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姒……救我……”

“惠茗！”

“凤姒……救我……”

“惠茗！”

“凤姒……救救我们……”

“惠茗，你醒醒！”

惠茗在两种完全不同的呼喊中倏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宿戈怀里，后者对自己的清醒十分惊喜，几乎抑制不住心中喜悦，将她抱住，“你昏迷了一天一夜，谢天谢地，总算醒了。”

两个人靠得很近，宿戈的声音听起来却不大真切。惠茗有点恍惚，她昏迷后读取了这座坟冢的主人——夏子昭的记忆，那些被奴役着得不到自由的神兽之怨铺天盖地，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也因此她没有推拒宿戈的拥抱，反而顺势轻轻地靠在了他身上，平复那些不属于自己的怨气。

孔时清仍在研究那扇被惠茗用剑劈了一下却没有丝毫毁损的石门，听到宿戈的声音，回头发现这两人抱在一起，嘀咕了句有伤风化，却没有打扰，摇头叹气地背过身去。

惠茗凝神压住那些怨气，对宿戈说了一声谢谢，后者会意地收回了手。

“你昏迷前说石门上雕刻的这个人名为东华帝君，惠茗，莫非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孔时清询问。

惠茗想了想，回答他:“嗯，我昏迷的时候接收到了这个墓主人的记忆。”

“墓主人？”孔时清听到惠茗的说法大惊失色，“这这这、这里竟然是一座墓，我们在别人的墓里面？太不吉利了，我刚才还摸了一下那个石门，会不会有事？对不住对不住，晚辈乃无心之举，万望前辈大人大量，莫要计较。”

惠茗被他求神拜佛的模样逗笑，沉重的心情散了不少，向他们说了这座墓的由来和夏子昭与神兽之间的纠葛。

孔时清听完后神色凝重，“简单说，我们被困在了这个夏……不不不，应该是子昭神君。我们误入子昭神君之墓，然后跟那些只有魂魄的神兽一样出不去了？”

“可以这样理解。”惠茗说。

孔时清捂脸哀嚎一声，“如果是被困峡谷里面我还不会这么绝望，这墓里除了我们自己一个活物都没有，我们恐怕会被活活饿死。虽然人终有一死，但饿死，说起来实在是太窝囊了些。”

“我倒想到了一个办法。既然夏子昭的墓是一个困住神兽之魂的结界，如果这些神兽的魂魄都消失，那个时候或许结界自然就消失了。”宿戈说完之后自己先摇了摇头，“但是这样太残忍了。不论我们有没有那个能力破坏掉所有的器，这些神兽被迫献身，不生不死不灭，生出怨气变成如今这般模样，非其之本愿。”

孔时清经他的话启发来了灵感:“子昭神君临死前嘱托好友做了两件事，一件是用他的身体设结界，二是铸东华帝君的神像镇压。既然石门上刻的就是东华帝君，而石门又被惠茗打开了，那么所谓镇压自然也就不存在了。我们只需要找到子昭神君的身体，不论是破坏还是如何，总归能找到破除结界的办法。”

三人都觉得此法可行，商量之后决定进入石门一探究竟。

石门之后并非某个空间，而是一条不长不短的甬道，甬道两旁分布着灯座，将其中一个点燃之后，其余像是感应到似的自动燃起，照亮整个甬道。

当一切尽收眼底，三人都惊讶了。这里虽然是夏子昭的坟冢，但事实上里面关于夏子昭本人的记载几近于无，反而随处可见东华帝君的画像，譬如甬道两边墙壁上绘制的壁画都是东华帝君与百兽为伴的场景——左边是东华帝君手持一支短笛召唤百兽助战，右边则是百兽围在东华帝君身边嬉戏。

宿戈看完后开口:“实在太奇怪了。这里与其说是夏子昭的墓，倒不如说是为了纪念东华帝君才修建，门上的浮雕和墓中壁画竟然都不是墓主人自己。”

惠茗反而觉得不奇怪，冷笑后道:“自然是因为心虚。夏子昭作恶多端，唯恐自己身死之后控制不住神兽之魂，于是造了这个结界，想要借用东华帝君的力量把神兽之魂永远困在这里。”

她语气中的嘲讽实在无法忽视，不过夏子昭所为的确太残忍，嫉恶如仇之人对此愤然并不奇怪。

“那他这算是成功了还是没有？”孔时清说，“话说东华帝君乃远古洪荒大神，我记得惠茗你说过，洪荒诸神早已寂灭化为漫天的星辰，如此也能借力？”

