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婢从那纸篓中取了一个帕子递上:
“您看……”
雪白的锦帕之上赫然沾着一口浓浓的淤血,看得云沁好一阵手脚冰凉:
“这……是什么?”
“公子刚刚吐血了!”
侍婢低声答:“奴婢曾听大夫提过,公子这身子,怕是治不好了……”
这话,令云沁的手颤起来,手一松,帕子就从手指间滑了下去,飘飘然落到了地上,那抹腥红在她眼里显得无比的狰狞可怖。
是啊,御医说过的,他的身体状况非常的不好,可之前,他跟她说了,已经没事,她竟信了――想来是他不愿她担心,所以故意撒的谎……
“公子现在去哪了?”
“他刚刚一咳,血吐的身上皆是,该是回房换衣穿去了!”
她的心,一颤,忙从地上捡起那块锦帕,飞也似的往外冲了出去,但她没有往他房间去,而是向着龙拓禹住的地方赶了过去。
寄畅园。
走上台阶时,云沁听得有说话声自里头传出来,是龙拓禹用无比沉重的声音在质问:
“真的治不好了吗?”
“恕属下无能为力。公子的身子原本就虚,这几个月如此折腾,现在这情况,就等于是一只脚踏在棺材里。好好用药,或者还能拖个三五年,要是操心忧虑,后果很难想象。”
一个显得有些苍老的声音在那里回禀。
龙拓属猛的拍了一记桌面,沉声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总之得好好给我治。”
“是是是,属下自当尽心竭力。可是医术再如何高超,患者若终日郁结于胸,再好的药石对他来说都没用。主上,你得劝劝公子,一切看淡看开,保持心情和悦是最最重要的。”
“他高兴得起来才怪,阿云都不怎么理他……”
司靖在那里叹:“我看啊,关健还在阿云身上。那丫头必是因为介意自己曾经嫁给别人,心里生了别扭。她一别扭,隽之也跟着郁郁难欢起来。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想打开那些心结,得慢慢来……”
“可是大公子的病地不能慢慢来。刚刚又吐血了,这可不是好事……司先生,你和沁姑娘关系好,得劝劝。”
那位大夫忧心忡忡的。
后来,他们说了什么,她没有再听,她失魂落魄的往回折回……心是一层层的拔凉。
难受――他真的活不久了吗?
若这辈子,他们就这么匆匆结束了?
他们可还有下辈子?
肯定没了!
他不是说了,他曾在佛前许诺:要兴一世繁华以赎罪,求得佛主造一副琼花玉体以载她灵魄。
他若就这么死了,一切便是空谈,他们会就此永别,再不可能相见。
她捂着发的疼,步子有点虚。
天上人生,几世轮回,他们都不曾好好相守过,这一世,难道还会落一个不得善终吗?
“璃儿,你这是做什么?七魂丢了三魂似的,梦游吗?”
属于他的那格外好听的温笑声在耳边响起,她抬头看:龙隽之一身杏黄袍,笑吟吟的站在她面前,还用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子。
她的鼻子,刮的差点酸出眼泪来,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她最最深爱的人,还这么的年轻,若真的就没了,那她活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我找你!”
她轻轻的说,目不转睛的凝视着。
他扬了扬眉,笑的明亮,映着月亮的光辉。这样的明亮,令她有些恍惚,好像在她消失的记忆库里,似深刻过这样一张叫她铭心刻骨的脸孔过,也曾经这么的眩眼。
“真是难得,找我居然找的丢了魂似的,怎么,怕我走掉了不是?我只是刚刚在喝茶的时候弄脏了衣裳,然后,回房去换了一下而矣……你是知道的,我们俩个现在的情况是这样的:我是那只风筝,你是那个放风筝的人,只要你用力一扯线,我唰的一下就能被你给拽回来。”
他开玩笑的说。
她微微弯了一下唇,笑了:以前,他一直是高不可攀的,现在呢,他仅仅是一个想讨好自己心爱女人的寻常男人,瞧,她竟把自己比喻成了她手上的风筝,唉,她该拿他怎么办?
“咦,笑了笑了,终于知道对着我笑了呀!”
他露出讶然之色,遂也跟着扬起笑来,叹道:“都好几天了,你可不曾用正眼瞅我一下。璃儿,你这狠心的丫头,你怎忍心一再的忽视我,我都被你忽视的肝肠寸断了……急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你呀你……呃……”
话未说完,他惊到了,无他,这丫头毫无预兆的突然蹦过来,一把就将他牢牢给抱住了。
面对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龙隽受有些受宠若惊,微一怔,而后脸上泛起欢喜之色,开心的弯起唇角,幸福的就像盛开的花儿一样,灿烂的不得了。
他摒着呼息,小心的扶上她的腰,不轻不重的扶着,低低的用一种稀奇的语气问:
“咦,这是吹的什么风,突然之间变的这么热情?”
