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的天透着隐隐穿透皮肉的阴寒,南大艺术院区大门一侧的浮雕高柱下,两个人隐匿在阴影之中,他们靠在一起,像两只幼兽,相互依偎,汲取对方身上的温度和气味。
继亲吻结束后,他们这样靠着,持续了大约五分钟。
这期间,祁青暮的沉默,让顾屿察觉事态有些不对味之外,也萌生出无尽的心疼。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否则他不会这样。
正如在其他同学眼中,祁青暮是一个永远不会失态的存在,有他在身边,所有人的情绪仿佛都会被照顾到。
他带给别人的是无尽的舒适感。
但是人们会下意识地忘记,他自身的负面情绪要怎样消融。
顾屿一手揽着祁青暮的腰,一手顺着他的后颈缓慢向下,像给大型宠物顺毛似的,手指点过瘦弱的背脊,最终落在腰间,然后不厌其烦地划上去,再次顺下来。
过了好久,祁青暮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谢谢。”
“不客气。”顾屿优哉游哉地回了一句,让自己的口吻显得随意自在一点,“要不要再发泄发泄?”
“怎么发泄?”祁青暮的心情确实还很糟糕,但是已经勉强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了,听见顾屿的提议,他忍不住好奇起来。
如果真的有一个方法可以让他彻底发泄出来……
“跟我讲讲细节——”顾屿神秘一笑,“在做的时候。”
祁青暮:“……我下午要打工。”
“那就晚上。”
“晚上或许我就冷静下来了。”
“没关系,不影响。”
祁青暮被他这副无赖的样子逗笑。
看见他眼底浮现出笑意,顾屿也满意地跟着笑起来,道:“不过说真的,我还没吃饭,一直等你回我消息,你不仅没回我还耽误了我吃饭,不准备补偿一下?”
祁青暮愣了一下,看了看时间,发现现在时间还早,他和齐梅吃饭的时间较比以往稍稍早了一点,现在正是吃午饭的时间段,所以主动说道:“那我陪你吃饭去。”
“然后呢?”顾屿意有所指。
祁青暮一点也不上当,“然后在你吃饭的时候把我的糟心事说给你听,下午两点照常去酒吧上班。”
顾屿:“啧。”
以为祁青暮吃过了,顾屿随便找了家面馆,却不想点餐的时候,祁青暮也出声要了一碗小面。
“没吃饱啊?”
顾屿一边询问,一边心中暗喜,在自动点单的程序里加了好几份小吃。
祁青暮不说话,等面上来后,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动作不快不慢,一点也不勉强。
见状,顾屿把自己碗里的肉块都夹给他。
“你吃。”祁青暮没有拒绝已经夹过来的,伸手挡住了顾屿仍要夹肉的动作,道:“我吃的不多,现在是陪你吃呢。”
顾屿也不坚持,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等这碗面吃完,桌上剩了不少炸物小菜,顾屿拿起手机蠢蠢欲动,想要扫点餐的码。
祁青暮抬手拦了一下,“你还要点什么?”
“喝点?”顾屿挑眉,故意问道。
祁青暮无奈地笑了一下,“你要带我借酒消愁啊?”
“我是那样的人么。”说着,顾屿扫了码,在小程序上捣鼓了一通。
五分钟后,店家送来一壶果茶、配套的杯子和糖浆,还有烧了满满一壶开水的保温壶。
“……这就是你说的喝点?”
“不然你还真想喝的醉醺醺去打工啊。”顾屿顾及到祁青暮打工时的状态,所以嘴上虽然跑火车,但是行动却非常诚实。
祁青暮不客气,给两人都倒了果茶。
正如之前所说的那样,有很多话他想要倾诉给别人听,而顾屿是最好的听众。
曾经,令人窒息的黑暗将他包裹,独自一人在无尽的黑暗中行走,渐渐沉重的步伐与他的思想一样,走在濒临崩溃的边缘。支撑他坚持下去的信念只有阿姐,他以为自己会在没有光亮的路程中孤独地走到底……
但是顾屿出现了。
很是突兀地闯进来,他的身上也是黑暗,赶也赶不走,固执地徘徊在身边。
祁青暮苦恼过,厌烦过,不止因为两人初始时的场面不太好,更多的是因为他习惯了黑暗,貌似也在逐渐习惯永远孤独。
接受顾屿,也只是一瞬间。
“顾屿,你给我的感觉……”喝了一口果茶,祁青暮想了想,轻笑着道:“不是阳光向上的,也不是充满正能量的。你跟我一样走在无尽的黑暗里,所以让我彻底沦陷的,是陪伴。”
眼前的顾屿,是可以跟他一同忍受黑暗,携手走向未知的尽头的存在。
救赎的定义有很多种。
或许有人觉得,把一个深陷泥沼的人拉出来是救赎;把深渊中绝望的人带到光明照耀的地方是救赎;把濒临崩溃的甚至用爱来重新塑造是救赎……
可祁青暮觉得,甘愿陪他在绝望中徜徉,也是救赎。
因为看起来,他好像没那么孤单了。
顾屿似乎被他的这番话震惊到了,手里端着盛果茶的小杯,久久没有递到嘴边。
半晌,他放下杯子,声音略微沙哑道:“你怎么知道是我陪你,而不是你陪我呢?”
