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她就捅破了那样一层纸。
这一刻,她已有所顿悟:从头到尾,这个男人,就没打算弄死她――他在试探她的实力。
她的话,同时惊到了岳离和岳阳,以及毛平和程禾。
他们心头都有这样一个念头在脑海闪过:是这样的吗?
“凭什么本王就该信你现在所说的话?”
他眯了一下眼,淡淡的反问。
“凭你怀王萧缙是一个做大事的人!”她说。
他不说话,似在斟酌她话里的可信度,也在等她往下说。
“王妃,所谓‘双赢’,这个是什么意思?”
杨固适时插进一句话来,微微笑着,慕容瑶的才智,终于试探了出来。
云沁稍稍则过头,想了想,才道:
“这么说吧――摄政王抓我母,掳我师,以毒制我,逼我为他所用,我慕容瑶,是情非得已之下,才被迫嫁入怀王府。王爷,这世上事,与我看来,名是虚,权是虚,只有自幼相依相怜的亲情最最实在。”
她吐出了实情,且伸出了手,素白修长在手指一点点在他面前展开:
“你若不信,可以让人一探究意,看看,我是不是叫人种了毒?”
这不是谎言。
为了控制她,萧远暗中在她身上下了毒而没有道破,这个事,她一早就知道,好在青袖说,这毒,并不难解,且已经配好了解药,每日服之,中毒之症不会加剧,又不会让萧远他们发现了什么蛛丝码迹。
杨固因为这句话明白了。
萧缙执剑,拧出一种银光四射的剑花,收了回去,表情依旧沉沉不见其底,就像是一无波的古井,没半分涟漪,实在叫人看不清他心头所思所想。
下一刻,他冲毛平示意了一下,这毛平,略懂医道。
毛平心情神会,上前,执云沁之手看脉,那一看,面色微微一凛,放下后,走向萧缙低语了一声:
“确有中毒之症!”
萧缙沉默,点头,转而看了云沁好一会儿,才淡淡的问:
“慕容瑶,你能给本王带来怎样的利得?致令本拿整个怀王集团跟你作这样一场交易。虽然你有点小聪明,虽然你功夫不错,但你的价值达不到那个份量。还有,你若背叛摄政王,你的母亲和师父,不是要受你连累而死吗?”
“王爷问的好。”
云沁微一笑:
“我当然不能明着叛离摄政王,母亲和师父,我非救不可。说白了,我只能暗地里替你做事。至于利得,我给你一份摄政王的暗哨暗栈分布图如何?他日,帮你连根将其拔起,再助你将太后娘娘赶下台。成就你一统西楚之盛事,实现你的宏图霸业,青史刻名,流芳百世。你看,这样行吗?”
吹牛,是不用本事的。
他们还不知道她的底,而她的一身好功夫已经先声夺人,此刻,自己表现的越张狂,起到的效果越好。
事实上,也的确起到了这样一个作用。
这话,令毛平和程禾倒吸一口气,令岳离岳阳撇撇嘴,令杨固目光一动,探究的神色,越发的浓,只有萧缙一动未动。
说真的,这语气,的确太过轻狂。
依毛平和程禾的想法来看:毛丫头片子,说话都不知道把下巴托住。
依岳离和岳阳的眼光来看:狂妄。对,你功夫是好,但也只能表示你有某一方面的特长,如今,却说什么要整垮摄政王,斗倒太后?试问,你凭什么?
杨固呢,肯定在惦量有没有这种可能,这个人,并不轻敌,也不会轻易被对手的烟雾弹所迷惑。
云沁露齿一笑,他们的目光,她看得懂是什么意思,独独萧缙的眼,她看不透,不惊不乍不奇不怪,就好像天下万事,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就好像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全在他的意料中。
甚至于,他会相信,她所说的话,有可能成真。
“我说的是认真的!绝非信口开河。”
她郑重的追加一句。
淡淡月色里,他挑了挑那剑锋似的眉,依旧未置一词。
云沁只能继续说道:
“萧缙,你应该想到这样一个情况:刚刚我若有心逃出去,你的人,未见得就一定拦得住。”
倒在地上的岳阳不以为然的撇嘴:
这女人,还当自己是神仙了。
逃?
怎么逃?
这附近,里外都是他们的人,想好好的跑出去,不死,就会是废人一个。
倒在地上的岳离则沉思起来:
嗯,还真觉得有这样一种可能。
她的能力,并没有完全的爆发出来,想逃走的话,未见得不能。
哪怕,附近,他们林子内,有他们成批的暗卫护着。
他依旧觉得,这不是大话。
“可我没有,而是以一根长鞭力挫你两大心腹,险中求胜,你应该明白我何这么做。萧缙,其实我已经用我的行动,表明了我的诚意……”
这话,是什么意思?
岳离有点听不懂――
这两个人,在打什么哑迷?