她闷声不吭,只是抱的越发的紧了,他能感觉到她的手臂上力量收了又收,生怕他逃跑了似的。
他的唇弯的更曲,笑的更亮,感觉这一幕,有点像是在做梦:
“璃……你知道我多想抱你吗?可你一直不肯对我笑一笑,你这样坏丫头啊,怎么可以这么欺负我,害我的心,一直痛一直痛……坏丫头……”
他把头低下去,贴到了那顺滑的秀发上,轻轻一叹,将她抱在怀的感觉啊,真是好。
这几天,她对任何人都温柔可亲,独独对他不理不睬,不给半个笑脸,他被她的冷淡打击到了,心里难受,又发不出脾气来――
他知道的,她在闹别扭,可他不能确定她是还在生他的气,还是因为她之前嫁过秦逍,所以无法面对他。他的心情,起起伏伏的,全是因为她。她不给好脸色,他亲近不上,那种滋味真是说有多憋屈就有多憋屈。
好不容易啊,她终于肯柔软下来,愿意依偎到他怀里,这滋味,太令他雀跃。
“龙隽之,等找回九五,我们就拜堂成亲吧!”
“……”
某人懵了,僵化了。
她的节奏太快太快,一转眼,蹦出的这句话,彻底秒杀了他――
“你……你说什么?”
他急急推开她,仔仔细细的借着月光看着:
“我不是听错了吧!你……你在向我求婚?”
她不觉弯弯一笑,眼神亮闪闪,胜过了皎洁的月光:“你没听错,我是在向你求婚,龙隽之,你愿意包容下我的一切,娶我吗?呀……为什么捏我鼻子……”
话未完就遭偷,她不由得瞪大眼揉鼻子,这人,这是什么反应?
“啧,你怎么可以抢我的台词?求婚是男人应该做的事,真是坏丫头,连求婚这种事,也要争我抢……”
缓缓的,他牵起她的手,往唇边压上去,虔诚的一吻,幸福的笑开眼,认真的小小抱怨。
“哼,你还真是大男人主义。女人就不能向男人求婚了吗?现在这种情况:你应该说愿不愿意,而不是这样顾左右而言其他,知道不知道?”
她仰着头,语气有些凶巴巴,唇上的笑,却极女人。
她看到了他的喜悦。
“愿意,愿意,我愿意,可是璃儿,这句话应该是你说的才对……不过,算了,被求婚也是一件幸福的事……”
他张开双臂,很满意的将他最最深爱的女人拢紧,狠狠的往她鬓发上亲了又亲:“就这样说定了,等找九五,我们成亲……”
“嗯!”
云沁闭着眼枕在他胸口,答应着,这一刻,她的心,终于圆满。
是的,她不想再错过,脸孔贴着胸脯下那根根能硌疼人的肋骨在提醒她:他的身体太糟太糟。
他需要好好调整,需要有人盯着他养身子,而不是为一些不必要的事牵肠挂肚,忧心难欢,把仅有的一些时间都耗费在无足轻重的小事上。
她不想有遗憾,不想。
那就成全心头所想,放下一切,爱他。
“隽之,我嫁过人了……你……”
她推开她,犹豫的提了一句,却被他吻断……
“过往一切皆成云烟,璃儿,我们从头开始……过去的,都忘了。”
他在她耳边低诉,缠绵的将这个吻进行到底……她的身子在片刻僵硬之后,在他温柔的眼光里,渐渐软成一池春水……这个细腻的深吻,吻掉了禁锢着他们心灵的枷锁,渲释的是最真最热情的情思。
远处,阿群笑着看了一眼在风灯之下拥抱的男女,走开。
祝福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子夜时候,高阁之上,蹦出一句稚嫩的声音:“唉,我得去救那个笨丫头。平大哥,你去给我爹娘传个信吧!”
烛光底下,平安抽了抽嘴角,低头瞅瞅盘坐在长长祭台上那小小人儿,个子那么小,心眼那么多,口气那么大,好吧,他家小主子的能耐,绝对不能用正常的眼光去审视的。
佛台上,摆放着一块圆圆的境子,镜框之上镶着一层银白色的刻着龙纹的银边,经子夜月光那么一照,折射出很多奇异的图像。
他的小主子,将这些图像折射在雪白的墙面,也不知他是如何幻化出来,非常之神奇。
都说这镜子神奇,之前,他也曾暗中偷偷瞅过几眼,也曾亲手触摸,除了一片冰冷,貌似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南宫绮曾说:这镜子只有与它有缘的非常之人,才能启动它的非常之能,其他人,谁都窥探不了其中的奥妙――摄政王之所以会忌惮这个女人,原因就在这里。
谁想,这位看上去毫无杀伤人的小娃娃,居然也能摧动了它,实在不可思议。
平安是太皇太后安排在摄政王府的人,曾身受太皇太后大恩,后被暗遣出去,养在摄政王府,一步一步成为了摄政王妃的近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