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正午。
闲来无事,茶楼听书。
飞雪似鹅毛般白皙,亦如柳絮般轻盈,随风扶摇直上,如舞女般摆弄着身姿,柔和轻缓的落向街道。
许长青撑着油纸伞,身着朴素布衣,肩上披着林清影的雪白貂绒,两者搭配,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许夫子,来听书呐?”
忽然听见有人向自己打招呼。
目光循声望去,许长青有些心虚,他微笑着点头,向提刀迎面走来的李尚峰问好。
两人擦肩而过。
许长青稍稍松口气,他步伐沉稳,缓缓踏过落雪,穿过石拱门,来到万福茶楼门前。
望眼其内,人头攒动。
许长青没有语,他抬腿迈过门槛。
商贩叫卖声如潮水般褪去,说书人那清脆悠扬的声音忽而变得嘹亮清晰。
或许是故事正巧讲到精彩的桥段,伴随惊堂木一拍,满座宾客皆大声喝彩,拍手叫好。
“来晚了啊……”
许长青默默摇头,面露可惜。
“许夫子,可有些时候没见着您了。”
茶楼伙计笑盈盈的迎上来,他伸手向内,弯身敬道,“快,里边请吧,您常坐的位置还空闲着呢。”
“嗯。”
许长青点点头,跟随茶楼伙计,来到无人角落处。
“许夫子,今日打算喝什么茶啊?”
茶楼伙计将肩头的抹布取下,擦拭着桌椅。
“花茶吧。”
从钱袋里取出十来枚铜板,许长青放在桌上,“加几颗冰糖,多出来的,随意弄些吃食。”
“好嘞,许夫子,您且等等,先落座听书。”
茶楼伙计将抹布往肩上一甩,他取过铜板,便往柜台走去。
许长青默默落座,倚靠在椅子上,静静遥望说书人,悠哉悠哉的闭眼听书。
心神飘散间,神往不知何处去。
如此惬意,这般慵懒……
但,听书还不曾多久,耳畔便响起乒乒乓乓的轻微声响……
大概是茶楼伙计起炭火来了吧?
不过,今日茶楼这伙计怎会这般笨手笨脚?
炭火倒腾半天都还未弄好……
许长青有些疑惑。
他睁开眼,目光落向身侧。
那茶楼伙计背对着许长青,正笨拙的使着虎钳,生涩的夹着烧红的木炭,却又没夹住,那木炭重新落进铜炉里。
“新来的?”许长青问道。
“……”
茶楼伙计似乎是被吓了一跳,原本夹起来的木炭又掉落下去。
“看样子,是新来的了。”
许长青无奈,他前倾些身子,伸手捏住那铜炉的把手,将其拉到近前。
伙计的虎钳还在铜炉内,被这般突然的一拉,他反应慢了半拍,身子下意识顺着铜炉移动的方位转去。
“你去忙吧,我自己来便是。”
准备自己动手,索要虎钳的话语悬在嘴边,许长青抬头,唇齿轻启,却是不曾发出声来。
他的目光,被错愕占据。
漆黑如墨般的瞳孔倒映着萧平安那张面容。
亦是漫起三分疑惑。
“你怎么到这来当伙计了?”
“夫,夫,夫子……”
萧平安左眼乌青,右脸还有血痂,他说道,“闲来无事,做个正经活计。”
“那你的脸又是怎么回事?谁把你给打成这样的?”
“我,我,我……”
萧平安嘴唇轻颤,似是想起什么不太好的回忆,他迟疑着,道,“我自己摔的。”
“自己摔的?能摔成这样?”
许长青有点不敢相信,那眼睛明显是被人打的,不然哪会这般模样啊?“那人下手也太没轻没重了,打人不打脸,打脸不打眼,瞧瞧你这眼睛,怕是没个十天半月好不了。”
“……”
知晓自己的说辞是瞒不过许长青,亦是本就心里委屈,被这般一安慰,萧平安再也憋不住,他面容苦涩,声音亦是沙哑。
“夫子,她这人太不讲理了,说着此生最恨寻花问柳之辈,点香阁那般多客人,她又不去找他们麻烦,偏偏盯着我来打。”
“但关键,她打就打吧,怎么能打脸呢?我还靠脸吃饭呢!”
“还有!”
萧平安咬牙切齿,愤懑不已,他声音忽而沉下几分。
“她怎能把我扔到点香阁大堂里,当众羞辱我!?名声扫地!名声扫地啊!夫子!”
“这点香阁,我是不能混了!众目睽睽之下被打成这样,我还有什么脸去见秋香啊!”
“今后我再也不去点香阁,再也不去了,我要安心备考,来年必须考上举人!”
“……”
怎么突然感觉萧平安被打,这还是个好事?
早知会这般简单便让他能上进些,自己为何还循循善诱?
许长青陷入沉思。
“不去哪啊?”
这时,有道俏皮声音传来。
穿的花花绿绿,像是个小姑娘,却又不显杂乱,反而显得极其干练,带着些许独属于少女的青涩。
陈音禾来了。
她笑盈盈的,来到许长青身边,乖巧轻唤。
“许夫子,您今日来这听书啊?”
“嗯。”
许长青点头,他问道,“你怎么来了?”
“路过这里,进来看看。”
陈音禾回答,她目光落向萧平安,神情一变,疑惑问道,“萧大哥,你这是……”
“没事,没事。”
萧平安连忙将自己的脸给捂住,他已经失去了秋香,不能再失去音禾。
“被打了。”许长青淡淡道。
萧平安瞪起眼,刚想说些什么,却是有双白嫩的手伸到近前。
冰凉的触感在面部传导,带着丝丝疼痛……
柔和话语亦是传入耳内。
“萧大哥,谁将你打成这样的?怎能如此狠心啊!”
“……”
刚止住的委屈顿时又弥漫心头,萧平安鼻尖一酸。
“疼吗?”
陈音禾稍稍用力,戳了戳萧平安的伤口。
“不疼,萧大哥不疼,别担心,就是一点小伤罢了。”
萧平安故作坚强,可其实疼的要命。
“我给你揉揉。”
陈音禾娇嫩的手掌贴到那乌青的眼眶上。
萧平安立马龇牙咧嘴,但又连忙控制。
“行了,别揉了,再揉,你萧大哥这眼睛怕是就保不住了。”
许长青用虎钳夹着木炭,往桌下的铁炉送去。
“夫子,小伤而已,嘶哈,不严重,不严重,嘶~”
“……”
许长青神情古怪,无以对。
这大概就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吧?
算了,他开心就好。
“看来萧大哥是真的如夫子你所说,伤得不轻。”
两声倒吸冷气让陈音禾收回手,她目露关切。
“别听夫子瞎说,音禾,我好着呢。”
“……”
听听这话,何止是伤得不轻,怕是脑袋都不好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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