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薇特查阅过有关蛇神的传说,在一切有关于祂的故事中,蛇神几乎都扮演一位灭世的妖魔,或是各自民族神话中主神的仇敌,偶尔有信仰祂的住民比如新大陆几乎快被灭绝的土著,祂也从不回应崇拜者的诉求。
在殖民者将美洲完全征服后,一些神秘学研究者在查阅了土著居民被掠夺来的圣物后,发现它们附着的力量微乎其微,认为羽蛇神可能只是一位消亡的神,或干脆是一位稍强的眷族。黑猫马尔库塞也说过,她可能是唯一一个被发现的由羽蛇神赋予力量的超凡者。
只有伊薇特自己知道,蛇神是真实存在的,而且超乎想象的强大,祂只是在沉睡,而且对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可祂又是为什么要选中自己呢?祂的目的真的如书中所说的那样,给予自己一时的荣耀,却安排自己在不久以后的将来戏剧般的悲剧结尾吗?
充满回忆的心就像一个有很多抽屉的柜子,其中一个陈列着她最深层的恐惧,它被锁在一个珠宝匣中,放在最隐蔽的抽屉里。
伊薇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合上了书页,并且又是如何浑浑噩噩地入睡的,但在睡眠中,她做了一个坠落的梦——关于一个无光的深海,她慢慢落入融金般的炽烈蛇目中央狭窄竖瞳的梦。
穿过那大的不可思议的幽深瞳孔,伊薇特发现自己来到一座笼罩在迷雾中的宅子前,宅子的外观有些像她现在居住的屋子,但比那又多增筑了一些房间。准确地说是只有门前那一小片区域一致,同样的黑红相间、带着流苏的编织门铃绳,擦得澄亮的铜制把手和门牌号码,以及台阶周围草丛点缀的棕黄悬铃木落叶。
而剩下的更远的部分则隐蔽在雾中,分辨不清楚全貌,但影影绰绰能从雾中看到屋后高耸的阴影,仿佛从它身上长出了无数亭台楼阁、高楼尖塔,让原本普通的房子变成一个宛如缝合怪,既奇诡阴森,又充满瑰丽想像的梦幻造物。
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让她拉响了门铃绳,借着一名面孔模糊却略有熟悉的女仆打开了房门,对方看到她,露出空气般虚幻的笑容。
“您回来了,尊敬的主人。”
伊薇特进入陌生的门扉,一楼的仆人区几乎已经完全变了模样,一眼看不到头的长长走廊挂满了装饰画,其中绝大多数都是黑色的空白画框,偶尔有几幅装裱上画的也都是人像,并且从其中一个挂有画的房间里,传来声嘶力竭的咒骂声。
那副画非常诡异,画着许许多多表情宛如鬼怪的剪影,眯着新月一样的眼睛,张开快裂到耳垂的新月状笑容的嘴,正在一个摆满食物的长桌前,像是在舞会闲暇的冷餐时间用自助餐的方式分享食物。
桌上的食物是摆在一个个盘子里分割好的鲜红肉片,最中央的盘子则放着一颗中年男人被砍下的脑袋,他的表情十分安详,而且容貌同样让伊薇特无比熟悉。
当她目击到这幅画,脑子里有一些糟糕的东西像是澄澈水潭下的泥沙被搅动着浮了上来。
“勒普顿医生很喜欢这份回忆,他决定把这幅画挂上去,纪念他的罪恶被宽恕的一刻。”似乎见她对着画呆呆出神,女仆解释说。
勒普顿医生……真的是勒普顿医生?如果这是他的回忆,那在自己把他交给公爵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正在这时,房间里的咒骂戛然而止,随后房门被打开,穿着沾满鲜血的白大褂的外科医生用赤红的手端着装满小刀和一块带骨肉的托盘走了出来。
“这里不是主人应该来的地方。”他平和地说,就像是普通的仆人面对误入仆人区的屋主。
“终于好了吗?莱德贝特先生总是吵闹不休,现在他可以继续安静一会了。”女仆抱怨着。
这时伊薇特才注意到,女仆模糊不清的脸渐渐变得有辨识度,她应是那位用禁忌秘法维持青春的子爵夫人招来的怪物、已经被自己抓住并死在组织研究所里的摩尔小姐。
勒普顿医生房间内有一个手术台,台子上则是一个红发男人被拘|束的上半截身体,他整个下巴的骨肉连同脖子的一部分都被切下,现在正躺在医生的托盘中,想必这就是他的咒骂停止的原因。
尽管喉部血管和气管都被撕裂并暴露在空气,他依旧躺在被自己鲜血浸湿的白色床单上,用愤怒的目光盯着这边。
他在“寻星会”事件中明明被伊薇特杀死了,可她却看到了活生生的他,尽管遭受致命伤却依旧精神奕奕。
“你们……你不是应该死了吗?是我杀了你们……”伊薇特想起一些故事中鬼怪向杀死自己的凶手索命的情节,不禁想要摸向武器,而腰迹她本来悬挂枪剑的地方却什么都没有。
“没有人会把一个珍贵的东西保存另一个更加珍贵的东西里面,就像金库里装着金币的袋子大多都不值一文,灵魂同样如此,它极其贵重,却被隐藏到了一个下贱的容器中。”勒普顿医生说,“您只是剥去了我们腐朽衰败的肉|体,就像剥去了一件注定会破烂的衣裳,然后给我们穿上谁都无法夺走的永恒。我们尊贵的主人、负责生命洗礼的伟大洁净者,您是属灵者的门、是锋利的剑、是拯救我们的万有。”
不正常……这一切都不正常!
