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你那么拼命的认罪,是想保护姥姥,更因为你不想让父亲知道你就是南宫芳。这件事,我已经知道。”
房里没有别人,罗成在门外守着。
不久前,云沁收到一个消息:母亲绝食,昨中午不肯吃东西,晚上,也滴水不沾,今早,更是。
春姑姑急了,让人传话给她。
于是她来了,可母亲闷着,一句话也不肯说。
她费了很多唇舌劝,都没有用,只好放下碗,思来想去,觉得心病还需心药医,便掷下了这么一句话。
一直侧睡的母亲,身子明显僵硬了一下,她就知道事情果然是这样的。她的母亲啊,就是这么的良善。
“但我还是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其实很想问娘您的,可您牙关咬的那么紧,想必是不肯说的。没关系,我会慢慢的去查明白……您的女儿,别的没有,就是有一股坚持不懈的韧劲儿,一旦对某件事发生了好奇心,她一定会顺藤摸瓜往下查……”
云沁一字一字的说话,床上的人儿,忽然就利索的坐了起来,身体是发颤的,脸色是惨白,一双明亮的大眼,深深的凹陷下去,显得那么的憔悴,可行动起来一点不慢,她飞快的抓起一支落在枕旁的发簪,指向了自己的咽喉。
“母亲,你这是作什么?”
云沁没想到她的反应这么大,微微惊了一下。
“沁儿!”
燕娘声音暗哑的叫了一句,抿了抿那显得干躁的唇片:
“我知道你现在了得了,几乎没有人能被你放在眼里,你想做的事,的确不会轻易罢休,但是,你是为娘从小带大的,你的性子,为娘多多少少还能摸到一点。那就是,但凡答应下来的事,你言出必行。今天,为娘,有一事相求,请人看在我们母女一场的份上,一定要答应!”
“什么事,母亲但请吩咐就是,何至于要动了这种手段?您先把簪子收起来,若是伤了,那便是沁儿大孝了!”
云沁劝着。
燕娘不为所动,说道:“不管你知道多少,我要你就此罢手,关于我的事。以后,再不许派人去查访。你若不答应,今日,我就死在这里!”
燕娘下手狠的厉害,那尖尖的簪头,伴着她那个“死”字,刺了进去,立即有血水滴落。
云沁连忙道:“好,好,我答应,我什么都答应。”
眼见得她松了一口气,戒备之态稍松,她连忙将簪子夺了过来,扔到了地上,无奈的叫道:
“母亲您是做什么呀?好端端死啊活的……”
“你答应的。不许食言。你若食言,为娘只能一死!”
燕娘拉住了云沁的手。
“是是是。我答应的,但是我也是有条件的,就是从今往后,要好好的吃饭,好好的过日子。可好?”
她扶起母亲,给她止血包扎。
“好!以后,娘会好好活着的。”
燕娘低低的答应了一句。
云沁又安抚了母亲好一会儿,这才让春姑姑把中饭端上来,母女两人一起吃饭,囡囡也被放了进来,一口一句姥姥,还做鬼脸给姥姥看,燕娘脸上露出了几丝的笑容,只是在云沁看来,这笑容是极为复杂的。
午饭后,母亲吃了药,睡了下去,云沁出燕园,去了祟园,囡囡一进崇园,就跑着找云灿玩去了――为了防止她出嫁之后,云灿孤苦无依,她和三哥商量了一下,让三哥收容着云灿,行教养之职。
此番来,她是来辞行的,因为秦逍说,他们得赶回去南燕去,老宅那边准备了一个黄道吉日,就为了再次为他们的大婚办一场体体面面的酒席,到时,燕帝也会一并驾临。由于时间有些紧迫,这一两天内有可能就要离开。
当然,她还是会回来的,母亲的病是最最放心不下的。行程上少则半个月,多则两个月。
与三哥一聊,便是一个下午,傍晚时分,她又去见母亲,见母亲睡醒,正在吃点心,精神好了很多,她又叮咛几句,随即告辞,回了沁园。
一进沁园,管家就将她引去品香阁,晚膳已经准备妥,所有人都等着开饭,看样子是在等她的。
她瞄了一眼,发现秦逍和秦扬、秦丰俱不在。
秦夫人笑着和她打招呼:“阿逍和阿扬出去办事了。有交待下来,明儿个一早,我们就动身回去南越。走的匆忙,只留了一封信给你!”
说话,秦夫人自怀里取出一信,递给她。
秦扬的妻子仇氏莞然一笑:“果然是新婚夫妻如漆似胶,不光让母亲亲自叮咛,还特意写信解释。五弟妹,真是好福气!”
