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儿,我们可以出发了!”
当秦逍跨进来请她去行宫主持大局时,罗成正在向她禀告着什么,她在低低点头,眉头微微蹙了蹙,听得这话,她挥手让他退下,转过了身,问的开门见山:
“萧群在这场兵变当中充当的是怎么一个角色?”
秦逍没多想,就扔出两个字:“内应!”
“他不是被抓去龙家大营了吗?而且姓萧,怎么肯做内应?”
云沁拧眉,她到底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胡为派人亲自带人去把他救了回来。”
秦逍有问必答:“而且他也不姓萧!具体如何说服他做的内应,是胡为在具体操作。我不清楚。”
“什么?他不姓萧?”
她诧异之极。
“嗯!”
“那他姓什么?”
云沁一呆后,又问。
“他姓龙!以后,他会是我们和龙氏谈判的筹码!”
回答他的不是秦逍,而是胡为。
自外而来的胡为,身穿一身墨色的国师袍,大步迈了进来,还着重强调了一句:
“能不能让龙氏退兵,他会是至关重要的一张牌。”
云沁被弄糊涂了,想不通:
“他怎么又姓龙了?怎么就又成为了谈判了筹码了吗?”
“这个事,过一会儿到了殿上,臣再来解释,公主,现在,楚帝萧恒已成亡国之奴,现在,三军将领皆在等待见您,金族皇嗣可再次登临宝座,重兴大沧的大任,从此落到了公主您的肩上,公主,请!”
胡为恭敬欠以一礼,请了一个“请”的动作。
云沁动也不动,死死的盯着这个人,先前,他助萧恒,设下弥天一局,欲将她和萧缙灭杀于地坛,而后,他又助秦逍擒拿萧恒,力挺她上位,做那可以拿捏生杀大权的位上之人,他到底存的是怎么一种心思?
“先不忙着去殿上,既然国师称我一声公主,那本公主倒要问问了,十八年前,国师害我族人,后又怂恿萧恒派下千军万马,欲把天庆一并杀害,再有,半年前,国师一路路算计与我,将我纳进你预先布置好的罗网络内,想把司六一网打尽,为什么现如今,你一反常态,要来助我金氏复位?你这行径,前后实在太矛盾太矛盾……你要天下人如何看你……他朝若要论功行赏,请问,你杀伐在先,相助于后,这到底是该赏,还是该罚……”
云沁问的尖锐之极。这个胡为,绝绝对对是一个危险份子。
“有件史事,公主应该听说过!”
胡为面不改色,沉着一拱手,并不责怪她的冒犯。
“哪件史事?”
“四十几年前嘉裕帝登基前,为巩固自己的得之不易了根基,曾大开大戒,将其十四个兄弟姐妹悉数赐死,远族的皇嗣后人,也在他一次次的精心策划当中不是暴病而亡,就遇刺身亡,或是出家做了和尚。”
“嗯,这桩史实,确有此事。”
“公主可曾想过这当中的道理!”
“嘉裕帝疑心重!”
胡为摇头:“非也。”
云沁皱眉,想了想,想不出来,转而道:“国师在这个时候提到嘉裕帝,到底为何?请明说!”
“原因只有一个:嘉裕帝乃私生子,非金氏之后。是故,他所生子嗣自然也就不是金氏后人。十八年前,萧恒下令斩杀的俱为私生余孽。一个个盗金氏之名,而享金氏江山,皆死有余辜。此事,自有史证。日后,公主,可将这一史实诏告天下,可一洗胡为身上的杀伐之罪……臣杀的皆是与金氏有着血海深仇的罪人……如此该罚,还是该赏,还请公主明断……”
好一个胡为,语出惊人,三下两下就把他自己全给漂白了。
云沁抿了抿嘴,不觉冷一笑:“国师这番言辞岂不是又自相矛盾了?若说嘉裕帝之子孙皆为私生余孽,那我金惠岂非也是?”
胡为脸上刀疤一动,正要解释。
另一个铿锵有力的声音响了起来。
“公主乃是真正的金氏公主……”
云沁转头巡声望去,一个宫装打扮的中年美妇走了进来,五官秀致,虽是半老徐娘,却是风韵犹存,身上还透露着威仪之气,看她那模样,应该是大有来头的,而且,她所说的话,有些怪异。
“你是何人?”
她上下打量,问。
美妇施施然欠了一礼,举止极为的优雅得体:
“公主可以唤老婢容姑姑。老婢乃是烟染小姐身侧的侍婢,后,为了小姐的复国大业,换了容颜,再次投身宫门,以身侍虎,从此成为了萧恒后宫一个宫妃。在洛京,人人称老婢为芳妃娘娘!”
云沁微微吃了一惊,眼前之人,居然就是六公主的生母芳妃。
容姑姑抬头时,将她的吃惊之色尽收眼底,微一笑说:
“公主,六公主并非老婢亲生。是萧恒宠幸一宫婢后,那婢女怀了身孕,生下后过继在我名下。仅仅只是借腹生女罢了。老婢与这姓萧的狗贼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以身相侍,迫无形势所逼,又岂会替那狗贼生儿育女?”