任谁看到本该被自己杀死的人又活了过来,并且像是挥舞着铁锤一样散发着不容置疑的狂热,也都会像伊薇特一样陷入混乱。她脚步蹒跚着退出仆人居室的走廊,却正好看到一个穿着裙装的女性从台阶上走下来。
仿佛对着镜中看自己,她目光和楼梯上的女性相接触,一种莫名的对称性出现在了她们中间。
“我还以为是新来的人……”台阶上的另一个她叹息着,“你不该到这里,至少不该在理智清醒的时候来。”
“两个主人。”勒普顿医生迷惑地喃喃自语。
“我们的主人是万有,这并不奇怪。”穿着女仆装的摩尔说完这句话,端起沾血的手术道具进入了洗涤间。
他们的交谈传到了伊薇特耳中,她还没来得及细想,身后的大门却忽然被狂风吹开,从屋内喷涌的风像是巨兽的爪子一样,裹挟着她将她扔出门外。
“现在的我们理智还不足以承受真相。”在失去意识前,她听到裙装的自己如是说。
……
第二天早上,伊薇特在下床的时候脚步有些虚浮,就像刚坐完惊险的过山车,神经习惯了失重感,觉得脚踏实地的感觉反而变得陌生。
渡鸦送来的信上说,今天组织来接受书本的内勤会到她家中。
伊薇特看了看桌上的旧书,虽然严禁艾莉森和埃迪来她的房间,但总归有些担心书本会不会诱惑他|们,不能有丝毫掉以轻心。
扫了一眼,书籍的数量是对的,但不知为什么,在看它的时候,突然间脑子感觉有些刺痛,就像大脑被迫接受了它不愿意知道的东西。
果然这些神秘知识都是有古怪的,幸亏自己没有看里面的内容。
她刚起床没多久,还没有享用今天的早餐,门外的访客拉响了门铃,埃迪借故去阁楼躲了起来,艾莉森听凭伊薇特的吩咐,将客人迎到会客厅。
“多亏查特姆的配合,所有的可疑书本都被找到了。”伊薇特指着桌上的盒子。
“辛苦了。听说里面描述了十分危险的重要内容,大约是关于什么的呢?”那名内勤看似随口一问。
“不知道,我没有看。”
这位内勤精通心理学,直觉也很强,从她的神态和肢体语言中,感觉她说的是实话,于是也放下心来。
“您真是一位谨慎的人。”他赞叹,然后闲聊了几句就拿着箱子从伊薇特家中离开了。
当他回到伦敦塔内,几位研究员终于等到了带回来的书本,于是小心翼翼地打开它们,鉴定这些书的保密级数和危险度。
“和查特姆描述的一致,无论是内容还是残缺的页数。”
“等等,当中有几页明显是最近才撕下不久的。”一位研究员指着自己翻开的书说。
“这一本是……”其他人也都凑了过来。
“倘若根据查特姆提供的密码,破译出的内容表面上描述了一位圣子使徒的经历,然而其中充满了暗喻,乃是一本经过双重加密的书。”
“结合前后文,它缺失的部分似乎很关键……可恶,究竟是谁……”
“查特姆是通过破译一位神秘人的密码得到这些书,我猜他把典籍寄存到银行之前,就已经把当中最重要的内容撕下了。这种行为只能有两种解释,要么他不愿意真正的秘密落入他的合伙人手中,要么他早就猜测这些文字会被我们得到。”
“对了,诸位。我刚刚有了一个新的发现。”一名始终伏在桌前的研究员挥舞着一张纸说,“我仔细对比了从前不久那个畸变成移动泡沫的海关雇员字记录下来的部分字句,内容就摘抄自我们今天得到的书籍中的一本。”
“也就是说,故意把禁忌知识传给他的家伙,就是发送密码电报的人?可惜慢了一步,我们的人找到线路另一端的电报员,听说那个神秘男人陆续在镇上发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密文,可惜他在半个月前就离开了。”
“也不能这么说,如果不是他主动想要离开,恐怕也不会把书籍的存放点告诉他的合伙人。但无论他是谁,不得不说,这必然是个狡猾的恶棍。”
……
与此同时,在末日之钟占据的如埃舍尔空间般扭曲的“无限回廊”,伊薇特杀死的红发男人莱德贝特的堂兄埃德温兴奋地拿着一叠被撕下的牛皮纸页,来到他所崇敬的慈父——拥有不成比例的人头以及枯萎的怪物婴儿身躯的老人居室内。
房间里弥漫着腐败的臭气,慈父身上病变的脓血肿块更多了,它们像是一粒粒生长在枯骨间的黑葡萄,自产生就不断膨胀,最终破裂成流着漆黑脓血的溃疡。
“尊敬的慈父,我从剑桥大学三一学院弗朗西斯·培根居住过的旧宿舍中找到了他留下的几本书,上面有关于我们追求的真知之道新的验证。其他部分早已耳熟能详的我留给了伦敦的秘警,不知道能不能再让他们疯掉那么一两个,当中最关键的我撕了下来,就在这里。”
