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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千日枯,燕娘重病,谁的谋?2

又后来,嫡母在这天喜添千金,自此,所有人只记得这一日是九小姐的辰诞,无人会惦记那也是燕夫人的生辰。

每一年,大夫人都会大肆操办自己几个女子的辰诞,堡里的人,多数都会参加,只有她们母女不必出席,冷清的居于一隅,过那看似与世无争的日子。而每年的这一天,外头热热闹闹,里面便只有她们母女对着几个清淡的小菜,过一过。

秦逍后来知道了,想替未来的丈母娘庆贺一番,添几分喜兴,被母亲拒绝。

对母亲来说,不是父亲亲手操办的辰宴,过,或不过,没什么差别。

母亲对父亲有着一种深深的痴迷,已经做到了无怨无悔。

“那又如何?她们过她们的,我们过我们的。”

秋婆婆笑眯眯道

“老太太说了,今年她会在焘园内帮你娘操办,热闹一下!九小姐的生辰哪及燕姬夫人生辰来的要紧。”

“嗯!”

云沁点头,心头生出几分感激起来,在这个家,也只有老太太令母亲能感觉到些许温暖。

纵然这么做,有可能会得罪大夫人,会遭大夫人的嫉恨,但是,没关系,她不是吓大的。

秋婆婆一径将她往燕园领了过去,一路之上,引来无数奴婢的围观,更有一个大腹便便少妇捧着肚子在那绿荫重中的凉亭,娇嫡滴的轻问:

“这是谁啊?”

一身布衣,却没有卑微之色,虽然肤色粗厚而乌沉,但那身形,却显得无比的玲珑有致,背影一看便是一个美人儿,正面看,其实也不算丑,五官端正的很,属于耐看型,尤其笑起来的时候,显得灿烂无比,那孩子尤是:乌黑乌黑的大眼睛,别提有多动人了。

有些老资格的奴婢细细瞅了又瞅,看了又看,便惊呼起来:

“是七小姐!天,是七小姐回来了呢!”

“还把小孽种带了回来!”

“是啊,是啊,她怎有那个脸啊……”

“老太太好像还疼着她呢……看,那可是秋婆婆在带路……七小姐的运气一直就这么好!”

云沁回来的消息,很快就传得全堡皆知,各种流言蜚语,满天飞,多数都是讥讽的。

云家堡里的园子,多数以主人的名字命名,是故,燕夫人住的地方,被称之为燕楼。

这燕楼,座落的极偏,在一大片竹林后面,一个小小的园子,安安静静的屹立在那里,前院种了一些花花草草,打扫的很干净,有菊香阵阵飘着,给这燕楼抹上了一份超然世外的极雅致的美。

她的母亲,便是那样一种人,有时,她会想,如此女子,就怎遭罪在了一个市侩人手上。这样的女人,该得个情投意合的男子,隐居世外才是美的。

可偏偏,尘世里处处皆是悲剧。

跨进来的时候,云沁闭了一下眼,脑海里浮现了一些在朔城时往日的情景,母亲的谆谆教诲,以及自己一年四季嘻闹于园子里的光景。

那些,似浮光掠影,那么的叫人留恋。

如今呢,都是陌生的。

楼里没有什么奴婢,四五号人光景,一个看园,一个侍候着母亲的日常饮食,两个近身侍候,一个是打扫园子用的。

这是秋婆婆与云沁说的,还说,这几年以来,母亲的身体状况,一年不如一年,加上思念流落在外的女儿,日日不得开心,在堡中,又倍受冷落,这日子真是苦。

秋婆婆说到这里时轻轻叹了一声。

她的心,也跟着沉了沉,明明清新的空气,不知怎么就显得压抑了。

入燕楼园子门,便有人出来,是看门的闽婆婆,六年不见,闽婆婆的头发又白了许多,虽然依旧清健,但看人的眼神,肯定不行了,眯了又眯,楞了又楞,老脸上才流露出惊喜之色,止不住的往后退,大叫起来:

“天,我没看错吧?七小姐……天……主……子,主子……主子,回来了,回来了……小姐回来了……”

那声音是惊喜交加的,带着一种苍桑感。

园子内,小眉原本在摘花,冬娣正在扫着地上那枯黄的树叶,一个个以为听错,呆了一下,不约而同的往门口探看去――

这两人,原本是云沁房里的。云沁离云家堡以后,原本在沁园内侍候的十来个侍女多数被大夫人调配走,独留下了小眉和冬娣给燕娘,以补缺五年前被大夫人打死的两个姑子的位置。

在云家堡,每个姬妾多有五个至十个不等的奴婢侍候,奴婢的多少,是地位高低的表现。

燕娘的配额是最低的,可她从来不抱怨,默默无闻的过着这种苍白的日子。

“小姐回来了,小姐回来了!

在闹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以后,小眉欢喜的往里头蹦了进去,冬娣则干脆扔下扫把,飞奔过去,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直叫了一声:

“小姐,您当真回来了!你当真回来了!”

云沁含笑将她扶起,六年不见,冬娣都是大姑娘了,这姑娘,是以前她与秦逍在外头捡的,那时和小眉一样,才十一二岁。

她抱了抱她,没有半点主子的架子:

“嗯,回来了!”

