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沁平静的诉说着,语气是无情的,只要能悍卫住属于他们的阵地,她愿意冷血到底。
何娘的眼底泛起了疼,点起头:“我明白了。我这就给你准备汤药。”
她没有再多问,转身回屋。因为她清楚,这个叫云儿的小姑娘,是一个自尊要强的女子,从最后一句话她可以读懂这孩子的心,她必是经历了一些不能回忆的过去,所以才这么绝决的想要割掉这个毒瘤,以及那些不愉快告一个段落。
这天晚上,一碗药汤下肚,却没有立马那块肉打下来,云沁几番疼晕了过去,汗流夹背一整夜,待到醒来时,何娘已经替她清理干净身子,贴身的衣物都已经换过,肚子依旧疼的厉害,下身还有血水流出来。
她的心情,既是压抑的,是疼痛的,同时,她重重松了一口气――
她告诉自己没有做错:这个孩子是一个错误,既然知道它是错的开始,那就只能将它消灭在萌芽状态,在它还没有真正成为一个高等动物之前,不带任何感情之前,化成一滩血水,是一个最好的结果。如此一来,他们的生命轨迹才能回来原来的位置。
“我把它埋在后山腰那片杏林里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何娘见她醒来,先问了问她感觉如何,而后说。
“不用。我对它没有感情。”
她的语气是绝情的。
初醒来,云沁的身子很虚,休养了一天后,她觉得身子好多了,要去章州。
何娘不许,让她好好养着,可她执意要走,何娘无奈道:“要走也行,得带上我这个老婆子,这一路,老婆子得贴身侍候你。否则你哪里也不许去……”
云沁倒是同意了,之后何娘雇了一辆马车,载她俩往军事重城赶去,那里是淮侯的地盘。
四天后,终于抵达章州,她的身子已经恢复元气,除了脸色显得苍白之外,其他没有任何异样,只是等见了龙隽之,她该如何解释自己这异常的行为呢?
为此,她有点纠结。
才入章州东城门,就遇上了守候在城楼的司靖。
司靖看到她一脸风尘仆仆的模样,带着人急急忙忙的围了过来,笑着松了一口气说:“丫头,你终于回来了。你要是再不回来,大公子当真要派人出去寻你了。”
云沁在何娘的搀扶下跨下马车,四下张望,并不见他的身影,便轻轻道:
“嗯,我在路上耽搁了一两天,行程慢了,司大哥,他呢?”
“大公子和淮候现在在军营商议对策,不久之前,才往城门口探望了一圈。你是有所不知,你走了这几天,大公子脸上没什么,心里可急死……那脸皮总沉着……”
司靖小心的观察着云沁,脸色是如此的苍白,显得格外的虚弱,连忙转了话题说:“是不是路上累到了?快,随我回去侯府歇歇……小朱,马上去东馆通知夫人,就说小姐回来了……”
他吩咐着身边一个侍卫,那侍卫跨上一匹马一溜烟往东去,大概是去请她母亲南宫静,也就是白若芷来相见的。
“还好,只是路上偶感风染,人有些倦。孩子们呢,都还好?”
“好呢,一个个活蹦乱跳的,都盼着你回来。你一走,尽惹他们牵肠挂肚了……以后可别不声不响走掉,太叫人操心了!”
“嗯!”
云沁微笑应着,跟着他们回府,一路细细说着话,她在心头暗暗告诉自己,会影响他们夫妻的祸根已经不存在,她要努力忘掉这件事。未来的路还很长,她和隽之的人生,不能被这样一个意外给阻挡了。
入了淮侯府大门,她一直朝思暮想的两个孩子,飞也似的就冲她奔了过来,囡囡欢快的就撞进了她的怀,“娘亲娘亲”的直叫,一边软软的还在问“有没有礼物呀”――以前,她但凡离开,回去时总会带上一点小东西会送她,这鬼丫头可惦记着呢!
她亲了又亲囡囡,抱歉的说:“忘了备。以后补上可好?”
凤九五不似囡囡这般爱腻人,他站在边上观察,看到母亲精神不是很好,急忙忙把囡囡拉回来:
“娘亲赶路累着了,别黏人。”
个子虽小,可心思绝对比囡囡缜密,这就是她的儿子,是她和他共同创造出来的骄子,她心头最最宝贝的儿子。她上去亲了亲九五光洁的额头,捏了捏他泛红的小脸,唔,她喜欢看着儿子脸红的模样,问:
“你们爹爹呢?”
“爹很生气,娘,您得好自为之!”
