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东太太双手一叉腰,她倒是不怕房客找上门来,原本他拖欠房租,自己用他的东西抵债,就算闹到法庭上也说得过去:“我还以为箱子有什么要紧的东西,结果就几本破书,和箱子一起卖掉了,那些旧书还没有箱子本身值钱。我这里还保留了收据,一共卖了多少钱我可没有说谎。”
“卖掉了?!你怎么可以卖掉!”栗色卷毛不断重复着,焦躁地来回走来走去,“你究竟卖给谁了?”
“不知道,一个面生的旧货商,总之不是镇上的人。”房东太太瞪了她一眼,“谁让你总是不交房租还不告而别?下次注意点,对于不遵守规矩的家伙,所有房东都会这样做的。你本来的房间我已经住进新的房客了,如果你想要继续租,隔壁电报员的房间还有空位,不过这次你得预交房费。另外你留下那堆破烂就堆在后院的柴垛旁,我这里不负责长时间给人保管行李,要是不快些拿走,少了什么我是不会赔偿的。”
栗色卷毛低头说了一句粗话,脸色很难看地匆匆离去了。
“哼,流氓小骗子,以后我可不会再租房给这种人。”房东太太悻悻对一旁的伊薇特说,“而且谁知道他的小箱子哪来的,他刚搬进来时,我从来没见过他有过那玩意。”
“那人之前住在查特姆先生隔壁?”伊薇特问。
“没错,他叫佐特,几个月前才来到这里,镇上赌场和酒吧几乎所有人都认识他,据说之前玩牌的时候被人怀疑出老千,只不过没人抓到他的确切证据,总之他现在已经是几乎所有娱乐场所都不欢迎的人。”房东太太见他走远了,立刻把自己听到的花边消息告诉了伊薇特。
“那么他和查特姆先生关系怎么样?”
“他们之间没什么来往,佐特总是试图撺掇电报员去赌博,不过没成功过。话说回来,要是谁傻傻地和他一起玩牌,恐怕要被骗的欠一屁股债。”
“您有没有发现,最近查特姆先生是否存在什么异常,或者他身边发生一些奇怪的事?”
“唔……异常?我们这样的小镇子不会有什么异常,最大的疑点恐怕就是他的突然消失了,说真的,我一点都不相信他被盗匪袭击并杀死,我警察局的熟人都说,玻璃是从内部打破的,而且他箱子里值钱的东西早就被收拾好带走,我猜一定是他伪造自己遇袭,实际上早就假死脱身,去别的地方逍遥快活了~唉,聪明人的手段就是这么难以预料,到头来警察局还迫于压力不敢公布真相。”
“一点反常的举动都没有吗?我说的包括任何东西,比如用餐习惯、身体状况等等……”
“如果是这个的话,他失踪前患上了感冒,不过这也是意料之中,他天天晚上熬夜那么晚,不生病才怪了。”
“熬夜?您见过他晚上在做什么吗?”
“不知道,因为第二天要早些起来给房客们准备早餐,我晚上总是睡得很早,之所以知道最近他在熬夜,是因为他从我这要的灯油比平时多了许多,每天我去清理玻璃罩子时,那上面都积满了厚厚的油污,如果不是熬夜到凌晨一两点,很难把煤油灯弄脏成那种模样。”
“谢谢您告诉我这些,太太。”伊薇特按照之前的约定,从钱包里取出几先令放在桌上。
“您真是太客气了,先生。”房东太太眉开眼笑地把钱币一颗颗拾起来,看来今天对她来说是个好日子。
走出查特姆曾租过的房子,茱莉心情十分沉重,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对伊薇特说:“抱歉,伊维斯,看来我要让你白跑一趟了。”
“这怎么是白跑一趟呢?”
“可是……虽然我至今仍然无法相信,但查特姆先生的确有可能犯下错事……之前他就隐晦地问过我,我父亲接受怎样的人娶他的女儿,一年需要多少收入……我想他之所以会乐意接受公司的条件,来到小镇上工作,我猜也是因为这里薪水更高的原因,而且房东说他最近常常拿不出租金,一定有别的地方需要用钱,我想来想去,他存钱多半是为了我的……说不定他急切想着来钱快的方式,于是利用电报员的职务便利犯了罪……”
“好了好了,你应该更相信他一些,就连法律也规定了,在法官判决之前,一个人是不能被称为罪犯的。我会尽快查明真相,今天这一趟倒是有一些收获,不过继续追查可能需要几天时间,你先回伦敦等我消息吧。”
伊薇特在送茱莉去火车站后,又返回了镇上。按照那个栗色卷毛的浪荡子佐特的个性来看,他现在有钱了应该会在镇上的酒吧消费一番。这个镇子不大,总共也就那几个地方,伊薇特找到第二家时,就看到了独自缩在角落的圆桌前喝闷酒的佐特。
这完全不像是发了横财志得意满的模样,倒像是被追债的赌徒濒临穷途末路似的颓废。
她走过去,启动了白兔先生的怀表,在飞速流逝的图像中翻看了近几个小时佐特呆过的地方,发现其中竟然有一个场景是在破破烂烂的帐篷里,佐特正与一个面前摆着水晶球的丑陋老妇人像是在激烈争吵,最终老妇人还是不情愿地扔了几个钱币给他。
灵媒?
