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事务所外等?
老实说,这是个十分失礼的举动。在这个时代,拜访的流程本不该是这样的。
通常,初次求见的人把马车停在希望拜访的主人家门前,由仆人把自己的名片交给门房,不管主人在或者不在,此时已经可以矜持地离开了。
倘若主人看过他名片后,有意向接受他的拜访,那么也会遣仆人送去自己的名片,并约定好时间等待一次正式的访问。
即使在朋友间也同样如此,只不过主人在看到自己朋友来访的名片后,会自行去回访,阿尔比恩有身份的人每天总是很忙,因为他们白天总在访问和回访途中,回家又将收到一大堆名片,然后继续安排第二天的回访。
这种执着在外等待主人做出回复的情况非常少见,如果访客没有足够的理由说服主人自己为何这么做,显然将招致受访者的恶感。
“但愿是件十分要紧的事。”箭毒木说,他从盘中拿起名片,注意到上面的女性名字。
“玛吉·安索普女士?她在名片上写了简短一句话,说有一件重要的事需希望得到我们的帮助。”
“这个名字我似乎有些印象。”马钱子吸了一口烟斗,“她以前叫玛吉·达林顿,是一位歌唱女演员,她还是达林顿小姐的时候,我在剧院观看过几次她的演出,直到后来她嫁给一位鳏夫乡绅当续弦,从此在演艺界隐退,前段时间,她丈夫不知为什么开枪自杀了,现在处于遗产纠纷的状态。”
“如此说来,她要拜托我们帮忙的事就是这个?”箭毒木摊摊手,“我认为她应该去找一位出色的律师。”
“先听听看她说什么吧,说不定其中有蹊跷呢?涉及遗产和继承权的案子……噢~我仿佛闻到了阿尔比恩式谋杀的香味~”夹竹桃作势嗅了嗅名片,陶醉地说。
伊薇特跟随朋友们来到会客厅,不一会,侍者领着一位三十多岁,头戴黑纱、身着丧服的美丽妇人来到他们面前。
她一开始有些紧张,但当双方自我介绍结束后,她很快就镇定下来,看起来的确是见过世面的女人。
“福克纳先生,我是你忠实的读者,无论作为您的崇拜者还是一个可怜女人的立场,我都非常感谢您接受了我这次唐突的拜访。事情是这样的,我前年和亡夫罗伯特·安索普踏入婚姻的殿堂,罗伯特他以前也结过一次婚,但他的前任妻子因为难产过世,孩子也没能保住,倘若他离开人世,那么继承他财产的必然是他的侄子亨利·安索普。
后来,罗伯特在看我表演的时候对我一见钟情,我们很快坠入爱河,亨利从那时起就一直反对我们的爱情,但罗伯特对我的爱意并不因为一位贪婪的小人中伤而减少,我们在牧师的见证下交换了戒指,他还警告亨利,倘若他不停止诽谤我的名声,那么他将不得不停止资助他挥金如土的生活。
亨利在伦敦开了一间小小的照相馆,但这不足以支撑他整日寻欢作乐,所以他只能勉强接受了我的存在,但我知道,他对我可以说是恨之入骨。
这种恨意也许因为我上月被确诊怀孕而加倍爆发出来,但我怎么也想不到,就在上周,罗伯特头部中弹死在家里,我当时在外面与女伴一同去裁缝店定做新的礼服,一回到家……呜呜……没想到就看到那样可怕的景象!警方看过后告诉我们他是自杀,圣灵在上,他都快成为一个孩子的父亲了!我和他是多么期待这个小生命降临人世,他怎么会自杀呢?!”安索普太太用手帕擦着眼泪呜咽地说。
“您的意思是,您丈夫的侄子亨利有很大嫌疑谋杀了他?”
“我不知道……但如果论及我丈夫的死,谁会从中得到最大的利益,恐怕只有他那个不怀好意的侄子了。罗伯特的财产绝大部分是乡间的田庄,金钱的部分并不多,我们孩子还没出生,他这时去世,那田产部分只能由亨利继承……”
“我明白了,我们会去您家中查看,冒昧问一句,当时的现场还保存完好吗?”箭毒木问。
“是的,罗伯特死去的房间我让仆人分毫未动,虽然他的遗体已经入殓在棺材中,但警方当时调查时画下的粉笔线都还在!您一定要帮帮我,福克纳先生!”
