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镜前头做了那么长时间的宫女,再次去皇宫已经是驾轻熟路。
不过去慈宁宫倒是第一次。
刚一进去,苏镜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裴宣在下首坐着,看见她来了,眼神一亮,隐隐有些激动。
看来太后把她叫过来是和裴宣有关,苏镜心中有了计较。
太后今年五十多岁了,因为保养得宜,一张脸没有太多皱纹,只是面色灰白,显得整个人没什么精神。
她似乎身体不好,从苏镜进门到现在,她已经咳了好几次。
苏镜行过礼之后,太后点了点头,命人给她赐座:“裴卿家担忧你,怕你有什么不测,所以哀家才召你过来。”
苏镜闻言,将目光转向坐在一旁的裴宣。
“你被谢钰带走之后,我想去谢府找你,可每次都只能吃闭门羹,”裴宣脸上露出一个苦笑,“多番打听也不知道你情况如何,迫不得已只能请太后出面。”
他打量了一下苏镜,见她完好无损,这才将心放了回去。
那日谢钰对她态度暧昧,他有心想问她,但碍于太后在场,现在只能暂时将那些疑问放下。
苏镜朝他笑了笑:“我没事。”
太后又轻咳了一声,她放下捂着嘴的手帕,向苏镜询问:“谢钰为何要将你带走?”
她虽然面带病气,可问话时眼神犀利,浸淫着上位者的威严。
“我也不知道,”苏镜摇了摇头,眼里适时冒出几滴泪花,嫩白手指无措地绞着衣裳,“他只说我和‘她’长得像,便将我带走了,其余的便不肯多说了,我也不敢问。”
她一张小脸梨花带雨,旁人见了都忍不住要心疼。
太后听完,细细将她的面孔打量了一番。
好像是有点眼熟,太后眯了眯眼睛,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一副画像。
谢钰掌权之初,她曾派人探听谢钰的底细,得知他最大的软肋便是那早亡的妻子。
只可惜那人已经死了,根本无从下手,她便找来谢钰亡妻的画像,安排了几个面容相似的女子接近谢钰。
谁曾想,那些女子死的死疯的疯,有的至今还下落不明。
这还不算什么,更可怕的是,谢钰因此彻底记恨上了她。
她遭到了他强烈的报复,身边党羽被残害,势力土崩瓦解,如今只能苟延残喘。
面前这个女子,倒是比所有她派过去的人,更像那画像上的亡妻。
难怪谢钰要将她掳进府中,如此倒也说得通了。
太后心里冷笑一声,长得再像又如何,等谢钰的疯劲上来了,照样会把这女子折磨致死。
她的眼前浮过一张张惨死的脸,心头忽然生出一种扭曲的快意。
你谢钰纵然权势滔天,此后余生也只能活在死人的阴影之中,做个求而不得的疯子!
直到走出慈宁宫,苏镜心里还有些毛毛的。
刚才太后的眼神莫名地诡异,甚至有些兴奋,像是在期待着什么事情发生一样。
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裴宣随即也跟着出来了,他目光复杂地看向身旁的苏镜。
她和谢钰的关系似乎并不像她口中那么简单,两个人也不像陌生人。
那日他回去之后,回想谢钰在飞琅阁的言行,总觉得哪里怪异。
后来见到府中的一对夫妻吵架,他才恍然发觉,谢钰那日的反应与吃醋的账房夫人如出一辙。
这念头一出,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
谢钰是谁?
心狠手辣,睚眦必报,玩弄权术,城府极深,这些标签仿佛是刻在他身上一样,就是提到他的名字都让人忍不住战栗。
他怎么可能会有如此少年心性,生出吃醋这种情绪?
不论谢钰对她是何种感情,此人绝不会是金儿的良配。
裴宣沉吟着开口:“金儿,你想离开谢府吗?”
听到他的问话,苏镜的思绪从太后那里抽离:“离开?”
她苦笑一声,眉眼有些惆怅:“怎么离开呢?”
谢府固若金汤,她根本就出不去,就是逃出去了,她相信,谢钰就算掘地三尺也会把她找出来。
好在她是随遇而安的人,谢钰好吃好喝地供着她,又不要求她做什么,她既然反抗不了,那就直接躺平呗。
裴宣皱眉:“我会设法送你离京,燕朝之大,总有他找不到的地方,等他慢慢将此事忘了,你还可以再回来。”
就算谢钰喜欢她,想必也是一时的好感,时间一长,或许连她这个人都忘了,裴宣心想。
苏镜连忙制止了他这个危险的想法,她神色郑重起来:“你有更重要的事去做,万万不可因为我得罪谢钰。设立义仓一事,关乎千万燕朝百姓的生计,还需你步步筹谋,你若是送我离京,只怕会横生许多枝节。”
她劝了裴宣许久,终于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谈及义仓,裴宣紧皱的眉头终于稍稍舒展:“未曾料到,此事竟然进行得这么顺利,谢钰不在,户部尚书扛不住压力,只能接旨听命。我如今全权负责此事,现在已经在京城试点,若是反响较好,届时便可推广到下面的州郡。”
他眼神明亮,仿佛已经看到了一座座义仓拔地而起,农民喜笑欢颜的场景,嘴角压抑不住地上扬,显然对这件事充满了期待。
苏镜便将嘴里的话默默咽了下去。
她原本想提醒他不要操之过急,以免被人寻到疏漏的地方,留下把柄,可是看他这幅样子,又不忍打击他了。
说话间,只见谢府的管家急匆匆地往这边赶来。
他注意到苏镜与裴宣正聚在一起说话,立即加快脚步上前:“小姐,无事吧?”
苏镜摇了摇头。
管家警惕地看了一眼裴宣,对苏镜道:“小姐,我们回府吧。”
他这幅如临大敌的模样,好像苏镜和裴宣再多说两句话就要和人家跑了似的。
一看便知是谢钰的吩咐。
苏镜觉得好笑,也没有多做纠缠,和裴宣道别之后就离开了。
一路上,张全似乎都沉浸在懊悔的情绪中,脊背弯着,眉毛耷拉着。
苏镜终于看不下去:“张管家,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