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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的

凌晨一点半的夏夜, 树林里有吱吱蝉鸣,清风拂过树叶,沙沙的钻到人的耳朵里。

霍连山点燃了第二支烟, 又一次解锁手机。

温离的消息正好在这个时候发过来。

“看过了, 楚青雀说他认识,叫我们俩回房睡觉。”

温离兴许是没睡醒,打字的时候慢吞吞的, 隔了十几秒才又说:“要我去再看看吗?”

被楚青雀说过让他们回卧室睡觉之后, 温离就带蒋洛回来了,蒋洛已经又睡着了, 温离还盘腿坐在床上跟霍连山说话。

刚才就是霍连山大半夜把他们叫醒说家里进贼了叫他们去看的。

至于霍连山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又怎么知道家里进的贼的, 温离多少也能猜到点。

温离脑补了一下画面,觉得他们山哥现在就蹲在墙头外面儿抽烟呢, 也不知道来了多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走,如果不是半路突然窜出来了个人, 霍连山也不会给他们打电话。

温离捏着手机, 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从小跟霍连山一起长大, 没人比他更了解霍连山是个什么样的人。

有些人的喜欢是一朵花,一阵风, 是转头就能忘的东西, 但霍连山的喜欢是一道疤,是一颗子弹,是会烙印在骨头上,打进心底里的, 是经年累月都挖不掉的。

霍连山在暗地里做的, 只会比他看到的更多。

他觉得楚青雀也应该是喜欢山哥的, 但他们为什么不在一起,温离现在都不知道,他只知道楚青雀应该是出了什么变故,否则霍连山不会叫他们过来陪楚青雀。

身为霍连山的朋友,他当然无条件的站在霍连山这边,他希望楚青雀能永远听话,永远让山哥高兴。

但温离又有点羞愧,因为楚青雀对他们很好,性格也好,完全不像是个娇养的大少爷,一点脾气都没有,没心机没防备,把他们当好朋友,他却一直想要楚青雀去顺从霍连山,显得他太不把楚青雀当朋友了。

温离才想到这儿,手机一颤,霍连山发来两个字:“看看。”

温离就明白霍连山是什么意思了。

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哪怕只是两个板板正正的手机发过来的字儿,也让温离在横平竖直的字体间窥探到了些隐秘的心思。

温离就站起身,将手机静音,鞋都没穿,赤着脚就出了卧室,脚尖点在地上,一路像是做贼一样往二楼走。

山哥说的“看看”,放在不同的人哪儿是不同的意思。

如果是说给蒋洛的,蒋洛就会大咧咧的走上去,杵在一边认认真真的看完人家说什么,然后回去再按自己的理解跟山哥瞎说一通,如果是放到温离这里,温离会偷偷把一切都偷看完,藏在心里,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候,和霍连山全都复述一遍。

不过不太巧,温离从卧室里出来的时候,正撞上楚青雀跟李铭一起从二楼下来。

温离心里是藏着事儿的,他心虚,一见了人第一反应就是躲,幸好他们下来的时候也没开一楼客厅的灯,所以温离顺利的蹲在了客厅的实木椅子旁边,借着阴影把自己藏起来了。

李铭和楚青雀浑然未觉,他们俩一前一后的走着,慢吞吞的聊着当年的一些事情。

客厅昏暗,也没人说去开灯,李铭站在门口,像是临别前的客人,跟主人家最后说上几句话,但是这一说就没完没了,一句勾着一句,沉淀了这么多年的思念全都一口气翻了上来,以至于李铭像是一时半会儿都说不完。

楚青雀也不催他,就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眨着眼听着李铭说,偶尔会给出反应来,点头或者抬头看过来。

“我早些年跟你妈妈是在江氏珠宝公司认识的,你知道江氏珠宝公司吧?你妈妈是那里的首席珠宝设计师,她特别喜欢珠宝,公司出款的新品她都要先戴,我去那里当学徒,你妈妈看我画画好看,就让我给她打下手。”

楚青雀默默地盘算了一下他妈妈的珠宝,他不仅不知道妈妈当过珠宝设计师,还以为妈妈不喜欢珠宝——他们楚家很少有珠宝,妈妈什么都不戴,只爱囤包。

“你妈妈以前特别喜欢城东的一家西餐厅,说里面的牛排正宗,但是后来那家的大厨回家不做了,就没人给她做了,我后来学了一手煎牛排,有时间我可以做给你——”

楚青雀静默的站在玄关处站着,听着李铭滔滔不绝的讲着他妈妈过去的事情,突然间鬼使神差的冒出来了一句:“和我妈妈在一起,很累的吧。”