冬娣立即哽咽:“今天听得喜雀叫,奴婢一直在想会有怎样的喜事临门,真没料小姐会回来……”

云沁又笑:“那喜雀,还真会叫!”

“就是就是!”

那边,门开,春姑姑和小眉扶出一个跌跌撞撞的妇人来,一身杏色的素裙,映衬的脸孔异样的病白,依上漂亮的眸子,挂着难以置信的震惊的眼神,摒着息,痴痴的望着一身穷苦潦倒的女儿。

云沁放开冬娣的手,收起笑,一步一步走近,隔了三四步,扶着布裙,她扑通往地上跪了下去,囡囡看样学样,小膝盖一屈,并列下跪,以一种好奇的眼神瞅了瞅这个久病的妇人,心里想啊:

“这便是姥姥了吧!母亲的母亲?”

“娘,不孝女回来了,不孝女在这里向您请安!”

云沁声音颤了颤,吐出一句,而后,屈身,重重的叩了三记响头。

自小,母亲对她就是苛利的,但是,她清楚,母亲是打心眼里疼她的。

这么多年以来,母亲从来不教她去求媚于父亲,母亲让她藏拙,暗自教她书字文章,却不许她在人前献宝。

母亲正色的提点她:

“你是庶出的孩子,锋芒太露,活不长。待你长成了,才能走真正适合自己走的路。”

六年前,当她被堡里的大夫验出珠胎暗结的时候,母亲是何等的愤怒,生平第一次,狠狠的毫不犹豫的甩了她一个巴掌,骂她:

“恬不知耻。”

这是母亲唯一一次用如此重的语气骂她。

当时,她的神情是何等的失望,似乎她这一生最后一点尊严,因为这样一个结果,全被她败了一个精光,令她的人生从此黯然无光――

是的,曾经,她是母亲的娇傲,父亲偶而来见母亲,皆是因为秦逍来了府上,父亲陪着他进燕楼来。

那会儿,母亲才有机会和父亲说话,父亲才偶尔过问一下母亲的起居,然后帮忙添置一些东西。

那个时候的母亲,年轻貌美,那双朦朦胧胧的眼,会发出光来。会很美。

她没料到女儿会抹黑她的脸,令父亲嫌恶上了她。

是的,父亲嫌恶母亲,骂她教女无方。

后来,母亲拼命的逼她堕胎,曾想把那药汤给她灌进去。

她宁死不从,盯着母亲,只静静的说过这么一句话:

“母亲,你若灌了,那你我母女缘份便就此尽了。孩子死,我不独活。女儿就此拜别!”

最后,还是母亲心存不忍,没逼。

甚至于在听说父亲让人送上堕胎药时,偷偷过来将她放了,给她银子,叫她出去先避一避风头。

听说,母亲便是因为这事,被父亲和大夫人毒打了一顿,打的是遍体鳞伤,那病根便是那时落下的。

这些年,她的日子日渐安稳,也曾暗自捎了信回来,说要来接她出去。

母亲不肯,说: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辈子,我是不会离了云家堡的,弗儿你千万别回西楚,大夫人她们一直在暗中寻你,一心想将你除之,以绝秦五之念。既然已隐姓埋名,那便不要再以云七的身份出现在世人面前。遁世安居,你若安好,我便好!”

那时,她一直不知母亲身体状况。

母亲总是瞒着她,总不想让她操心。

这便是一个做为母亲的心情。

如今,她也是母亲了,这种心情,才能更为深刻的领悟过。

“唉,弗儿,你怎么就不听话?让你别回来,你偏偏就要回来,你这丫头,这脾性,怎还是这么的执拗呢!一点也没变。一点也没变。这不好,真不好!太不好!”

燕娘轻轻叹息,在春姑姑的扶持下走近,走的是那么的慢,才短短几步,她却像穿越了千山万水而来的一般,走的那般艰难。

这身子得病的有多厉害,才令她行走如此累。

云沁看的有点心惊肉跳。

燕娘已伸手捂上了云沁的脸,感受这睽别已久的感觉:这个叫她又爱又恨又牵肠挂肚的女儿,终于回来了――她的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湿润了那干涸的眼窝,落到了云沁的脸上,那么的烫,就像焦油似的。

云沁伸出手,将燕娘紧紧抱住,轻轻道:

“母亲,弗儿放不下您!您在这里太苦太苦!弗儿是来接你走的,母亲,跟弗儿离开这里吧!您不能再在这里住了。您会被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云家堡活活折磨死的。”

这是她此行的打算,一定得把母亲接走。

燕娘泛开一抹眼泪里的微笑,低低道:

“傻孩子,还真是傻孩子,为娘既已嫁入云家堡,如何能离开?娘亲不会走的!这里是娘亲终老的地方,娘亲怎么舍得离开你父亲,哪怕他已经很久没跟我说上一句话了,但我总还能见到他的……”

母亲还是那句话,封建皇朝的女人,总是以男人为天,完全没有一种觉悟――这可悲的社会体制,是锁在每个女人身上的枷锁。没有一个女人懂得去挣开这道枷锁,还自己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