凤九五提醒道。
这么郑重的提醒,表示那个男人不止生气一点点。
她听着,一怔,底气很虚,更觉得累,不光身体累,心也累,嘴上却笑着说:“有什么好生气的,娘只不过出去窜了一下门子罢了,九五,男人要大气,以后,可不能学你爹这么小家子气。”
“我也是这么说我爹的,可爹说了,他只对自己的女人小气,越小气,才越表示在意。”
这话倒是像他说的,这令云沁闪了神。
很快,云沁在九五和囡囡的牵引下径直入了后院,九五小大人似的吩咐侍婢们准备洗浴用的热汤,又让人备上干净的换洗衣裳,淮侯府的人一个个对这位小爷那个恭恭敬敬,而囡囡小媳妇似的候在边上听他指挥,令她不觉而笑。
洗了一个热水澡,她觉得特别的乏,倚在贵妃榻上俩孩子说话,听着他们吵吵闹闹的,并没有看到淮侯府的夫人出来打招呼,许是被九五打发了,此时,她实在没有多少精力去应酬,靠着那里,懒懒的,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隐约间,他听到九五在嘘,提醒囡囡别再说话,娘亲要睡觉。还去抱了一床薄被来给她盖上。这孩子,真是贴心的叫她感动,将来会是一个好男人,就像隽之一样的好。
隽之隽之,她真想马上见到他,可又害怕,心里忐忑不安,这一趟出去,她总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对不起他的事,有些配不上他。孩子是打掉了,可心里那道构,怎么过得去啊!
她很想躲着他,又极想窝在她怀里霸着他,寻求那种安稳一世的安全感。
那种情绪实在太矛盾太矛盾。她无法舒解,觉得累,觉得喘不气来,眉心不自觉的蹙起。
睡意正浓时,似乎有人轻轻抚平了她的眉心,另有一股暖意向她袭来,她不由自主的往那热源凑过去,然后,她就被抱了起来,她本能的窝在那团温暖,紧紧抓着,不肯松手,紫芜草的清香,令她倍觉安心。
是他回来了吗?
她想睁眼,可好困,这一路回来,她身心俱疲。
云沁没想到她这一觉,居然睡到了天亮,而且还是被九五和囡囡呵脚底给呵醒的,睁开眼的那一刻,她看到一个穿着极为优雅的女子,正含笑坐在床边,用一种很温柔的眼光睇着她。
“终于醒了呢!”
女子笑的雍容。
云沁连忙坐起,理了理凌乱的鬓发:“您是?”
“我是白若芷!”
哦,原来她是她母亲,原来母亲生的是如此的典雅迷人。
“孩子,时隔这么多年,我们终于见面。真是不容易呀!”
她轻轻的叹息着,轻轻的牵起她的素手摩挲着:“原本,我以为我这辈子是再不可能见到你了。还好,老天垂怜,终于还是偿我心愿。孩子,这些年,害你飘泊在外,家不成家,终日遭人算计,真是苦了你了……我,我能抱抱你吧……”
在看云沁看来,自己并不见得就是凤氏的凤璃华,她的记忆是从起三岁开始才拥有的,那时,她是一抹全新的自异界穿梭而来的魂魄附身到了凤璃华身上,也就是说真正的凤璃华极有可能已经不存在,现在活着的只是一具躯壳。但此刻,面对一个母亲这般热烈的眼神以及请求,她无法做到无动于衷,不由自主倾上去抱住了这个具有传奇色彩的女子。
那一刻,似乎有什么记忆幡然苏醒,她竟依稀可以记起小时候,绕膝在母亲膝头的光景。
也许,她真是她这一世的母亲,至少这个怀抱,令她感觉无比的安心,她会不由自主的想起在中国的养母。
在中国,是养母和养父给了她一个温暖的家,而这里,她总觉得“家”这概念,是残缺的,总伴着遗憾,小时候在云家堡,家给她的感觉是畸形的,虽然之后,秦逍一直试图想将她带入他的家族,可她一直格格难入,而事实上证明,那个家是极度虚伪的,一切关爱都为了某层利益,多可笑。
还有就是,一直以来,她认为她和囡囡是一个不可分割的家,那是血脉相通的存在,是她活在这世上的所有精神支柱,谁能想到,这个她用心经营的家,竟也是一个阴谋。寻
寻觅觅这么多年,事到如今,她才终于拥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家,有丈夫,有女儿,有儿子,这是一个最最纯萃的家,能温暖她的心。只是现在这个家,多多少少带着某种隐形的悲剧味道。
尤其是在经历了这一趟离群独行之后,这种味道似乎越发的浓烈。
说句实在话,此番独行,是她这辈子度过的最最煎熬的一段日子。
她不仅得忍受生理上的疼痛,得承受来自心理上的折磨,更要独自品尝对他的丈夫思念,以及那无法消散的亏疚之情,她整个人处于濒临崩溃的阶段,这辈子,乃至上辈子,她都不曾经经历过这样一种无助。
此时此刻,她真想寻个港湾以供自己停靠,而母亲的怀抱是她此刻最最想得到的安抚。
所以,白若芷这一抱,几乎令她潸然泪下。
龙隽之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云沁像是一个孩子似的抱着她母亲,眼底有盈盈的眼泪,他静静的站着没有打搅,想到的是她昨夜里那蹙紧的眉心,以及那压抑在眉间的痛苦。
“爹……”
终于,九五看到了他,冲奔来叫了一声。
他一笑,摸了摸孩子的头:“你们聊,我带九五他们出去。囡囡,走,别扰你娘亲和外祖母说话……”
目光温温的在云沁脸上飘过,他抱上九五转头离去,囡囡应了一声也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