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伊薇特看来,这里的每一位贵族女性都是美的,因为她们从小学到大的知识就是服务于美丽,这种学习的过程从早到晚,自她们起床的那一刻起,她们的一切行动都将服从于美丽这一目的,按照美的要求来进行规划。
起床后梳妆打扮,中午会客,下午则坐着敞篷马车在外面兜风购物,当她们从摄政街带回法兰西最新的款式图样和化妆品,她们往往将在镜子面前坐上几个小时,仔细端详自己的脸,并摆出种种姿态,模拟种种表情:笑的时候嘴角弯到什么程度合适?伤心的时候眼睛应该看向什么地方才更加楚楚动人?低头的时候要什么幅度才不至于露出双下巴……
镜子是忠实的导师,告诉她们在社交场应该如何举手投足,所以她们展现出来的面貌总是美丽的。
她正是因为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在礼仪训练的初级阶段都感到自己无法胜任,才会选择男装示人,现在见识到了真正高段位的名门之女们的风采,不由得庆幸自己当初选择的是多么正确。
贵族在社交场合就如同演员站在舞台,一言一行都带着表演的意味。在舞池中央,一对对翩翩起舞的男女跳着华尔兹,在相互默许的情况下,许多对舞伴之间保持着一种心照不宣,在大庭广众之下交换着情|色意|味的秘密爱抚;场边的角落和沙发里,调|情的人们也把暧|昧的轻触隐藏在正常的社交行为,他们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调笑着,仰慕者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芒,似乎马上就要情难自禁,被他追求的女人同样魂不守舍,就像一座即将陷落的城堡。
他们不是不谨慎吗?是不知道旁边有人在看着吗?其实并非如此。他们假意躲避,但其实所有有心窥探的眼睛都能捕捉到他们之间暧昧的气氛,就好像一场戏剧表演,男女主演双方以精妙的演技满足在场的所有观众。
在所有人中,专心本着吃东西而来的大概是伊薇特了。虽然说是舞会,但并不是整场都在跳舞,每小时才有一支曲子,接下来都是交流和休息的时间。而在舞会的间隙,仆人们就会拿着装有饮料、糕点的盘子在宾客之间穿梭。伊薇特已经吃过几轮了,10点时候是果汁和蛋糕,11点是潘趣酒和冰淇淋,12点是水果小蛋糕以及香料煮红酒……
也幸亏她是“男贵族”,因为女性通常要等着男性向自己邀舞,她今天穿着灰扑扑的斗篷,自己也觉得向那些女神般的小姐姐邀舞有些不太礼貌,索性就置身事外了,倒让几位暗中向她递眼色,想结识她的贵族女性有些失望,她们有些埋怨这位男孩子,又忍不住想去用目光挑动她,轻抚她,但那些暗示都像打在棉花上一样石沉大海。
男性的情场高手们则像是敏锐的猎犬似的,他们的眼神是自由的狂蜂浪蝶,一边在花丛中穿行,一边谨慎地打探所能捕获的一切弱点。在找到合适的猎物后,他们会先用挑|逗的目光与那位贵妇人视线交汇,时而热情洋溢,目不转睛似的盯着她看,仿佛被她的美貌所蛊惑,此时她应当是矜持地,至少表面上仍旧拿捏着贵妇人的高傲,当锲而不舍的追求完全调动起她的虚荣心后,他又会装模作样地放弃,无论贵妇人是否动心,她依然会介意自己的追求者是否该投别的女人裙下,她便会忍不住轻率地用视线去追寻花花公子的身影,这时他再次对上她的眼睛,就能将她当场抓获,让她羞红了脸。
这是极其精妙细腻的技艺,伊薇特并不知道自己在享用美食的时候,有多少次艳遇的机会和她擦肩而过,此时她已经吃饱了,觉得舞厅的空气有些沉闷,就去外面的走廊上转转。
正当她惬意地在走廊的柱子后观看墙上的油画时,突然听到舞厅那边传来急促的跑步声。
“男爵阁下,我……我认为这样太轻率了,我们该保持一些距离……”一位女士带着恳求说到。
“不,锡莱斯小姐,您怎么可以如此残忍的拒绝我?我今天终于发现,自己生来就是为了爱您,永远忠诚,用我的整颗心……”男子的声音忘情地告白着,他抓住她为了告别伸出的手,但却没有像礼仪要求的那样,浅浅吻一下手背,而是接连不断的亲吻落在指尖。
“抱歉,我真的……”她仓皇地说,一面躲避着试图逃脱,但那名花丛老手却并不允许到手的机会溜走,他半强迫地急切想要搂抱她,却听见身后有个不善的声音响起。
“先生,我想这位小姐并不愿意,请放开她。”伊薇特说。
她早听说上流社会有些花花公子会在他们的最后手段中加入强迫这个选项,在宴会、沙龙、公园等很多地方都有袭击发生,绝大多数受害者都会隐忍下来,因为贵族圈子虽然放|荡成性,但倘若被记者写成花边新闻闹得满城风雨,那无论自身还是家族的名誉都将受损。
也许是没想到这里还有人,那名登徒子慌张的扭过头,却见是此地主人兰开斯特公爵的好友,刚才引起大家关注的“驴耳朵小国王”。
“请原谅我的过失……我只是太爱您了,您的美貌使我意乱情迷,差点做出无法挽回的错误,圣灵在上,我忏悔我的罪……”登徒子一副被抓包的惊慌失措,却依旧扮演着情圣的角色,他连连道歉,然后灰头土脸地溜走了。
伊薇特看着拘谨地整理着服装的贵族小姐,关心地问:“您没事吧?”
