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婳心里冷笑,你可不是捡到宝贝了?等会这宝贝就给你点颜色看看。
虽然如此作想,但是戏还是要演的,施婳唱了几支小曲儿,那仆从便拿了酒来,表少爷摆手让他出去。
施婳却望向他,踌躇道:“这人还守在外边么?我……我害怕……”
于是表少爷便让那仆从麻溜滚远了,还吩咐道,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过来。
施婳一摸那酒壶,酒是温的,她顿时心知肚明,食寒食散的人,行散之时,要吃冷食,饮热酒,将体内的燥热散去方可。
她表面上不动声色,斟了两杯酒,借着衣袖的遮挡,将之前拾到的小纸包,扔在桌上,果然,那表少爷见了,笑着拿了起来,道:“我还道丢了呢,却原来是落在了这里。”
施婳故作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表少爷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来,道:“小美人,这可是好东西……”
他说着,便将纸包打开,露出深灰色的粉末来,表少爷凑过去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将那粉末吃下去了,施婳在一旁冷眼看着,只见他原本苍白的面孔,以肉眼看见的速度浮起了一层绯红之色。
这是寒食散起效用了。
寒食散有强烈的催情之效,大概这表少爷是想等会成好事的时候,大展一番雄风。
施婳将手边斟好的酒送过去,轻声软语道:“公子,喝些酒吧。”
那表少爷被这一声柔中带媚的公子喊得,半边身子都酥麻了,压根分不清东南西北,接过那酒便一口饮下。
施婳见了,索性又把剩下那杯递过去,口中称赞道:“公子好酒量,可还能饮?”
表少爷一张脸通红,眼睛灼灼发亮,又一杯酒下去,他的脸红得吓人,他扔了杯,就要来抓施婳,口中调笑道:“小美人,良宵苦短,喝两杯就罢了,还是先做正事要紧。”
施婳往后躲开他,道:“公子急什么?小女如今已是公子的人了,难道还着急这一时半会么?”
表少爷踉跄起身,笑着来抓她,道:“你不急,少爷着急,小美人莫跑,来让少爷亲一个。”
施婳忽然道:“公子听见了声音没?”
那表少爷一个愣神:“什么声音?”
施婳道:“外头有人在叫喊,公子且等一等,我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她说完,飞快地退到屏风后面,那表少爷自然不依,急忙忙地追过来,口中喊道:“小美人,你莫跑,管他什么声音,无人敢过来打搅——”
他话未说完,施婳伸出一条腿,表少爷一时不防,冷不丁被绊倒在地,他才服了寒食散,又饮了冷酒,晕乎乎的,咚的一声,不省人事了。
施婳再不逗留,开门走了出去,外面是一片漆黑的夜色,却令她安心无比。
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恢复了镇静,沿着记忆中的路线往外走,只是天色太暗,苏府又很大,里头错综复杂,她转了两圈,也没有找到出去的路,心里不由着急起来。
第 42 章
却说谢翎离开了悬壶堂, 直奔城南苏府, 等他到了苏府大门前时,压抑住满心的焦躁,冷静下来, 整了整衣袍, 深深吸了一口气, 尽量使自己的表情如常,他走上前去, 敲了敲苏府的大门。
时隔四年, 他再次站在了苏府大门外,与上一回,是全然不同的心境,谢翎忍住焦虑,袖中的拳头捏紧,强迫自己耐心地等待。
不多时, 门房过来开门了, 依旧是隔着门缝,那人往外头看了一眼,问道:“谁?”
谢翎斯文地拱了拱手, 道:“这位大哥叨扰了,我是苏少爷的同窗, 找他有要事, 劳烦您帮忙通报一声。”
那门房听了,上下打量他一番, 见他年纪虽然不大,但是行为举止斯文有礼,又是一副读书人的打扮,不由信了大半,便打开门来,道:“既然如此,你先进来,我去替你通报。”
谢翎一揖:“有劳了。”
门房让他进门之后,道:“你在这里候着,我去通禀一声,千万不要乱跑。”
“我知道了,多谢。”
眼看着那门房提着一盏灯笼,消失在拐角处,谢翎抬脚便走,他记性好,即便是隔了这么多年,仍然还记得苏府中的建筑布局,一路上竟然十分顺利。
谢翎左右张望着,听见前方传来脚步声,伴随着昏黄的灯笼光亮慢慢照过来,他一个闪身立即躲入廊柱后,紧接着,一个小丫环提着灯笼走过来了。
谢翎箭步上前,趁其不注意,一把紧紧捂住对方的嘴,低声道:“别动!”
