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喜欢这种迂腐的规矩,而这时代就是这样一个处处叩头的时代,每个人脑子里根深地固的生着那样一种奴性思想,见得贵人就得跪。
唉!
云沁站了起来,看到宁太后正在用一种深亮的目光微笑的审视她:
“怀王妃,气色还不错。看来怀王还是懂得照看人的!以前,哀家总觉得这孩子是一个老大粗呢……军营待久了,难免脾性也粗硬起来……会不识何为怜香惜玉……”
云沁行以一礼,谦恭道:
“太后,王爷是个好夫君。”
声音甜甜的,俨然一副像是浸润在新婚喜悦里的样子,连眉毛都是连羞带俏的生出了异样的神韵来。
太后点头,眼前浮现了那男子俊拔伟岸的身姿,以及那冷冷寡寡的神采,令她想起了太上皇萧恒年轻时候的光景,也是那样的英姿焕发,叫妙龄女子们春心暗生,当年,她对萧恒也是动了真心,生了真情的。
她含笑道:
“都说怀王生冷不好相处,看来,只是他没遇上了那个人。”
按理说,太后应该无比厌恶萧缙才是,这位和萧缙的母亲,岑贵妃可是死敌,可她的语气里没有这样一种情绪,很平静。
这令云沁感觉颇为的奇怪。
“坐下,且说说那天你被掳的事吧!”
“是!”
云沁坐下,开始编故事――
基本上她编的故事,旁人听了没有十成信,至少也得有七成吧!
宁太后自然是心怀疑惑的,看着她那种表情,那种紧张的语速,那种脱险时的惊喜,若全是编的,这女子,也太过可怕了,心眼,也太过繁多了――
再有,若真是编的,她是怎么逃脱的?
那些人,可是青海帮的人。
想到青海帮,她就会想到那个岑贵妃,就很想咬牙切齿――她这一生的悲哀,全是那个女人造成的。
在她看来,青海帮的人,若是想抓,也该抓宁以春去,如此才能真正打压了她,偏偏不是――抓的是一个身份极为微妙的慕容瑶。
这能说明什么?
慕容瑶,有问题。
她在权力的巅峰之上打滚,见识过无数想在她面前耍花样的形形式式的老油条。
就像当年自诩盖世奇才的周余,在前朝帝王面前是一等一的能人,睁眼能说瞎话,差一点就把他们夫妻俩骗来洛京意图斩草除根,而她巧施妙计,就破了人家的功,诱出了他的图谋,斩了其首,后起兵,揭竿而反,才有了如今这大好河山,成为这洛城京是受人俯拜的贵人。
尊与卑,只有一线之距――拿捏不稳,便是卑微的奴,等候的便是死。
宁太后阅人无数,哪些人为名,哪此人为利,哪些人为色,哪些人真心在为民,哪些人要的是天下,她看的清清楚楚,却独独看不透这个慕容瑶。
这女子,当真是慕容家的吗?
何以如此能巧辩?
何以能在转危为安?
若说,这仅仅是巧合,那不可能!
重要的是,萧缙对她心怀了怎么一个心思?
竟会要她?
慕容瑶是摄政王的人。
他是清楚的。
一干人,正在殿中有说有笑,表面上是一团和气,天下太平,实际上呢,各怀心思,各有算盘。
云沁觉得自己这笑容装的快要抽筋,向萧雅使了一个眼角――慢不经心的瞟了一眼。
萧雅浅一笑,似乎并没有留意到她的眼神,正好站了起来,自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小铁锦匣,来到太后面前:
“母后,雅雅前番往集市上玩耍,看到了有人在卖珠母,便宜的不得了,原本以为这必是假货,上去一看,才发现那货真价实的很。雅雅就让人做成了玉膏,几天前才叫人取了来,今儿个雅雅拿过来,特意孝敬给母后!”
说着,打开了锦匣盖,里面装的是一个小小的玉瓶,很精巧,里头装的正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珠母膏。
时间是一把刀,刀刀它催人老,无论这宁氏年轻时有如何貌美,也不管她有多么的精明能干,都抵不过岁月这一把刀。
待年纪长到个这个时候,没有一个有能与时间来抗衡,宁氏已渐色衰,私下里也一直差人四下打探驻颜之术。
珠母则是最能驻颜防老的,但,想要得到,也极为不易。
一则因为这边离海远,隔着十万八千里,他们的国域在洲之中西北,没有海岸线。即便再如何要想珠母,也断断没有办法到别国的海域上去打捞,想要得到,需得从南方买。
而为了维护自己的名声,她又不能堂而皇之的大量购买,因为采珠母是一件性命攸关的事儿,一个没留神,采珠人就有可能死在海里,再也上不来。在南燕,帝主下了禁令,未得采珠牌的人不可下海捞,以防止出人命。
是故,这种东西,价高,且,罕有。
为了赚取这种利得,很多人还是甘冒生命之危,下海捞取,而所捞上来的呢,因为没有采珠牌,价格不会很贵,有时流入民间遇上不识货的商贩,会当假货卖。
宁太后在用那瓶已经用的快见底,可惜近来一直寻不到这样的好货,这个时候,她听到有珠母,心头难免会上心。
徐姑姑是最懂太后心思的,马上笑道:
“公主倒真是有心了!来,徐姑姑看看,这膏好不好。”
她过来拿了去,打开这玉瓶上的塞子,抹了一点在手背上,又往鼻边凑着嗅了嗅,这既是在查验有无毒素,也是在对珠母膏的优劣的一种判断――而后露出了满意的笑,点头对宁氏说:
“太后,您看,这色泽,这味道,是云中阁出品出不错了,而且还是您喜欢的那种香料调的。属上品。这一回,公主倒是实实在在办了一件好差事。这孩子人孝心,该赏。”
徐姑姑是宁太后身边最最贴己的人,得到了徐姑姑的信任,就等于得到了宁太后的信任。
萧雅笑嘻嘻看着宁太后接了过去,亲手尝试了一下,闻了闻,也不觉颔首:
“味道不错!”