“谢谢您救了我,我当时太害怕了……倘若不是今天有您在,我简直不知道自己究竟会遭遇些什么……”她低垂着带着泪珠的眼睛,被沾湿的长睫毛掩盖着小鹿般的乌黑瞳孔,显得楚楚可怜。
“这只是任何有良心的人都会做的,您要是愿意,我可以护送您到另一边稍微休息下,等整理好仪容再回去。”
她现在眼圈通红,如果不等平复就出现在人前,那群人精中的人精势必会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但听到了伊薇特的话,她却如同受惊的小动物一样抖了一下:“不,我必须回去!请原谅,我并不是在怀疑费雪先生的道德,而是我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理由?”
“我的继母最近在为我物色未婚夫,她只会考虑财产和地位,这样对方才能成为我弟弟的助力,可我并不想嫁给一个年纪足有我两倍的年长者!”她忧伤地说,“所以我只能这样,是的,我必须抢在最近几个月尽量多地参加社交活动,这样我才能决定我未来的婚事,这次舞会几乎是我唯一的机会了,马上就快到冬季,我们将前往祖宅过冬,那地方什么都不会有,等到来年春季,我的继母一定会让我和她相中的人订婚,那样我一生都会毁了……”
她用手帕擦拭着泪痕:“这已经是我收到的最后一个请帖了,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真希望公爵阁下能在推荐给女王陛下的名单中提到我,那样我就可以去温莎堡碰碰运气……费雪先生,您是公爵阁下的好朋友,如果您能帮我的话……”
锡莱斯小姐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泫然欲泣地看着伊薇特。
伊薇特自己是感觉十分难以应付兰开斯特公爵的,而且用这事去拜托他,怎么想都觉得不合适,毕竟这事属于国事,议会让公爵挑选合适知礼数的年轻贵族,参加女王城堡中举办的活动,她作为超凡者不应该干涉这种政治事件。但对着一张哭泣的脸,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正在她左右为难的时候,却听见身后脚步声响起。
扮演赫尔墨斯的尤利西斯执着双蛇杖不疾不徐地来到她旁边,伤心欲绝的锡莱斯小姐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伊薇特想,她肯定是担心隐私被第三人听到。
原以为她会低头快步离开,没想到锡莱斯小姐却绞着裙子一角,并没有挪动。
“我可以为您指一条明路,在格特纳格林,您有权决定自己的婚姻。”尤利西斯冷淡地说。
格特纳格林外号“逃婚小镇”,位于苏格兰与英格兰的边境,那里的婚姻法和英格兰不同,在英格兰,22岁以下结婚需要父母同意,而苏格兰只要十八岁,一位神父加上一位见证人就可以合法结婚。此时婚姻仍然是教会控制的领域,结婚在圣灵前宣誓,完成后几乎是绝无离婚可能,除非一方死亡,就连贵族遇到不能生育的妻子也无法休妻,只能坐等绝嗣或者传给旁支。
所以一旦结婚,父母权势再大也无力干涉,很多英格兰的男女想要早点合法结婚,就会私奔,跑到格特纳格林举行婚礼。
当然父母虽然无法改变这个既定事实,但却可以剥夺他们的继承权,也就是说本来锦衣玉食靠着土地过活的贵族男女们,以后就要自己自食其力地工作生存。
贵族们接受过高等教育,即使去工作也可以从事一些轻松且收入较高的职业,比如秘书、文员等等,商人也很乐意花高价雇佣前贵族来教育自己的子女上流社会的礼仪,然而抛弃身份地位成为自由的中产阶级并不是锡莱斯小姐的追求,她恨恨低声说了句:“真是粗鲁无礼……”就快步离开了这里,向舞厅那边走去。
伊薇特目瞪口呆,那位小姐从悲伤无助到冷漠嫌恶的表情切换自如,几乎转眼就变成了另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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