侍太子。”陈克良牙齿打颤,吩咐说。
一帮宫娥内侍涌进来,有的惊骇得瘫坐在地,有胆子大些相互搀扶来到床前。
黑红的血液从太子的七窍汩汩流出,脸色已变得青紫。双眼圆睁,眼珠突出似乎要鼓出来。
口里咔嚓咔嚓地倒气,就算扁鹊在世,太子已是回天乏力。
太医匆匆赶来,手一搭上脉搏已经摸不到脉息。
陈克良跑到中和殿报信,连吓带急,话都不会说。只是哭,红头涨脸浑身发抖。
“太子,太子···”
马元亮还未及通报,文宗已经披衣起床。文宗这两年睡眠浅,陈克良的失态,让文宗心急如焚。
文宗只穿中衣坐上软轿子,奔少阳院而来。
文宗焦急之外,还在生气。在文宗心里,李永一贯都是顽童。这笔账他记上,等太子病好秋后一块算账。
一路想着到了李永寝帐,文宗踏进殿门,眼前的一幕让文宗险些站立不稳。
李永浑身青紫,七窍流血,直挺挺躺在床上。
“永儿···”
一声永儿出口,文宗泪如雨下。马元亮小心翼翼搀扶住文宗,文宗梦游般地走到床榻边。
“永儿,永儿,父皇来看你。”
文宗摇晃李永的手臂。
“你起来看看父皇,父皇在不会训斥你,只要你高兴,做什么都行。”
李永已经没了气息,任凭文宗千呼万唤,他在不可能给以回应。
那个顽劣的孩童,那个在他面前总是小心翼翼的孩童,那个喜欢喧哗热闹的孩童,那个喜欢宴饮游乐的孩童。
他的儿子,他唯一的儿子,静静地面目恐怖地躺在床上。只是心口尚有一丝温热,他的人生止步在十四岁。
文宗的眼泪像泉水一样涌出来。
“儿子,永儿,你丢下父皇就走了,大唐的江山你也不顾了吗?你怎么忍心抛下父皇。永儿···”
他抱住李永的身体,放声大哭。
“永儿,你起来呀,父皇来了,你给父皇起来。你想去哪里玩,父皇陪你去。你想要宴饮,父皇给你张罗场合。只要你起来,看一眼父皇,你做什么父皇都答应。永儿,你说话呀,你倒是起来回答。”
文宗用力摇晃李永身体。无论他怎样呼唤,李永在不会给他回答。
李永口鼻里涌出的黑血,像刀子在凌迟文宗的心。
他知道李永没病,他谎称有病因为贪玩,既然没病好好地就去了,走的如此惨痛恐怖。
文宗眼前发黑,一头栽倒李永身上,晕了过去。
太傅虞敬休、李践方等赶来,抚着李永的尸体涕泗横流。
那个一听放学跑得比兔子快的活泼少年,一昔之间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们从李永五岁就跟着他,看着他长大,教他读书,心里的悲痛就像父亲对儿子。
公元838年,太子薨了是一件足以改变各方利益格局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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