“我只能尽力而为,不过倘若警方手里有保留的证据,我希望您能提出申请,让他们取出来供我们参考。”
“没问题,包括当时遗留在现场的手|枪等等证物,我都会联系他们统统带过来一下。”安索普太太感激涕零地说。
“那就等您的好消息,定好时间随时可以来这里通知我们。”
等到安索普太太离开,所有人都凑到伊薇特面前。
“怎么样?尊敬的名侦探谢瓦利埃,根据目前的线索,您能做出什么初步推断吗?”
还能怎么样?只能说看上去和超凡事件没多大联系……
“看过警方的证据和调查报告后才能判断,毕竟只有他们当时彻底检查了现场。”
“不愧是曼陀罗,真是相当谨慎的发言,不过我想你一定会再次给我们带来巨大的惊喜~”
伊薇特笑了笑,不过她此时心里却总是绕不开那起工厂事故的新闻报道。
虽然十几条女工的生命离开人世,但思维迷宫的成员们并不是十分关心这件事,阿尔比恩社会割裂十分严重。作为朋友,他们的确是友善风趣的人,可他们也是典型的贵族阶级的一份子,也许自小受到的教育就限定了一切,让他们对底层民众的苦难不太敏感。
整个阿尔比恩都是如此,尽管酿成了一次严重的安全事故,但没有人因为十几名女工的死被起诉,因为这是“不可避免的天灾”。反倒是纺织厂老板得到了一些来自保险公司和政府的赔偿金,以弥补这位资本家的损失,然而遇难者家属没有得到任何赔偿。
但为什么爵士先生要插手这件事呢?纺织厂倒塌和超凡世界究竟存在怎样的联系?
伊薇特有些在意,想来想去,她还是决定前往汉普斯特绿地一趟。
表扬了埃迪今天的表现,并回家送返小狼人后。她不久后又出现在尤利西斯的宅邸前,据说尤利西斯本人要晚些才回来,由人偶男仆就带领着她去楼上休息。
在路过客厅的时候,她看到温斯洛又在喂鸟,似乎这周围的鸟儿已经习惯了他的投食,蹭饭的队伍比起之前又壮大了,各种山雀、林鸽聚集在阳台上,拼命啄食着他放在浅盘中的面包渣。
“温斯洛,好久不见~”
“下午好,伊维斯少爷,您今天怎么有空来?是找爵士先生的吗?”温斯洛听到她的声音,带着和煦的微笑问候到。
“算是吧……主要是工作上的事。”伊薇特拿出报纸,“我看到这篇文章好像是出自爵士先生的手笔,因为这几天我去了郊区附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连爵士先生都亲自撰文,难道是很严重的事?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详情我也不太清楚,但好像它已经差不多划下句号了。我收到的任务只是平息工党有可能造成的混乱,关于报纸方面我没有过多接触呢。”
工党是一个阿尔比恩工人组织,号召普选权、保障工人权益等等,在老爷们心中属于妥妥的反贼。
这次死了十几位女工,但社会上却没有造成严重舆论,光是有文章肯定还是不够的。
不过伊薇特来自前世的社会主义阵营国家,其实内心对于带有社会主义性质的左翼工党怀有同情。
尽管这份同情只能在心里压着,倘若说出来,在上层人士看来,甚至比她的无神论者属性还要惊世骇俗。
“平息工党有可能造成的混乱……究竟要怎么……”伊薇特喃喃问到。
“这个嘛……有各种各样的方法。”温斯洛露出他惯例的温和笑容,模棱两可地回答。
那笑容比他身后窗户照射来的深秋日光还要苍白,带着某种情感欠缺的微凉。
伊薇特感觉自己的动作微微一僵,这个细节没有躲过温斯洛敏锐的观察。
“怎么了?”
“没什么……”
“也许是我的错觉,总感觉您刚刚的眼神,似乎对我很陌生……甚至觉得我有些残酷。”温斯洛洒下最后一把面包渣,“伊维斯少爷,我追奉的是骑士之道,而非善恶之道,后者需要辨别的东西太多了,我不想那么麻烦。只要有人告诉我应该怎么做,为我指明方向就够了,其他事情并不在我考虑范围内。
毕竟思考得越多,越容易陷入古神的陷阱,死死恪守信条则简单许多。”
是啊,骑士之道……
伊薇特想起,在自己王国里宣誓尊敬女士,善待妇孺的中世纪骑士,在出征异教徒时,却能烧杀抢掠,将一整座城市化为废墟。
温斯洛也会那样吗?也许是平时的他太温柔了,伊薇特怎么也想象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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