那小丫环正欲尖声惊叫,灯笼脱手跌落,扑的一声,烛火灭了,谢翎一个用力,手掌如同铜浇铁铸一般,牢牢地捂住她,与此同时,压低声音在她耳边威胁道:“你若是敢叫喊,我就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那小丫环吓了一跳,果然察觉到腰后有一个尖锐的东西顶着,即便是隔着薄薄的衣裳,也能感觉其传来的冰冷寒意。
她的额上渐渐渗出汗来,一颗心怦怦直跳,整个人禁不住颤抖起来,谢翎见她如此,轻声道:“抱歉,我无意伤你,只是想问点事情罢了,你若不叫喊,我就将你放开。”
小丫环连连点头,嘴里发出轻微的呜呜声音,谢翎放开之前,还不忘低声威胁道:“但你要是叫一声,人来的速度,可没有我的刀快,明白了吗?”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之后,谢翎这才松开了那丫环,只是他左手的刀仍未收起,半张着手,宽大的袖子将匕首遮住了大半,若有不知情的人从正面看过去,还以为他在亲密地搂着那小丫环的腰身一般,状若情人,却不知那少年手中牢牢持着一把匕首。
谢翎轻声问道:“今日是不是有大夫来府里看诊?”
小丫环的声音有点哆嗦,她很是恐惧,小声地回答道:“是、是请了大夫来,下午时候,老太爷的身子不太爽利……”
谢翎继续问:“有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儿,和你差不多大,与大夫一起来的,你可见过她?”
“没有,没见过……”那小丫环呐呐解释道:“我不在老太爷那边伺候……”
谢翎心里一沉,很快便冷静地问道:“去老太爷的院子,怎么走?”
小丫环抖着声音道:“我……我带你去,你莫杀我……”
谢翎转脸看她,清冷的月光透过廊下的枝叶,洒落在他眉间,大半的面孔淹没在黑暗中,他的表情冰冷无比,眼珠亮的惊人,那神态,像极了一头觅食的狼,冷酷且极度危险。
他冷声道:“你若安分,我不杀你。”
“好……好,我听话。”
夜色寂静无比,施婳穿过一道长廊,借着灯笼微弱的光芒,仔细辨别着这个位置,她从前在苏府住过半个月,但是那已经是三四年前的事情了,哪里还记得清楚?
百般无奈之下,施婳只得爬上长廊的横栏,从一盏灯笼中拿出一支蜡烛来,虽说容易引来府里人的注意,但是总比到时候跌进池塘里去好。
借着这一支小小的蜡烛,施婳穿过了后花园,仔细地看眼前景色,总算找到了些许模糊的印象。
正在这时,前面传来些许人声,施婳当机立断,吹灭了手中的火烛,闪身躲到假山后,不多一会,有零星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少女抱怨的声音响起:“大表哥又去哪里了?我娘还说让我多陪陪他,人都找不见,怎么陪?”
“表少爷是个爱玩的性子,他来了之后,与少爷最是要好,小姐不如去少爷哪里看看?”
少女一跺脚,生气道:“不去,我还巴巴地凑上去?我要脸不要脸?管他去哪儿,关我什么事?走,咱们回去!”
人声渐渐远去,施婳这才从假山后出来,方才那个声音很是耳熟,仿佛是苏妙儿的声音。
施婳认了路,开始摸黑朝侧门的方向走去。
花园的小径旁坐落着精致的八角灯台,散发出朦胧的光,仿佛抖落了一层轻纱,只能照亮周围一圈景物。
小径上走过来两人,一高一矮,是一个少年并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环,他左手虚虚张开,搂在小丫环的腰后,仿佛生怕她摔倒了一般。
若是走得极近,便能听到他们压低了的交谈声,小丫环声音有些紧张地道:“前面再过去,就是后花园了,过了垂花门往右走,是老太爷住的地方。”
谢翎四下扫视一番,问道:“这里还有岔路么?”
