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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力行和如月的亲事二

力行向来是个多做少说的老实性子,这样的人搁在前世那也是抢手的好男人。力行目光真诚,一番话想必也是真心的,说的颤颤巍巍。张尔蓁有些欢喜,力行这样有心,对如月也是个极好的交代了,不过……

“你先别说敢不敢,如月一直跟在我身边,言行样貌皆出挑。你不必为了当年应急时的承诺搭上自己的一生,平心而论,你若是不愿意,或是不能用心,我也会替她取消了这婚约,便当做没有存在过也行。”

力行涨红了脸,急道:“姑娘明鉴,奴才愿意,奴才毫无不满之处,奴才年岁不大,愿意等如月姑娘几年,便是……便是再多几年,奴才也等得。”

张尔蓁笑得像个慈祥的老者,呷了一口茶缓缓道:“你的心意我懂了。如月也大了,我会与她明说这件事,至于最后如何,端看……,罢了,你先下去。”

张尔蓁原本有些犹豫到底该不该告诉如月,可看着力行消失在拐角处时又暗怪自己,都说人是平等的,一直拖着便是对力行最大的不公平。若是如月不愿意,便算了吧。

如月寻张尔蓁时,张尔蓁已经进了内室,坐在大理石缀花大桌案前瞅着手里的玉佩发呆,张尔蓁听见响动,吩咐来人关紧门窗,示意如月坐在旁侧矮墩上,悠悠道:“……那年,你偷偷在府里烧纸引来你娘的游魂,附在了尔淑身上,尔淑高热不退整整两日。后来水墨道长来了,治好了尔淑,你我却整整昏迷半月有余。如月,你可曾知道,我是怎么醒过来的?”

如月不知姑娘重提当年旧事有何用意,绞着袖子摇头,姑娘一向喜笑不露于面,这会儿如月竟然冒出了冷汗。张尔蓁顾自道:“我与孙家公子有了婚约,所以我才醒过来了。如月,你知道你是怎么醒过来的吗?”

如月有些迷糊又有些恍然,睁大眼睛看着姑娘柔和的侧脸,张尔蓁笑着将玉佩交到如月手中道:“我去了你原先住过的家,找到了这方玉佩,接着为你许了一门亲事……你才醒过来了。”

如月颤巍巍的接过那方巴掌大的暇玉,在张府生活这么多年,她看得出来,这不是块好玉,上面胖胖的小兔子已经有些模糊不清,‘正月初三子时’。这就是她的生辰?如月纤细的手指抚过玉佩光滑的表面,触手冰凉,好一会儿才轻声问:“姑娘,府上为我许了哪个?”

“当时你已经睡了大半个月,事出急了一些,又不敢寻府外不明来路的,便看重了当年憨厚老实的力行。”

如月眼前浮现出那张俊朗的笑脸,张尔蓁将目光转向一侧柔声道:“早些年你太小了,不好告诉你这些。眼下你也大了,该知道的也要知道,你别怨府里人不告诉你,当年事出凶险,我也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给你做了这个主。这么多年过去,咱们都好好的,我想着,你若是不愿意,我便去回了力行,让他别等你了……若是你愿意,自然等你大了,我就放了你们出去。”

如月发间的素簪子轻轻摇了摇,半晌没有言语。张尔蓁又道:“你一向是个心思通透的,便是我不说,这些年你应该也多少察觉到不对劲了。力行一向老实,怎么哪里都不去,回府就先来咱们院子里送东西,又是樱桃又是面人的,虽然都是些小物件,但是可见他的心意是好的。我冷眼看了这么多年,觉得力行为人还是极好的。你是我的丫头,我自然尊重你的意见,回去想想罢。这可不是害羞的时候,这是一辈子的大事,你若是愿意,等以后我放了力行出去,便再好不过了。”

如月握着温热的玉佩轻声告辞,仍旧是温声细语的,脚步轻缓离开。张尔蓁觉得有些奇怪,也有些看不透,如月反应过于平淡,既没有害羞,也没有恼怒,也许是消息太过劲爆,雷的她毫无反应?亦或是她早就知道了,只是假装不懂?还是她已经有主意了,只是不知如何开口?张尔蓁想了几个可能便罢了,摆摆手自己拿了个大厚迎枕垫在背后,像个老佛爷似的迷上眼睛准备午睡,大约睡上一觉,如月就想通了。

夜里,如月照旧端来铜盆盛着温热的水伺候张尔蓁梳洗,张尔蓁坐在菱花镜前看着如月麻利的关上门走过来,转过身笑道:“瞧你爽利的样子,日后你若是离了我,倒真舍不得你。明月伶俐,却不如你这般安稳呢!如月,你跟着我也有许多年了,咱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不需要害羞,有话就直接与我说了吧。”

如月绞了雪白的棉绒帕子敷在姑娘脸上,又沾了温水轻轻拍打几下,轻声道:“姑娘,奴婢想好了,奴婢愿意跟着姑娘,哪怕一辈子不嫁人也不碍得。姑娘,如果您嫌弃奴婢手糙嘴笨的想撵了奴婢出去,奴婢也没有话可说,都听姑娘的就是了。”

“你不愿意?”张尔蓁问道:“你别嫌弃力行现在是个府里的人,日后我定然给了你们卖身契,出外谋生你们定会过得很好。力行是我瞧了许多年的人,你若不愿意,可想好了?”