云沁也不理这一句打趣,微笑着当众揭了信来阅读。
秦逍是这么叮嘱她的:父亲母亲会带着大嫂二嫂他们先行回去,她呢,不必同行,先往汝阳城,到时,他还有事想麻烦她。等办完了事,他们夫妻一起打道回府。
那汝阳城和边关很近,秦逍此去,极有可能是为了破坏龙氏和萧氏的修和。
他到底想到达到怎样一个目的,她暂时还不太清楚,但他既然这么说了,她遵照着做总是没错的。
第二天,她往云家堡拜别了母亲,就和公公婆婆,以及两个妯娌分道扬镖,与她同行有罗成,以及段仁,清风明月,清袖,当然还有小囡囡,贺海没有跟来,他还在第一楼内理账。四大长各自回府。
赶了五日路程后,他们终于来到了汝阳城。
段仁将她带去了一间别馆,然后将她请进了一间密室,那里面,有一个巨大的沙盘,勾勒着一个复杂而立体的地形图,插了很多旗,共有三种颜色:黑和白,两股力量对峙城下,另一有股红色的力量,以包围的形态将黑色旗帜所管辖的地域围住,但是那些红色的旗帜,并不多。
如果说,旗的多少意味着兵力的众与寡,无疑,这三股力量当中,白色的旗帜最多,红色的最少。
这样的作战沙盘,云沁不是第一次见。
以她对于附近地形的了解来说,她很清楚的知道:白色代表的是龙家的人马,黑色则萧家的兵卒,而那一些红色的旗,应该是秦逍的势力所在。
她看罢,凝神。
秦逍这是想做什么?
借着龙家对萧氏进行敲诈之即,来个窝里的趁机把萧恒赶下台吗?
正她出神,一双手悄无声音揽住了她的腰,脸被狠狠亲了一下,一声叹息在耳边响起:
“怎么办呀?沁儿,如今本公子终于明白什么叫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了。想死我了!”
是秦逍,含着笑,出现在她的视线。
云沁回神,白了他一眼,对于他的亲近,总归有些难以接受,但她尽其所能的适应:
“我看你忙的很,怎么可能有空想我呀?你瞧瞧啊,几天不见,这边已被布置成这样一副模样,说说看,你这是想逼宫,斩龙头吗?”
“云阁主的眼光,就是利!”
秦逍笑了一下,搂着她的腰,站在地形盘面前:“一早就在实施了,就是在等一个机会。沁儿,这一战,我们只许胜,不许败!我要让萧恒偿命,就此夺回这一片大好河山,你说可好?”
他指了指那一片版图,述着他的雄心大志。
云沁侧身看他,忽然觉得他身上突然迸射出一种君临天下的气度,能让万民敬仰――这个男人,生来就是让人膜拜的料。
“有几成把握?”
她思量着问。
“六成!但有了你,至少有八成胜算。最最关键的一件事,得由你帮我去完成!”
他倾过身去,指着黑色的旗帜所安插的中军帐:“知道当今主帅是谁吗?”
“张亮!”
她答着顺溜,这些功课,之前,她自已早已作足。
这个张亮,乃是西楚一猛将,有久经沙场之能事,这番,萧氏大败于龙族后,楚帝将老楚调了过来。
多年前,她与这张亮在东越国的时候见过一回,当时,她是司六的身份,和司靖一起帮张亮查出了女儿惨死之因,救回了唯一的孙子。
“你这是想让我以司六的身份见他,游说他为你办事?可行吗?”
云沁一语就道破了他的目的所在。
她啊,就是这么的冰雪聪明。
秦逍笑的深深,带着赞赏之意:“凭着司六先生的口才,难道还有办不到的事吗?”
“别恭维我。那张亮是一个相当耿直的老家伙,你把希望全托在我身上,我会惶恐的!”
她皱起弯弯的眉。
这不是小事,而是事关成败的大事。
“放心,你只要现身在约会地点,我便有十足的把握让张亮倒戈助我!”
云沁见他说的如此自信,越发的迷惑,也不知他的葫芦里装的什么药,但到底还是答应了一下来。
龙氏军帐,龙隽之收到了一封信,字体绢秀飘逸,上面只有一行字:
“纵然他嫁,思君终难忘。回乐峰前,可否晤一面。从此,别去,永不见。”
这是云沁的笔迹。
龙隽之捏着那透着馨香的纸,盯着那上面的字,右下处落着她的大名,以及,约定的时间和地址。
他轻轻咳了几下,低声问身前的丘明:
“云沁离开云城,来了汝阳城了吗?”
她的行踪,他一直让人留心着。
“据探子回报,是!”
丘明有些担忧的看着主子,这信,是云七小姐让人送来的,也不知道上头写了什么。
“怎么来的?她离开云城有几天了?”
“刚来,路上行了五天。秦家人兵分两路,秦老先生他们往秦山去了。云七小姐,带着人来了汝阳城!”
“秦逍呢?”
“秦逍、秦扬、秦丰三人,不在这两拨人当中,现在查不到他们的下落!”
这件事,透着古怪。
龙隽之马上站了起来,直直的走向了挂着地形图的墙边,一双鹰一般锐利的眸子,灼灼的盯着上面所点示出来的敌我双方的对峙情况:
“这样看来,秦逍应该也来了汝阳城!”
如果,他真是前朝李卫之子,如果,云沁当真是天庆公主,这一次,龙家和萧家在这边塞之上谈判,秦逍必会来破坏,就目前而来,他还不确定秦逍的势力在西楚国境内到底有能有多大的渗透,但他敢来,必是来一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