说完他恭敬地把那几页残篇双手递给了老人头怪物。
【世界重生,万有之主在形态和意象中到来,因为这个世界不可能以任何别的方式接受真理,重生必然是与一个重生的意象一起存在——即通过这个意象的人必须真正地重生。哪一种意象?复活。】
【……它将给一切有开端者提供一个结束,为那些要结束者提供一个开端,它本是无染原罪的不可见者,我看见它是□□的,没有衣袍包裹着它……】
【死人是继承不到任何东西,因为死去的人怎么能继承呢?如果一个死的人继承了活的东西,那他就不会死了,那个死的人将会活的更长。】
“它们真的是F·培根留下的?”老人头的怪物难得也显露出激动的神情。
“我发誓。”
弗朗西斯·培根是神秘世界一位传奇,在他出生之前,一位杰出的预言家诺查丹玛斯就把他将诞生写入了自己的预言书《诸世纪》中。这本书异常准确,成功预言了法兰西国王亨利二世在比武中被刺死,就连伤口穿过眼睛也描述得与实际发生的一模一样,他还预测了1666年伦敦大火以及同时代的宗教改革,这位预言家在《诸世纪》中描述弗朗西斯·培根时则写到:他的存在是那个时代的荣誉,伟大的启示在瞬间产生,同世纪的人得到巨大满足。
弗朗西斯·培根被认为是玫瑰十字会的领袖,他的很多研究都启迪了超凡世界的后来人,使得他们摆脱中世纪的蒙昧,自那以后,欧洲大陆的民间秘密社团就开始与日俱增,而且研究成果都非常瞩目。
“按照培根的著作,您一定是他所预测的万有之主。您通过了死亡与重生的意象,短暂死去后继承了古神之子的身躯。无数典籍都指出,这个世界的所有生物都有着原罪,可您不同,您得到的古神之子是刚出世的胚胎,它还来不及染上任何罪恶!”
“可是,我得到的这具胚胎是死胎。”慈父摇摇头。
“古神是不会死的。”
“但降临在这个世界上,祂们就将死亡。”
“我认为它的死亡是因为您继承了它的生命,所以它必然死去!更何况关于死而复生的尝试已经有太多人尝试,他们都失败了。真正死而复生的,只有被砍下头颅后在神躯上复生的您,更何况这世界上还有谁比您更加具备智慧和仁慈呢?您才是培根所说的万有之主,将从这个世界拯救我们!”
“这是个真相总是被掩盖在迷雾后的世界,在真实还未确凿显现之前,这不过是凡人根据预兆和梦境做出的猜想。即使是培根,也不过和我们一样,奋力从碎片中解读那些晦涩的符号,并做出属于个人的理解罢了……”老人头怪物露出一个人性化的笑容,“更何况我们还在继续努力,假如能得到一个真正活着的古神之子,用我的经历指导你们完成同样死而复生的过程,脱去被诅咒的原罪,说不定真正的万有之主能在我的手中诞生。”
……
此时的伊薇特已经吃过了早餐,正在沙发上悠闲地看报。小狼人埃迪最近学会了不少单词,也能简单地读一些浅显的内容,他指着一张伊薇特放下的报纸问:“费雪先生,请问‘原罪’是什么呀?”
“原罪啊,宗教意义上来讲,指的是人类始祖亚当和夏娃在乐园中,被撒旦引诱吃下了分辨善恶树上的果子,被神逐出了乐园。因为偷果子的罪行,他们的后代就有了原罪。”伊薇特随意地讲。
“少爷,您这样说可不对。”一旁的忠实信徒艾莉森纠正说,“圣灵那么仁慈,仅仅偷窃的罪,祂不至于如此震怒,亚当和夏娃原本是不知善恶的,吃了苹果后得到了分别善恶的能力,为什么呢?无善无恶的人如何能分辨善恶?因为他们吃下苹果,自身有了善恶,才会学会分辨善恶。然后他们的后代又因为不同的观念互相残杀,都源自最初吃下的果子。当然,仁慈的圣灵会赦免得到了果子中‘善’那部分的人,比如少爷这样的,埃迪你也要学会培养自己内心中的善,才会被圣灵拯救。”
“哦~”埃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不愧是艾莉森,解释的真是专业,伊薇特想。
但原罪也确实在神秘学中经常出现,解释也各有各的观点,不过有一种说法是,圣典上的智慧树又叫分辨善恶树,实际暗示着古神的第一波降临,原始的人类在第一次接触了古神后,第一次有了灵智,和动物相区别开。
我们的世界是物质和现实的世界,古神的世界是精神和想象的世界。
倘若结合这个前提来看,伊薇特猜测智慧果可能指的是想象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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