伊薇特看到这一幕,心里有了主意。
“走开,别挡在我面前!”心情十分烦躁的佐特带着三分醉意说。
“抱歉,我并不是故意在这里停留,只是我感觉到了某种不祥的气息在召唤我。”伊薇特在他圆桌的另一边坐下。
“你是……”佐特抬头一看,却是之前在房东那见过的少年。
“你好,佐特先生,我是一位兴趣使然的通灵者,为了化解你的灾难而来。”
“你……你……”佐特张口结舌,瞪着她说不出话来,最终他一咬牙,“你们这些骗子,这次又准备从我这里骗走什么?”
“真是遗憾,我其实是想做一件好事的。”伊薇特似笑非笑地站起来,像是准备毫不留恋地离开,却被佐特猛地拉住袖子。
“你都知道些什么?!”
“不多。我视线前方笼罩着迷雾,隐约显露一个身影,那身影似乎与某个失踪的人有关。”
伊薇特只是诈他一下,毕竟这两人差不多同一时间住霸王间跑路,而佐特失踪几天后却发了一笔财,他们的房间又紧挨着,这家伙最近的际遇与查特姆很可能有关。
就算猜错了,大不了她调头就走,没有任何损失。
不过看佐特瞬间失去血色的脸,伊薇特认为自己猜对了。
“失踪了?他还活着?他真的还活着?”佐特支起身子,抓住她的手连声追问。
“这就要问你了。”伊薇特心中突地一跳,难道是他杀了电报员?但为了套话,却还是不动声色地给自己的言辞打补丁,“我只能感觉到这之间的联系,毕竟在我这样的人眼里,活着的人和死去的人并没有区别……我从小时候起,身边就常常有一些特殊的朋友——那种别人看不见,只有我能交谈的朋友。拜其所赐,我周围的人总是不怎么喜欢我。”
伊薇特试着露出一个温斯洛讲鬼故事时候那种虚幻到近乎阴郁的微笑,佐特似乎被她的笑容震慑,怔忪地松开手,然后颓然坐了回去。
“我想帮助你,不过你要对我说实话,活人和死人的诉求是不同的,应对方式也不一样,说谎只会误导我的判断,无法解决任何问题。”
“好吧……”佐特往椅子背一靠,“你看起来比其他故弄玄虚的家伙可信,我就告诉你吧……书呆子电报员八成是死了,只是我的猜测……因为活人是做不到那些事的。”
“那些事是指……”
佐特松开自己衬衣的领结,解开一颗扣子,伊薇特借着酒吧昏暗的光,看到脖子上竟然有一个青黑的淤血掐痕。
“这就是他做的。”佐特像是心如死灰般的说。
“什么时候的事?”
“不知道,我早上醒来就感到脖子很疼,照镜子发现了这个痕迹……一开始它颜色没这么深,我那几天经常醉醺醺的,以为是喝断片和人起了争执,只是酒后不记得了。但我穿衣服时发现袖子里夹着一张纸,上面写着知道东西是我偷的,让我把书还给他。”
“书?是今天你让房东还给你的书吗?”
“就是那些破东西,带锁的箱子就是从他那里拿的,里面除了一只钻石戒指,什么值钱的都没有!房东平时看我又看得紧,我本来想卖掉戒指逍遥一阵,却被该死的幽灵缠上……天知道为什么!我只不过偷了他的东西……他为什么放着杀死他的人不管,偏偏来找到我……真是……”佐特懊恼地抓着头。
“你是如何知道他是幽灵的呢?”伊薇特心中一凛,明明里面最值钱的是钻戒,可留纸条的人却要求他归还书本,这太奇怪了。
“除了幽灵不可能有别的东西!我后来用火柴梗在门轴和窗框上做了暗记,只要是人,进过我房间都会折断它们,可我第二天检查了火柴梗,它们都好好的,我脖子的淤痕更深了,枕头边又有一封威胁我交出书的信!如果不是幽灵还会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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