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这应该是它的头,那是它的脚……”
他一径有滋有味的摸着,像个孩子似的,非常享受夫妻之间这难得一刻的清闲时光。
这令她不由得想起自己怀九五时那个情景,初为人母,她感觉着孩子在肚子里一点一点的长大,却没有那个他来和她一起分享,那滋味真不好受。这一次,不一样,他陪着她见证了孩子一点一点撑鼓她的肚子,他很喜欢隔着肚皮和里面的小生命对话。她也喜欢窝在他怀里享受他的呵护。
两个人正说话,里间突然传来一阵瓷器摔地声,龙隽之一凛,连忙放开云沁,走了进去,看到一婷婷玉立的女子,一脸惶惶的想要躲起来。
“凤无双,你怎么在这里?还有,谁准你穿璃华衣裳的?”
后半句,显露出了不快之色。
云沁跟了过去,可不是,当真是凤无双躲在他们平常读书的偏房内,身上还穿着她的凤裙……
“回姐姐姐夫话,无双是午膳后过来的,因为身子有些不爽,听说这里的温泉可解乏,想来求姐姐赐个浴。不想来的迟,姐姐不在。无双一时闲逛,等的久了,就偷偷跑进这里洗了一洗。因为没带衣裳,便临时穿了姐姐的衣裳,靠在姐姐的榻上歇了歇。原想等姐姐回来求姐姐差人去给无双取一身衣裳过来换的。结果,一觉睡了过去……刚刚才醒……”
凤无双低着身子,轻轻的解释着,显得极为的柔弱。
龙隽之听着却是眉头直皱。
一般的君王,房内多女官宫娥,君王临幸妃嫔,都有女官记录在档,也有听房的女官在边上侍立,主要是怕皇帝在行房时会出现意外。
这种传统,在皇室内被广为推行,历史帝主都已经习以为常。
但,自他登基以后,他就废弃了帝后各居一宫的习惯,俩夫妻一起住进了帝楼,也摒弃了女官随侍记录彤史的惯例――他们的寝楼,除了何娘会帮忙上去打理收拾,其他任何人,不得帝后允许,随意不得上楼。宫娥女官只允许留在楼下服侍皇后的起居饮食。晚间当值宫娥可在楼下偏屋守夜,每夜只一名,不得帝后叫唤,无需上楼侍候。
之所以会制定这样一个规矩,主要是因为他要求夫妻之间要有绝对单独相处空间,是故在帝楼服侍的女官侍婢,加上何娘,也就区区七人之众。像这样一种人员分配,是历代帝后当中绝无仅有的。
起初,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都如此安排,有欠妥当,但是龙隽之执意。
作为两个接受过现代文明教育的人,他们绝不推祟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米虫人生。他们喜欢简单高效、注重隐私和空间的生活,绝不赞成铺张浪费。也正因为他们的以身作则,在无形当中,促成了东越国朴素之风的流行。皇宫里的人员,也是因此一裁再裁,从而大大节省了宫廷在这个方面的财政支出。
对此,龙隽之觉得很满意。
最满意的是这半年多时间,他和云沁的生活,虽然很忙碌,但很充实,很舒服,留在帝楼的六个宫婢,全是云沁亲自挑选的,一个个很听话,很忠心,也很识趣,从来不会在他们亲热的时候,跑出来扫了他们的情趣。
像今天这样这种情况,那是从来就不曾发生过的事,而帝楼也不是随随便便想进就能进的地方,膳后,虽说,云带走了四个宫娥出去散心,但这不代表帝楼就没有人了,何娘另带着两个宫娥一直守在帝楼。
另外,掌理帝楼安全的是岳离和岳阳,帝楼附近更是布满了御前侍卫,这些皆是他从缙家军里挑来的亲信。一般人是进不到帝楼来的。独这个凤无双例外。
一是因为她是凤无痕的“女儿”。至少表面上是,太皇太后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将她当亲孙女一般的疼着,虽说如今她知道她不是了,可那份感情还在,太皇太后处置了凤无痕,却把凤无双留在了宫中,也没有拆穿她的身份,依旧把她当作郡主来看待,所以,现在她现在在宫里还是极有身份的。
二是因为云沁这半年来和她走的近。其中的道理,他自是明白的:无非是因为她是燕娘的女儿。在云沁心里,燕娘总归是她在这个世界叫了二十一年的母亲。看在燕娘的份上,她待凤无双亲近,偶尔邀她来帝楼坐坐,以表示新帝新后的关切之情,令宫里的人不至于因为她是罪王之后受了排挤。如此一来,在无形中提高了她在帝楼婢从间的地位。
是故,她可以轻易的走进帝楼而不受到任何阻拦。
“出去吧!以后不得朕和皇后允许,绝不可擅入帝楼。”
他没严厉呵斥,但语气是冰冷的,没有掩饰的表达了他的不快之情,而云沁则默默站着,什么也说。
“是!无双退下……可这衣裳呢……”
“回去换了送回来!”
“是!”