语气满带仇视。
天呐,当一层层伪装被剥离掉以后,真相竟是如此的不可思议。
云沁不得不叹,所谓皇宫,真是尽罗人间各种丑态。
看啊,为复旧国,又多少人的正常生活被扭曲,所谓古人,思想总是古老的,从小灌输的奴性,尽忠天性,以及对于皇族的崇拜,能将他们的自我全部抹煞掉,似乎他们的存在,只有一个意义:等待被召唤,等待去义无反顾的尽忠。
张亮是那样,容姑姑是这样,甚至于秦逍也有这样一种色彩――他与他们所不同的是,他会是他们追随的主,会成为领袖。
“容姑姑,说重点,为何说金惠是真正的金氏公主……”
其他,现在都不重要,重要是弄明白事情的真相,她把话题扯了回去。
容姑姑点头,往下述叙起来:
“事情其实很简单:因为公主的生母袁烟染,老婢的主子,乃是金氏唯一一根当年没有被嘉裕帝杀害的血脉。是故,您如今是仅存于这世上的金氏后人。由您登临宝座,重兴女帝制,名正眼顺!”
果然简单。
“原来如此。”
云沁恍然大悟,点头,唏嘘不已。
真想不过,这当中的关系,竟是如此的错综复杂。
胡为又抱以一拳,细细解释起来:
“公主,老臣曾受恩于金氏先人,是故,十八年前,才想方设法协助萧恒除掉那些杀害了真正金氏族人的私生妖孽。
“那时,老臣并不知公主乃是真正金家后人。后来,是容姑姑找上了老臣,老臣才知。
“这也就成为了老臣如今全力相助的主因所在。
“臣为弥补过失,这些年精心在朝中培植势力,但为了今日可以一举助公主拿回江山,以叩金氏列祖列宗。”
这就可以很好的解释后来那些年,为何民间失去了寻找天庆公主的萧氏力量,原来又是他在暗中施的影响?
可此时此刻,云沁实在无法衡量他的话,真假如何。
“半年前又是怎么一回事?”
“那一场局,乃是老臣与容姑姑一起筹谋的,一是为了磨砺公主,二是为了除掉萧缙。就半年前那个情形来看,若有萧缙在一日,我等无法轻易成事。欲谋江山,必除萧缙。是故,一并将公主一起算计在了里头。”
好一个为了磨砺。
云沁现只要想起当时的种种,汗毛就会不寒而栗,他却能说的如此轻巧:
“国师,地坛下危机重重,你们难道就不怕我这个金氏唯一的独苗苗就此死在地底下吗?”
“不会。公主自有神佑,断断不会出现任何意外。臣有一绝顶高手,一直于暗中相护公主。最后萧缙险些死于地坛,便是那位高手于暗中启动了那边的机关所导致的结果。可惜,最后还是让萧缙逃了去。好在,他身受重伤,险些一命呜呼。萧缙一旦被剔除,西楚的朝堂,才能由臣来把持,臣把阿群推上储君之位,便是为了进一步龚断势力,建立联盟,为的就是今日这样一个结果。”
云沁暗暗吃了一惊,事情如此隐密,他竟知道萧缙没死?
天呐,这个男人实在太可怕了。
云沁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她会被推到帝位之上。
她坐在龙椅上,而昔日的帝王则被压迫着跪在了她脚下,放眼,底下黑压压一片,成为了她的臣子。
“胡为,你怎对待起本宫的一片信任,怎对得起皇上对你的栽培?二十五年前,是皇上将你从泥尘起捧起,给了你荣华富贵,给了你锦锈前程,你倒是好,到头来,竟一手毁了西楚,你会不得好死的,一再的叛主,一再的欺主,你必将被天下所唾弃!”
昔日的宠妃,忍辱负重这么多年,所盼望不就是重归宫位,扬眉吐气,从此母凭子贵,成为一个王朝当中最金贵的女人,结果,攀错枝,那根她认为的浮木,在最最关键的时候,将她拖进无底的深渊,再也浮不上来。
此刻,她披头散发,被人按在地上,她强自要挣扎起来理论,却一再被士卫按下,就像一头掉在陷井的困兽,作最后的垂死之挣,若一个跳梁的小丑,丑态百出。
“为什么?”
萧恒怒目相对,不敢相信这世上,他曾经最最信任的人,会夺了他的国,还将取他的命。
“金氏的江山,自当由金氏后人来继承,萧恒,当时我助你的时候,就跟你说了,我帮你,是为了将乱了金氏血统的乱臣贼子除净。那时,不知金氏还有后,是故,忠心拥护你坐帝位,后来知晓了,胡为自当为金氏的复兴作出一些微薄之力。”
这番话,说的理直气壮,而且还拍着胸脯,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
看着那光景,会让人觉得,他,胡为,从头到尾,乃是一个为金氏鞠躬尽瘁的忠臣良将,而不是一个大奸大恶、人人见可诛之的乱臣贼子。
云沁坐在龙椅之上,冷眼看着,想着,琢磨着。
这世上,有一种人,看不出他是奸是恶,比如胡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