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凡间渡世回来,他的梦中便一直出现一只朦胧看不清面貌的蛇妖。
她总是在梦中无悲无喜反复的唤着他的另一个名字:“重黎,重黎。”
他也曾想过莫不是真欠了一段情债不成?
可是掐指一算却没有。
人间发生的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怎么可能当成现实来看,既没有算出情缘他就这么放置了。
可是以后他只有入睡便依旧会梦到那条白蛇,随着入睡的次数越来越多,他梦到的东西也越来越多。
偶尔看得见,偶尔看不见,但他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依偎在他膝上晒太阳,柔软的发丝从他的指缝溜走;两个人甚至躺在一张床上,他握住她的手放到心口暖着……
直到今天,他梦到他一直唤着她的名字,跟她说他一定会回来找她……
祝融无力地以手抵额,痛苦地闭上眼睛。
禺疆说对了,当真是他欠下的,还过分的两百年过去了才想起来。
他愣愣地往殿外走,禺疆一把扯住了他,问:“你要去哪?”
祝融无神望向殿外,呢喃着:“蓬莱,我要去蓬莱。”
“嘶。”禺疆摸着下巴一语中的,“你该不会真的欠情债了吧?”
他不答,禺疆却来了兴致,扯着他往外走。
“走走走,我也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让你两百年都不忘。”
两人掐诀腾云寻找着海上那座蓬莱仙岛,自从祝融离开蓬莱以后,它便在海上飘着,没有固定的位置。
终于,找到了。
祝融靠着记忆寻到之前住所,原来的几间屋子还在,可是已经腐朽得不成样子。
他跑到山顶,记忆里原本最浩大的宫殿上却只留下了黑土。
祝融愣在原地不动。
禺疆俯下身捻了一点黑土,用法术溯源,才道:“这里着了大火,宫殿烧没了。”
他啧了一声,拍干净手上的灰,“可惜了,影像里还挺好看的。”
转头就看见好友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着实吓了一跳,“你不会是要哭吧?”
祝融缓缓吐出一口气,“没有。”
只是胸口觉得闷,梦境里他和白蛇总是依偎在廊下晒太阳,现在一看皆成泡影。
他转头问禺疆:“可有看到白蛇的影子?”
既然房子没了,那蛇呢?蛇又去了哪?
禺疆是风神,所有风能吹过的地方他都能知道。
他闭眸巡查一遍从前,良久才睁开眼睛。
“她……”禺疆看着好友忐忑地诉说事实:“堕入轮回了。”
“轮回……”
只有死去的魂魄才会堕入轮回道,他离开的两百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梦境的一切对于他来说如梦似幻,他承诺过会回来找她,可是他却失约了。
胸腔里浮起了奇怪的情绪,重黎是重黎,祝融是祝融,可是重黎对那白蛇的感情就是假的了,就可以当作从来没有过吗?
为什么他算不出来他和白蛇直接有羁绊?
他忽然又想起了重黎死前她一直不肯开口应他,她那个时候是不是就已经知道他肯定会违约?
心脏一瞬间好像被手捏了一下,滋滋地冒酸水。
“我要去找她。”
“找?去哪找?”
“地府。”
既欠了债,他就要还。
仙界异闻,衡山的火神祝融从人间带回来一颗蛇蛋,整日躲着孵蛋。
其好友风神禺疆透露,蛋里面的是祝融未来的妻子,之前在凡间欠的情债。
众神哈哈大笑,扬长而去,显然并不相信。
人间的情债,怎的要神来还?还是转世情债?
神们如何议论,祝融一概不知,因为他正在焦头烂额地学习如何抚养一条蛇。
转世的阿秋依旧是条白蛇,因为有他的帮助,很快就有了灵根,开始正儿八经地修炼了起来。
只是有一点,对他异常的冷漠无情,一点多余的表情都不愿意给他。
“清冬可是饿了?”
“不饿。”少女专心盘腿打坐,闭着眼睛回答他。
但是她的冷漠的态度一点都没有打消他的积极性。
“那无不无聊?要不要出去玩?”
“渴不渴?要不还是喝点水吧。”
清冬终于睁开眼睛瞧他,眉眼间含着无奈。
“我不渴不饿不无聊,祝融神君能不能去处理一下政务?不要……”老在我身边打转。
可是后面的几个字,在看见他脸上的落寞之后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对,清冬提醒我了,我还有些事务要去处理,我先走了。”
祝融起身又扬起笑脸告辞,仿佛刚才脸上的落寞只是她眼花看错了。
他转身离开,阿秋气愤地起身斥他:“我根本就不是你的那个阿秋,能不能不要总是失望地看着我!”
挺拔的身影顿住了。
她走近继续说:“我不知道那个阿秋到底跟你发生过什么,我也不知道我的前世到底是谁。”
“我只知道我从出生起就是一条小白蛇,你把我抚养长大,你教我认字修炼,在我眼里你是我的父亲,我的恩师。”
“你不要对我有什么期待,就算我想起前世的种种,我对你的看法也依旧是这样。”
那道身影微微晃了一下,然后扶住了门框。
她知道自己说的话很狠心,可是她实在受够了这别扭的生活。
她就是她,有自己的经历、三观,转世了怎么会还是上一世的人呢?
“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禺疆不是拖月老算过了吗?你和那个阿秋根本没有情缘,一切都是你……”
“够了!”他怒吼。
阿秋愣在原地,这是第一次他对她发火。
紧扣着门框的指尖泛着苍白,男人的背影透着一股沧桑。
“我和她,是有情的。只是我错过了,以为那只是梦而已……”
“我们一起在蓬莱渡过了将近两百年,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祝融仰起头,深吸了一口气。
“我从来没想过要把你当成她,我知道转世了的那个人就不再是她了。”
“只是我知道于事无补,卑鄙地想要把欠她的补偿到你身上来减轻自己的负罪感罢了。”
最开始他想不通,明明她那么爱他,为什么不愿意在蓬莱多等一等他呢?
可是后来收养的清冬破壳了,他突然就想通了。
眼前这条懵懂无知的白蛇绝对不是蓬莱上的阿秋,就像火神祝融永远不会是蓬莱的重黎一样。
祝融没了阿秋更多的是遗憾叹息,而重黎则不同。
他的阿秋,比他聪明。
阿秋和重黎的情缘从重黎死去,他苏醒的那一刻起就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