祁青暮笑了。
“我不知道,但那也不重要了。”他说:“反正一定是我们两个人互相陪伴,对吗?”
对。顾屿在心里重重地应了一声。
之后,两个人喝着果茶,吃着小吃,随着时光流逝,两个人聊天的内容也渐渐变得无所谓起来。
起初祁青暮还说了几句中午和齐梅见面的事,得知对方竟然编造了一个看似美好的谎言来欺骗他时,顾屿不加以掩饰地露出鄙夷的神情,眉头紧皱着,几次张嘴想要说什么,最终都咽了回去。
因为他实在不知道从什么角度来评价这件事。
祁青暮也把她的一些言语进行了分析,最终两人共同得出结论:齐梅并不会立刻离开南城,大概率会在南城躲一阵,等祁青暮露出破绽,或者等她在这边的人脉搜寻出更多有关祁若茗的消息。
前者祁青暮倒是不担心,无非就是被盯上几日。但是后面的猜测让他内心无法平静,谁也不知道齐梅的人脉到底有多厉害,南城虽大,但真要调查的话,追寻到疗养院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得想个办法。”顾屿啧了一声,有些烦闷地说:“这个女人真烦。”
“有什么办法呢?”祁青暮叹息一声,“只希望书医生和何医生那边,不论如何都要守住我阿姐。”
如果……
他是说,如果最后真的被齐梅找到了,那只能尽可能地保住阿姐,不让齐梅带走她。
神色漠然地盯着一处,祁青暮坚定地说:“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打不了鱼死网破。
顾屿顿了顿,语气懒散道:“我有个办法。”
“什么?”
“把你阿姐单独安排出去,找一个隐蔽性强的地方供她休养。”
祁青暮想了想,直接否定道:“行不通的,首先时间就不够用,就算我找到了这样的地方,也得去疗养院把我阿姐哄出来;其次阿姐需要治疗,何医生和书医生都是在疗养院工作的,那么多患者都需要他们,怎么好麻烦他们单独看护阿姐?”
“又不用非得用这两个大夫。”想到那个仅有一面之缘的男医生,顾屿脑海里警铃大作,撇嘴道:“我可以找专业医生一对一治疗你姐姐,住处我也有,一般人查不到我头上来。但是有一点,我也无法确定能不能行得通。”
思考片刻,祁青暮问:“什么?”
“让你出面带你姐姐出来肯定是不行了……”顿了顿,顾屿挑眉一笑,“所以你设想一下,你姐姐只看见我,会不会愿意跟我出来?”
祁青暮瞬间愣住,眼睛都瞪圆了,“你的意思是说你要带我阿姐出来?”
“嗯哼。”顾屿说:“上次你不是说,你姐姐记住我了么。既然有人盯着你,那就由我出面试试,如果她愿意出来就好了,不愿意的话……”
正如祁青暮所说,没有更完美的办法来解决这件事了。
说实话,对于顾屿的提议,祁青暮心里没底,因为没有自己在一旁的话,阿姐未必会绝对信任顾屿。更何况她是一名心灵受创的患者,随时随地都会情绪失控,有的时候根本不需要理由。
所以让顾屿自己去带阿姐出疗养院,简直是在冒险。
最终祁青暮还是摇头,拒绝道:“行不通的,不过还是谢谢你。”
“没事,听你的。”顾屿欣然接受他的选择。
本来就是一个临时起意的想法,执行起来有多么麻烦,顾屿也清楚,既然行不通的话,只能想想其他办法了。
在疗养院附近加强人手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或许齐梅现在还没调查到那边,所以没有过怀疑。但如果调查到了呢?或许最初只是怀疑,但是看见那么多人守着疗养院,是不是反而直接确定了?
每一件事都有双面性,祁青暮想的头疼,以至于下午去工作的时候也心不在焉,连第一个客人点的酒都给调错了。
好在客人是老顾客,说说笑笑给他解了围,但祁青暮还是很愧疚,没有收客人的小费和酒钱,还给客人多调了一杯他平时喜欢喝的酒。
今天井蓝也在班,看见他状态不好,几次把他叫到后面去,在其他工作人员面前假意训斥他,等没人的时候关心地问他需不需要休息。
祁青暮摇头,可心里怦怦直跳,就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了似的。
这种不好的预感一直持续到晚上十点回到学校,面对众人皆在可却无比寂静的宿舍,祁青暮呼吸一滞。
作者有话要说:
搞事搞事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