凤无双提着裙摆,躬着身往外退了出去,临到门口,又冲里头深深瞟了一眼,咬了咬唇,转开头时,眼底尽是嫉妒之色。
论容貌,她并不差,论才华,她也不弱,凭什么这个来自民间的女子,可以嫁得如此如意朗君,还坐上了皇后之位,而她呢,母亲失了踪,父亲被斩首野葬,夫家龙族,不久之前让人送上了退婚书。所有不幸都落到了她身上,所有幸运都归属了凤璃华?
她捂着唇,脸色苍白的掩门退出去,待走到小客厅,看到何娘正阻止小公主往楼上去,说:“皇上和皇后正在歇息呢……皇上难得空下来陪皇后的,小公主乖乖是不是不宜在这个时候去打扰呀……”
“好吧好吧,那囡囡就不去和小弟弟说话了,但是,不对呀,无双姨娘怎么在楼上?瞧呀……”
何娘背着她,没留意到,小公主,也就是如今正名为金绮歌的囡囡正面对着楼梯,看着清楚,第一时间就叫了出来。
这令何娘一怔,转头看,露出了诧异之色:“咦,广平郡主?您不是回去了吗?怎么会在楼上?等等,您身上穿的好像是皇后的衣裳……喂……”
凤无双没等她说完,就夺路而去,急步奔出了殿门,沿着那高高的台阶,噔噔噔的往下走去,一路狂奔,很快就在侍卫们的侧目中跑出了帝园,而后,她突然顿住,缓缓转过头,重新审视这一座矗立在金色夕阳下的帝楼,龙砖凤瓦,盘龙舞凤,整个外型结构,尽显帝家王者之风,而园中,白玉为阶,为径,为坛,四季常绿的灌木丛后金甲一片,气势凛凛。
这里是东越国如今最高的权利像征。却与她无缘,为什么?
为什么同样是太皇太后的孙女,她和凤璃华之间竟会有这么大的差距?
只要这么一想,她的心情就无法平静,就心生怨气,憎恨命运待她实在太不公了。
嘉州之围之前,她是摄政王的独生女儿,虽然平常时候,父王和母亲并不如何亲近她,但她总是摄政王府的千金小姐,在外,还有一个名声赫赫的未婚夫君。由于命格的缘故,她不宜早婚,而被迫一年又一年在闺阁内耽误青春,可她对于未来,还是充满希望的。因为她的身份是如此的尊贵,更因为她有着绝色的容貌,以及非凡的才华――这世上,又有几个女子学识博渊的。
她以为,她的未来,一旦嫁给龙隽之,会得到一个转折性的改变;她认为,她可以很好的胜任龙少夫人这样一个角色;然后,再熬一些年,她会成为龙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家主母,这样一个身份,肯定能令父亲母亲都引以为骄傲。
可谁曾想,结局会是这样的……
当父王被以谋逆之罪给论处以后,当龙氏落井下石的退了这门婚事以后,她所憧憬的一切都成为泡沫,不得不依附皇祖母而生,不得不唤一个从来都不曾见过面的女子叫作姐姐,不得不看着东越国的皇权落到了一个外族人的手上,不得不小心翼翼在这皇宫中看人眼色,讨好于人。
最憎恨的是,那个她一心想讨好的人,根本就不曾将她放在眼里――金逐流,这个充满是秘色彩的男人,为何会对凤璃华那么的一心一意,还有,他们如何会在五年前就生了一个凤九五,父王又如何把凤九五弄来做了小皇帝的?
这些事都透着诡异的气息。
她总觉得这当里有很多事是她不曾了解的了。而知情的那些人,又不屑告知她,究其原因无非是如今的她已微不足道,整个皇宫,已经不会再众星拱月般的宠她。一是这里换了新主了,二是人员调动太厉害,很多熟悉的脸孔都被调离,转而换进了一些陌生的人守卫着这一座她曾经很熟悉的皇宫,没有人再卖她面子。
残酷的现实让她清楚的知道,想要在现在这个皇宫得到曾经的尊重,令所有人俯伏在脚下,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征服这座皇宫里最最有权利的那个男人金逐流。
“皇祖母,无双想做皇上的妃子!”
回到老祖宗那边时,她扑通跪下,终于喊出了这个已经在心头盘算很久的决定。
锦慈宫,是太皇太后的寝宫。但由于东越国这些年来君主年幼一直不能亲政,是故,这位老祖宗总会花一大半的时间,与政务为伍,而需常驻御书房,挑烛夜批。
她这一生,在国事之上,当真可谓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此,她不得不在白发苍苍之季,斩杀了自己的长子。
白发送黑发,曾一度令她意志消沉。
那段日子,太皇太后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犹其是当她把政权完完全全交托出去之后,她的精神支柱,就像被彻底掏空一般,整个人显得极为的空虚。
好在有凤九五和金绮歌适时承欢于她膝下,解了她不少闷。
如今,她最大的兴趣就是亲自教养这两个聪明可爱的孩子:每每听得他们甜甜的叫太祖母时,她会止不住的笑开怀。
正因为有他们相伴,才缓解了她的丧子之痛,令她总算是在古稀之年尝到了何为含饴弄孙之乐。
除此之外,龙隽之和云沁对她那是极为极为的孝顺,政事上虽不会事事都来征询,但若遇得比较重大的事,他们会很谦恭的来问她老人家的意见,给了她极大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