小丫环答道:“有、有一条通到书斋的路。”
“过去看看。”
小丫环应下来,带着谢翎往那岔路上走,正在这时,后面传来人声,谢翎一把扯住那小丫环,背对着葱茏的花木,靠边站着,几个人很快过来了,有人见了他们,便问道:“珠儿,看到表少爷没有?”
那名叫珠儿的丫环张了张口,还未说话,便感觉到腰间被锐物不轻不重地碰了一下,赤|裸|裸的威胁,她吞了吞口水,答道:“没有,没见到表少爷,可是在书斋?”
“我们几个正要过去看呢。”
珠儿声音有点紧绷地道:“哦,哦,那、那你们去罢。”
等那几人走后,谢翎才低声道:“跟上去。”
那珠儿连忙走几步,过了一会,她壮着胆子小声问道:“你……你在找人么?”
“嗯,”谢翎道:“我姐姐随着大夫来你们府里出诊,却迟迟未归。”
珠儿吞了吞口水,道:“或许……或许她已经离开了呢……”
谢翎偏头看了她一眼,表情近乎漠然,道:“我姐姐行事向来缜密妥帖,若无意外,绝不可能无故晚归。”
那一眼看过来,简直就如开了刃的刀子一般,令人心惊肉跳,珠儿被吓了一跳,怯生生地看着少年清隽的面孔,在昏黄的灯笼光线下显得十分孤寂而冷漠,不知怎么,心中突然有些怜悯起他来。
珠儿想,若是真的能找到他的姐姐就好了。
这么想着,她便低声道:“你把刀子收起来,我不会跑的,书斋那边人多,若是叫他们看见了,会抓住你的。”
谢翎闻言,惊诧地看了她一眼,犹豫一瞬,倒真的把匕首收了起来,道:“多谢。”
很快,书斋就到了,前方传来一阵喧哗,仿佛有人声在叫喊一般,嘈杂无比,谢翎眼皮子一跳,对珠儿道:“过去。”
两人借着夜色的掩映,靠了过去,只见前方有一座小院,灯火通明,人头攒动,闹哄哄的,有人喊叫道:“表少爷不好了!快请大夫来!”
“已经去请了!”
“快报老爷和夫人!”
……
谢翎看了一眼,轻推了珠儿一把:“劳烦你去问问。”
珠儿整了整衣衫,瘦小的身影很快便钻进了院子里,没多久,她便出来了,脸色有些苍白,四下逡巡,对谢翎飞快地道:“我问了人,下午的时候,有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儿被表少爷带来这里了,听着模样形容,确实像是你姐姐。”
谢翎一惊:“她人呢?”
珠儿摇摇头,神色颇有些慌乱,道:“没见到她,除了跟着表少爷的那个小厮,没人见过她,想来是跑了。”
“表少爷行散时出了事,现在院子里头一团乱,”那珠儿劝道:“你快跑吧,等老爷和夫人过来,恐怕就走不了了。”
谢翎摇头,道:“我得找到阿九。”
“你姐姐或许已经离开了。”
谢翎不为所动,只是道:“没找到阿九之前,我不会离开的。”
珠儿见他执意不走,无奈之下,道:“你要去哪里找?苏府这么大,她若是躲起来了,如何能找到?”
谢翎不答,只是沉吟着,片刻后才道:“从这里往侧门方向,怎么去?”
珠儿听他问起这个,以为他改主意要走了,心里松了一口气,道:“你来,我带你过去。”
“多谢。”
夜色越来越深,所幸天上的月色未被遮掩,施婳顺着大致的印象,往苏府的侧门而去,走了许久,腿都酸了,她没有照明的东西,一路上黑灯瞎火摸索着,跌了好几次,才总算是找到了。
侧门有人守着,施婳看着那晦暗的烛光,颇有些犹豫,正在这时,后面传来了些许脚步声,一前一后,她连忙躲入了花木后,将身子遮挡起来。
紧接着,一个少女的声音轻轻传来:“这就是侧门了,我带你出去,你记得别开口说话。”
空气静默了片刻,施婳清晰地听见了一个耳熟至极的少年声音响起:“不了,不是这个侧门,换一个。”
施婳心头大震,那人竟然是谢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