萧缙不说话。
云沁表情平静,刻意那么一停以后,清晰的吐出一句话:
“萧缙,我想让你明白是这么一个事:你若能助我,我便也能助你。我们是拜过天地的夫妻。与其同床异梦做死对头,不如齐心合力对付共同的敌人。此为双赢。你懂!”
这个回答,清晰而响亮,令岳离恍然,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看向自己的主子,看到主子淡淡之色,心下莫名的就顿悟了:
爷,是明白其居心的。
从另一个方面来说,爷知道,他们这一次出手,必败,所以,并不惊怪。
他是在试探慕容瑶的实力。
也就是说,爷从一开始就没真的想要将她灭口,而她也知道爷不可能杀她,所以,她冒险一搏,表现出自己的实力,借他们之手,来完成这一次她想要的双赢。
这么一想,岳离不觉心头生惊起敬:在如此危急的情形里,她居然还能反过来谋算爷的心思,其胆识,其心智,就算称不上旷古绝后,那也绝对是世间少见。真是少见。
云沁不知道岳离在想什么,目光直直的盯着一言不发的男子,神情淡静,徐徐而道:
“你与摄政王,在之前,与我而言,皆不相识。摄政王害我,逼我,我恨之,而无能为力。王爷若肯救我助我扶我,慕容瑶自当肝脑涂地。与君达成合作,以求互利互惠。
“比起摄政王的残忍凶暴,我更欣赏王爷,因为王爷爱才而惜才,任人唯贤,摄政王哪能与你比及?
“再有,王爷今日若真杀我,就算能把摄政王搪塞过去,不日,那老东西定然另塞人过来。王爷,想要摸清一个细作的底作,绝非易事。若是王爷肯与我合作,摄政王那边,我自当周旋好。可让王爷再无后顾之忧。而且还得了一个强手为伍。
“请问王爷,这是利多,还是弊多?是该杀,还是该结盟?这当中的厉害关系,相信王爷是最清楚不过的。”
如意算盘,打得的确不凡。
岳离在心下轻叹:这女子,有勇有谋,实叫人不敢小视。
程禾和毛平互睇,心头惊悚生怖,如此美貌,如此才智,今日若不死,他日必成祸国妖孽,扰乱国纲,颠倒礼法――
他们隐约觉得,王爷的杀气,在渐渐消散开去,刚刚的杀机,当真只是在做做样子而已吗?
不,不行!
这二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她定然要死。
因为,王爷看她的眼神,太不同寻常。
这二人,连忙出列,齐集劝地而谏:
她若不死,国政,必乱。
“王爷,此女绝不可留……”
云沁听着皱眉。
一直不说话的萧缙逼近了过来,似没把他们的话听进去,那么漫不经心的一瞟,一弯腰,往岳离和岳阳身上一点,解了穴。
丢了脸的岳离和岳阳,跳起来,尴尬的摸着脸,这么多年以后,还从没这么惨败过的:无颜见主子了。
萧缙挥挥手,将两人退下,转过头时,淡淡说了一句:
“叛主另投,这样的人,本王收着有何用?”
两个人之间距离,现在只剩下两步之距,萧缙高大的身影盖着她脸,遮住了她的视线,将她罩在其中,从而,一种危险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而他话里的那“叛主另投”四字,在这种时代,是一种忌讳:一个人背叛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就像一个男人,出轨了第一次,第二次跨出去时,已完全没有心理负担,驾轻就熟后便是一个习惯。
云沁不愿与他靠的太近,退数步,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脆声反问:
“王爷,何为叛主,何为另投?”
萧缙不答也不语,而是静听下文。
“王爷,再请问,我慕容瑶何时视他为主了?
“又如何称之为另投了?
“投鼠忌器下的归顺,那是时事所逼,而非出自真心伏首!
“所谓另投,王爷,我想您误会了,我没打算以你为主,效忠一辈子,我们之间,只是一场平等的交易。我帮你,你帮我。是各有所需之下的联盟。关系绝对平等。
“一旦,你得到你想要,我得我所需,我们就分道扬镳,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我们不是主从关系。”
几话话表时心迹后,她又道:“哦,对了,在这场盟约里,王爷不光得帮我救出母亲和师父,之后,我还想向你索要一件东西作为酬劳:千年玉灵芝。王爷千万别说没有,我知道这东西就在王爷身上,这番进你怀王府,我另一个目的,就是盗参救命。王爷不必问我是从哪个地方得来这个消息的。我自有我的消息来源处。”
真的很放肆无忌,真的很胆大包天。
可是,这句话所透露的信息,却极震撼人心――
除了几个心腹,几乎无人知道梅家的那只千年玉灵芝在他手上,就连程禾和毛平也不知道,而她却一语道破:并且还说,她是为参而来。
但,这样一个理由,倒是挺像她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