屋内静静的,只听得见如月带起的涓涓水声,如月坚定而又缓慢道:“姑娘,我决定了,求姑娘成全。”

张尔蓁想问为什么不愿意,可她又觉得没有立场剥夺一个人的婚姻权,喜欢和不喜欢,哪有什么多为什么。如月不愿意跟力行,她说什么也无用,“既然你不愿意,我便会做主取回你的庚帖,日后你俩的事儿……就算了罢。”

“谢姑娘成全,奴婢还小,待伺候到姑娘嫁人了,奴婢才想考虑自己的事呢。”

“到时候……怕是没有力行这样优秀的人了……”张尔蓁收拾妥当窝进暖塌里,看着麻利的放下床幔的如月,眼神充满探究。

如月却不在意,笑道:“……那就跟姑娘一辈子好了。”笑容爽朗又欢快,张尔蓁竟然有些感动,那一瞬间,张尔蓁觉得遇到如月这个小丫头也算是她今生的大幸运。尽管日后如月变了许多许多,张尔蓁依旧对她狠不下心来。

说到底,力行是如月的救命恩人,虽然有点过河拆桥的意味,但张尔蓁也不愿撮合这郎有情妾无意的姻缘。张尔蓁没有叫力行过来说话,只告诉了张伯,请张伯接手后续的事情。张尔蓁颇为愧疚的赏了力行二十两银子,她很欣赏这个少年,可惜和如月没缘分。且不说力行如何想,如月反倒像个没事人般照旧生活,温声细语的安排金秋银秋做活,自己经常捧着绣绷不离手,忽而是手绢,忽而是抹额,大多数都孝敬了张尔蓁,偶尔也有华嬷嬷和奶娘的。华嬷嬷在张府养好了身体,不再吃药后便来了张尔蓁的蝶院,张尔蓁正端着账本看府里今日开支,除却吃喝穿,只有张鹤龄消费比较高了,家里人口少,张伯管的好,账目一目了然。

华嬷嬷坐在一侧软绵百花绣纹的凳子上,瞧着张尔蓁专注的样子不好意思道:“早知道姑娘忙,我就过会儿再来了。”

张尔蓁放下账本,笑道:“嬷嬷别见怪,我也是无聊了才让管家找来账目瞅瞅看看。嬷嬷身体可好了,若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只管告诉奶娘和我,嬷嬷在张府尽管住着,千万被跟我客气。”

张尔蓁一派小大人的样子让华嬷嬷忍不住轻笑,回道:“若不是姑娘仁慈收留了我,我这会儿还不知道如何呢,我这把老骨头不中用了,可既然跟了姑娘,日后便都听姑娘使唤,姑娘也别嫌弃我拿大,姑娘不好出面的事儿交给我就是了。”语带深意,到底是宫里出来的嬷嬷,说话就是干脆利索。

张尔蓁起身关上门,亲自斟了一杯茶端到华嬷嬷面前正色道:“嬷嬷知道我们为什么来山东,我就不说其他了。有嬷嬷在张府,我就有一份心安在,嬷嬷也别觉得亏欠于我,您于我有教养之恩,也与太子殿下有教养之恩,实话与嬷嬷说了罢,我跟太子殿下也有数面之缘。日后张家若是出了事,就请嬷嬷看在咱们缘分的面上,能帮的就帮一把。”

华嬷嬷有些吃惊的看着张尔蓁娇小的身体进了内室,好一会儿才捧出一方梨花木小匣子,张尔蓁取出朱祐樘第一次送她的那方蜷曲状温润玉佩给华嬷嬷看,华嬷嬷惊讶道:“此物却是太子殿下所有。这是太子年幼时住在太后处,太后亲手给他系上的,从不离身。姑娘既然拥有此物,为何还能被万家逼到这份上来?”

张尔蓁轻抚着匣子上雕花的淡淡细纹:“此物在我这里毫无用处,便是因为我根本见不到太子殿下。我夜里才走了,万荣第二日就遣了小轿去张府接我,嬷嬷常年生活在宫里更应当知道,我若是真的进了万府,谁又能替我主持公道。万贵妃不过一两句话,我便再也不能翻身。我走时派人打听过了,太子殿下已经许久没出现过了。”

华嬷嬷小心翼翼地将玉佩放进匣子里,沉思道:“太子殿下六岁时,万贵妃原想接了去凤藻宫养着,是太后娘娘执意接去了仁寿宫才养着长大了。太子殿下步步小心,时时注意,在圣上面前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太子与万贵妃一直水火不相容,便是姑娘不去找太子,太子也会和万家来个了断。如今万家势大无德,得罪了许多朝中权贵,盯着万家的大臣老爷就等着万贵妃失宠,万家便会如刀上鱼肉……所以,咱们现在是……能躲就躲,目前并没有谁能与万家作对。”

张尔蓁知道华嬷嬷所言是事实,可也有些不甘心,道:“太平盛世竟然是表象,都说透过现象看本质,如今的百姓和乐到底迷惑了多少人的眼睛。圣上专宠万贵妃至此,竟然连亲生儿子都顾不得了。嬷嬷,您也知道,躲起来并没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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