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译呆了一下,他这是第一次听四哥如此剖析,对于帝位对于权利的解读,是这么的与众不同。他的四哥,那思想,是独树一帜的,是千古少有的,若能坐上帝位,必是一代堪比前朝两圣的明主。
可同时,他又是可怕的!
他只要想到刚刚那个人所说的话,心就寒!
“有人说你为权,不择手段!”
他轻轻的道。
“谁说的?”
萧译闭了嘴,没有接着往下说去。
萧缙审视,直觉是有人在挑拨他们兄弟的感情――是谁?目的是什么?
他在心头暗自揣磨,过滤着一个一个人可疑人,他是真心喜欢这个孩子,实不愿和这个孩子生了隔阂,半晌后,他缓下语气道:
“八弟,我重权,但我不做权利的奴隶,我只想用权来维护自己想维护的东西。小到一个家,大到一个国。护我所有,爱我国民。这个回答,你可满意!”
有句话,他没有往下说下去,那就是:
人不欺我,我不欺人。人若欺我,我便敢颠覆了君王,倾覆了江山,自立为王。
他所做种种,是为天下,也为自己;谁让他不好过,他就能让谁坐立难安,这便是他的脾气。
“四哥……”
萧译的眉心还是没有舒展:“你说了这么多,还是没有正面回答,到底是权利重要,还是亲情重要。”
“一样重要!”
萧缙没有回避,目光直直对视:
“这世道,没有权,就会被欺压,纵有一个完美的家,有父母兄弟,有贤妻娇娃,若不生在清平盛世,太容易家破人亡。
“强大的权力若能捏在贤达人手上,若能开辟出一个崭新的盛世,其治下,才能有那样的清平盛世出现,才会有希望出现一个相对公平公正的社会环境,才能形成一个个幸福的小家,而后,我们每一个人才能在这个环境内得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归宿。
“改造世界,我们当仁不让。
“堂堂丈夫都该有这样一种抱负:认准自己的定位,坚韧不拔,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萧译再度怔怔的看着,四哥的形再度高大起来,令他只可俯首仰望,令他不得不低入尘埃――瞧,相比较之下,他是这么的渺小。
半天,他回过神,忍了忍,终于还是问了一句:
“四哥,你想要这皇位,贪图这天下么?”
这问题,他老早想问了。
同时,这问题,又是极不好回答的,虽然他们是无话不谈的好兄弟,可现在,在名字上,他们一个是君,一个是臣――君问臣可要这天下,臣若回答想要,那是大罪;若回想不要,那又想虚伪,疏离了兄弟情份。
萧缙睇着,没有回答,心里想着八弟反常表现下的心理活动,以及他说这句话的目的。
这时,萧译极认真的追加一句:
“四哥,请如实回答!别敷衍,也别搪塞……”
萧缙勾了勾唇角,依旧不答,而反问:“八弟,你且自问,你有没有那个本事,控制现在这个局面?”
“我哪有这个本事!”
不曾多想,萧译脱口认下这样一个事实。
“我也没有!”
萧缙淡淡的道。
这话,令萧译一怔。
萧缙淡一笑,继而徐徐说道:
“形势太过复杂。我看不透,只求自保。
“八弟,只有先自保,才能想其他。
“在肖想一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之前,首先,得慢慢的强大起来。在还没有强大之前,任何想法都是空想。
“所以,你的问题,我没办法来回答你!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在我们没有走到那一步的时候,谁能说你就没有那种欲望?
“在我们还没有永恒的闭眼消失在这个茫茫宇宙之前,又有谁能肯定此生就一定能圆满。
“现在的我们,没办法预知以后的事。人心会随着时间慢慢改变,人的想法也是。
“嗯,好了,走吧!进去吧!时辰差不多快到了!”
殿门口,几个亲王走了出来,看到他们,一个个在冲他们走来。
萧缙有礼的退开,结束了这个话题,让这位身着皇袍的皇弟先行:不管他们关系,如何如何好,那是私底下的事;而在人多的场合,他必须敬他为帝王。
那些礼节必须要执行。
“四哥,你们真打算进乾坤坛吗?”
萧译却不走,又一问,今天的他,问题真多。
“怎么,你不想弄明白这个迷团吗?”
萧译沉默了一下,神色有点奇怪,末了点头:
“想。那就进吧!”
现在,除却胡国师,整个皇朝,真正能走进这座祭坛的人,只有他萧译:太上皇退位之前,曾带他来过,曾带着他暗中进去过。
这个事,退位圣旨上曾有注明。
这也是萧译最最迷糊的事。
历代以来,乾坤坛入坛机关,只有帝主和国师知道。但父皇却把这个秘密告诉了他――
两个月前,有一天晚上,他正好睡,睡着睡着,忽然醒了,坐起时看到自己并不在宫里,父皇守在他身边,他问父皇:“这里是什么地方?”