“那是,儿臣特意让云中阁的人,照着太后最喜欢的味道做的。”
“为难你这孩子有这份孝心。徐儿,那就收起来吧!”
宁太后道。
徐姑姑含笑答应:“是!”
宁太后微一笑的看向萧雅,太上皇最最疼爱的女儿,人家会得宠,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这个孩子能想方设想的招人疼爱。第二个原因,她母妃芳妃的缘故,虽说妃位不高,但还是很得宠的,在太上皇面前很能说得上话。
只不过她和柔妃一样,柔妃是胆小,芳妃是不愿争,觉得妃位低,就不容易遭人算计。她曾在帝驾前讨了一书御旨,住的地方,闲人免进,她呢,也闲少出来。太上皇昏睡后,只出来过一次。那时,宁太后说皇上需要静养,不宜近身探视,她没强求。
“说吧!丫头片子,有什么愿望,提出来听听……”
这公主每回孝敬人,都会索取一些什么作为回报,这习惯,太后哪能不知。
萧雅自然也是怀着目的来的,马上往地上跪了下,先深深叩了一个头,而后毫不客气的央求起来:
“请母后替儿臣的婚事做一下主!儿臣不想嫁那个胡人……”
宁太后微一笑,果然是为了这个事而来的――最近,这事,传开了,难免会传到公主耳里,她会急,会乱,想着法子的来讨好,倒也不稀罕。若真不急,才怪事了呢!
“这事,哀家会与你四哥商量着办的……皇叔想嫁你去那边,不是他想便能成的……放心,哀家会和你四哥酌斟着处置的。总能给你挑一个衬心如意的驸马。”
“母后,当真?”
萧雅喜出望外,青春盎然的小脸上,那份欢喜,毫不作做。
宁太后面带笑容:
“哀家怎会骗你!”
怀王看重这个妹子,她自当好好用好了她。
“多谢母后。有这句母后这句话,儿臣就放心了!”
萧雅又叩了一个头,却没有马上起来。
宁太后看了一眼:“怎么,还有事?”
“嗯!母后,儿臣还想去父皇跟前叩个头。儿臣母妃这几夜老是做噩梦,所以,儿臣想去叩个头,看看父皇。母妃惦着父皇,又不敢来求您,儿臣斗胆想见一见……”
这话一落地,宁太后微微沉了一下脸色。
萧雅察颜观色,马上道:“要是实在不行,那便不去!”
“孩儿也想去见见父皇……”
是那位一直依在柔太妃怀里的小公主,娇滴滴的叫起来,小脸上尽是向往之色。
“都好久没见过父皇了……母妃,孩儿也想见见……
柔太妃低头看了一眼女儿一脸期待的神情,迟疑了一下,抬起头时,微笑道:
“臣妾心下倒也想给太上皇请安,不过,只怕人多惊扰了太上皇。臣妾母女就不过去了,六公主替母亲去叩个头也好,姐姐您说是不是,芳妃姐姐从不提要求,见一见,由六公主回去报个平安,芳妃姐姐的心也能着地。”
云沁垂着眉静静的听着,在这种情况下,宁太后是不能拒绝的,拒绝,就是太过无情;拒绝,就是一种心虚的表现――而她要的就是这样一个效果。
宁太后沉默了一会儿,那犀利的眸光在萧雅脸上来来回回巡视了好一会儿,方答应了下来:
“雅雅,哀家许了。”
“多谢母后!”
萧雅大喜过望,叩头谢恩――站起来时,目光不经意的往慕容瑶身上一掠而过:这一切,全是应她要求做的,可她并不知道四哥和这个女人做了这些事,图的是什么。慕容瑶说了,只要她做好这些事就够了,其余事,由她来完成。
她猜不透他们的目的所在,但自己能做的,已经做了。
就当萧雅站起的那一刻,云沁跪了下去,微笑道:
“母后,臣媳是不是也该去给太上皇请个安,以尽孝道?”
宁太后的柳眉微蹙,目光惊警的往她身上一瞥,淡淡道:
“有这份心就行了。怀王妃,太上皇在静养,去的人,不宜多,以后吧!等太上皇醒了再去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