他单是想象一下,都能想到她妈妈的矫情模样。

周之妍是个刀子嘴斧头心的女人,一点委屈都不肯吃,肯定要当面十倍的报复回去,生活中恐怕也很难相处,换个性子不好的人肯定受不了。

他本以为他这样问,李铭会讲“不累”之类的,但他没想到,李铭想了想,然后一本正经的点头:“是挺累的,你妈妈脾气特别不好,我以前常想,谁与你妈妈这样的人在一起,是要受一辈子的折难的。”

楚青雀默默地想,这话楚应汶都不敢当他妈妈的面儿说。

“不过这样也好。”李铭又笑起来,脸上有俩酒窝,他年龄虽然摆在这里,但是身上却带着一股少年气,一笑起来总像是个大孩子:“她一辈子都不受委屈。”

楚青雀想,确实,谁能给她委屈受呢?她妈妈是去世之后都能回头捅人一刀,把两个家族搅和的不得安生的人啊。

似乎是站的时间有点久了,李铭也不好再站在门口和人说话,干脆在这个话题上了断,转头去开了门,一边离开一边跟楚青雀说:“我先走了,你不用送,不用。”

楚青雀迈出去的脚就又收回来,他远远地目送着李铭离开,等人走没影子了,他才关上门,回了自己的偏卧里去。

他本来就睡不着,和李铭大半夜的莫名其妙聊了一通之后更睡不着了,最要命的是,他现在还问不出那句话。

从李铭刚才和他聊天的样子看,李铭是不知道周之妍生了他的孩子的,他知道楚青雀是周之妍的孩子,但却不知道楚青雀有可能是他的孩子。

楚青雀在床上翻了个身,把脑袋埋在被子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等楚青雀偏卧的房门被轻轻关上,一直缩在椅子旁边,脚都蹲麻了的温离轻吸着冷气,从地上缓缓站起来了。

他刚才距离楚青雀和李铭也就不到五米的距离,全是靠着沙发角落昏暗撑下来的,但凡他刚才动一下,衣料摩擦声音都会被他们听见。

实在是蹲太久了,温离动作起来都有点费劲,慢腾腾的像是个生锈的机器人一样挪回了床上,躺下之后,他才开始跟霍连山汇报战果。

他把自己刚才听到的话逐字逐句的跟霍连山重复了一遍,打字儿过去的时候,温离心里难得的有了那么一丝丝愧疚。

他有一种把楚青雀塞上秤,秤一秤有多少斤,然后打包卖给霍连山的准备。

霍连山那边过了许久,回了一个“嗯”字。

这就代表这件事儿过了。

温离把手机关掉,倒在床上,这才放心的睡了过去。

温离的消息发到霍连山这边的时候,霍连山正盯着从小院儿里面刚出来的李铭。

从温离的叙述上来看,这个李铭应该是楚青雀母亲的前男友,这个身份让霍连山一时之间有些接受不良。

他还没从见过谁家的前男友会保存着自家钥匙,来去自如,还能跟前女友的儿子一起畅聊一下前女友的过去历史事迹的。

此时此刻,李铭给霍连山的违和感,和之前在宴会上的周太太的违和感是一样的,霍连山直觉认为李铭不仅仅是前男友这么简单,但是他也没办法上去问。

他甚至连门都进不去。

霍连山捏了捏眉心,把这些事儿压在了脑后,等李铭都走不见了,他才从树后出来迈步往路上走。

因为在这里耽误了太长时间,所以回宿舍的话可能也会晚,霍连山的步伐就有些快,在经过大门的时候,他鬼使神差的往里面看了一眼。

院子里的花儿开的很艳,从门外往里面看,能看到藏在花海里面的石凳石桌,霍连山只是看了一眼,就觉得心都被勾住了,脚也迈不开了。

他的身体里涌出来一股冲动,那扇门像是黑洞,他一踏进去就是粉身碎骨,但他还是情不自禁的站到了门口。

黑洞在叫嚣。

就看一眼,就看一眼。

等霍连山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轻松翻过了那扇门,落地都没声。

霍连山没有钥匙,他沿着别墅走了一圈,顺着厨房被温离开着散火锅味儿的后窗翻了进去——窗上是有窗纱的,但难不倒霍连山,他用手指硬撕开纱窗一角,再伸手探进去,在里面打开纱窗,然后顺利翻进去。

但凡刚才的李铭有他一半身手,也不至于连墙都翻不进来。

也不知道谁到底才像是贼。

从窗外翻进来,霍连山顺着一楼客厅走了一圈,站到了偏卧门口,手掌一摁,悄无声息地拉开了门。

门内,漂亮的小王子无知无觉的裹着被子,已经沉沉的睡了过去。

霍连山眸色晦暗的在门口战了许久,恪守着最后一条底线,又悄无声息地关上了门。

半睡半醒间,楚青雀往门口看了一眼,他像是瞥到了一丝影子,但又很快困顿的睡了过去,只把一切都当成梦。

啊...他梦到霍连山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