父皇将他拢在怀里,笑着告诉他:
“这里便是乾坤坛,瞧,那黑石铸成的柱子便是通着天坛的乾坤柱!只有真正的帝者,才能启动那乾坤柱。那个人将是成为一统九国的霸主。”
后来,父皇让他去摸,说:
“若是天定帝者。柱上的四颗珠子就会启动,那被誉为帝王至宝的御匣就能重现人间!”
萧译觉得稀奇,去摸了,摸到的只是一手的冰冷,乾坤柱纹丝不动。
“你不是命令之人!朕也不是……”
那日,父皇怔怔的看乾坤柱,喃喃的说,似乎有无尽的遗憾――父皇自认是一代霸主,却不能开启了这一个传承了三百年的秘密,心中不甘,不言而喻。
那时,他笑着对父皇说:
“这只是传说!如何能当真?”
父皇摸着他的头,笑的慈祥,也古怪,明明他有话要说的,但是,最终还是忍了下去,不愿多提。
也正是那一天,父皇将开启圣坛入口的机关告诉他了。
自那时起,这个世上,能开启地坛的人,除却父皇,国师,还有他,萧译。
后来,那人人争而夺之的皇位落到了他头上:他不解,父皇明明说他不是那个可以雄霸天下的人,可为何还要择他为帝?
“四哥,有句话我想与你说!”
萧译犹豫了好一会儿,凑上头,在萧缙耳边低了一句。
远处,几位亲王看到新帝和怀王在俯耳交语,怀王的脸色,平静自若,只是那眼神,越来越深沉。
“师父,您带我去哪里?”
萧群跟着白发老叟一路往一处偏僻地儿行去,浓眉蹙起:
“您到底想做什么?”
“带你去见个人!”
师父淡淡的说,在前面引路,步履永远那么从容,就好像天下所有事都无法扰了他的步骤。
“什么人?”
会是怎么一个人,能令师父如此慎重的带他去拜会?
萧群眯起了眼。
“去了,你便知道!”
于是,萧群没有再多问。
没一会儿,他们停在了一间寻寻常常的小馆,馆内有一座殿阁,四处长着郁郁葱葱梧桐树,馆口,门口皆守着侍卫,见到他们行了礼,师父一挥手:
“都到边上去守着!”
侍卫们退了下去。
师徒二人推门进去,门内,守着两个侍卫,连忙请安,而后识趣的退出来――
萧群不觉又蹙了蹙眉,这些人全都是师父的亲信,师父连这些人都要避着,可见要见的这个人,其身份,定然不凡。他看到师父熟门熟路的往里面而去,到了那面闪着晶光的珠帘前,发觉他没跟上,又转过头来,用下巴指了指:
“人在里面。还不快过来……”
“谁在里面?您现在该说了吧!”
师父援着白发,微一笑,正要说,那低垂的云帐被人扶起,一个雍容典雅的美丽女子出现在了萧群面前,三四十岁的光景,可能不到,妆的精致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凤尾裙拖在地板上,身体还是妙曼有致的。
“小群!是我!”
萧群本不耐烦女人,除了沁儿,这些年,他几乎不用正眼看别的雌性动物;这女人不一样啊,第一眼,令他生了一种奇怪的亲切感,第二眼,整个人惊悸,而后一句话完全令他惊呆,淡泊如夜水的脸孔上露出震撼之色,嘴巴张了又张,那些已经被埋葬的感情,一下子全被从心的坟墓里冒了出来。
他呆住,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弄不明白那已死的人,怎么就复活了回来。
他半天才叫出声来:
“姑……姑,您……还活着?您没……死!”
声音都在发颤。
“是!我没死!我们的仇人尚活的那么舒坦,我又岂能那般白白枉死……”
明明微笑如花,声音,却冷落凝霜,明明慈爱可亲,却令他莫名背上生汗,这种陌生感,有力了揪住了他那双想奔过去将她拥抱住的脚,耳边,听到提这位曾经的“至亲”淡淡的冲他拉响了一个巨雷:
“小群,有件事,是时候该告诉你了――我不是你姑姑,而你的母亲!”
母亲?
她?
这个自他十岁起,出现在他生命里,不断的督促他,栽培他,最后惨死在他面前的“女夫子”,怎么在这样一个微妙的时候,跑上门来表明自己是她的儿子?
他惊呆:这个女人,在图谋什么?
她,当真是他的母亲吗?
一刻钟后。
萧群离开了那里。
房内,白发老叟微笑的问神情渐渐冰冷起来的美妇,站在她身侧,极容易感受到那样一种冰寒的戾气:
“一切可准备妥?”
“妥!”
美妇咬着一副如玉的贝齿,挑起纤纤下巴,美眸,勾勒出一朵冷酷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