“自然。”

这下子孔时清和宿戈都想不通了，惠茗见状便解释:“身故不代表力量也消散，星辰就代表着诸神的力量，借力即引星辰之力。当然，想要借力量并不简单。”

“原来如此。”宿戈点点头，“可是既然东华帝君乃百兽之首，壁画所绘情景也还算和睦，夏子昭所为定然与其背离，这种情况下如何能借到力量？”

“这……”惠茗思索后摇头，“你所言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

“其实与其在这里猜测，我们不如往前走，说不定走着走着就都知道了。”孔时清开口。

宿戈点头，“好，我走前面。”

“等等。”孔时清拉住他，“我想起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你们知道我在人间是个混不吝的，什么东西都知道一点，我知道人间那些世家大族或者地位尊崇的人，他们的墓中有许多陪葬品，因此引来盗墓贼觊觎，为了防止自己的墓被破坏，墓中会有许多防盗的机关。神君的墓也是墓，会不会有机关？”

一个墓还会有机关这种事，对惠茗和宿戈来说闻所未闻，孔时清的话说完后他二人只能面面相觑地摇头，看着前者从身上拿出两枚飞镖，一左一右向甬道尽头的石门射过去。

石门上有个看不出物种的石刻兽头，孔时清发出的飞镖正好扎在兽头凸出的两只眼睛上面，一阵轰隆声响之后，石门缓慢上升，然而后面一片黑暗，根本看不清石门之后是怎样的场景。

“看来这里没有机关。”孔时清说。

“那还是我先走。”宿戈说完后拿着承影剑小心翼翼通过甬道，谨防两旁有孔时清说的机关出现。

一路平安，三人依次通过。

站在尽头处，孔时清惊讶地发现他们完全没法窥探石门后是什么模样，他出于谨慎拾起一块石子投出，然而连石头落地的声响都没有，仿佛那片黑暗中是一个无底洞。

孔时清心里发怵，问:“怎么办？”

其实答案十分明显，因为他们从误入结界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没了退路，除了咬着牙往前走，他们剩下的选择只有枯坐在墓里等着哪一天撑不下去饿死。

宿戈深深吸了一口气，“前方未知，说不定就是那些充满怨气的神兽之魂，我继续打头阵，我们互相之间一定保持在一臂范围内，就算遇到什么也好救援。”

“好。”

惠茗点头后取出三颗夜明珠，将其中两颗分别交给宿戈和孔时清，“黑暗中总得有点照亮的东西。”

这时也没人细究惠茗为什么会在身上带夜明珠，收下它之后，宿戈一步一步摸索着穿过石门。孔时清因为武力不如他二人因此居于中间，紧跟着宿戈向前，然而当宿戈半个身体陷入黑暗后，孔时清忽然触雷般被猛地弹了回来。

宿戈发现异状后回头，却来不及了，他整个人受到一股十分强大的吸力，瞬间就消失在黑暗里。

孔时清瞪大了眼睛，他几乎没思考就做出了反应，身体扑上前试图拉住宿戈。然而当他自己接触到黑暗时，也被一股强大的吸力吞没，紧跟着消失不见。

惠茗站在原地还没有反应过来，呆滞许久后才惊醒似的眨眨眼，并没有急着追进去，而是沉下心回忆刚才有何异样。

按理说再黑暗的地方，夜明珠在手，也不至于什么都看不见，可是刚才宿戈拿着夜明珠的手探过去，微光反而被吞噬，石门之后说不定存在另一个结界。

惠茗想通后有了准备，走了过去。

跨过石门的瞬间天旋地转，惠茗发现自己利用护心鳞做的伪装竟然失效了。她先是在一片完全黑暗的空间，出于谨慎并未随意走动，片刻之后在一处远高于她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光点，这光点迅速扩大，散发出刺眼的光芒，把她所在的地方整个照亮。

照亮之后眼前所见，让惠茗震撼得说不出话。

这里仿佛一个巨大的藏宝室，四周墙壁上全部是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格子，格子里又都放置着一把乐器——琵琶、二胡、编钟、箫、笛、瑟、琴、埙、笙和鼓，应有尽有。每一把乐器的顶端都绑着一根细细的金线，金线的另一头系在一个呈祈祷姿势的人的脚踝上，层层叠叠，就好像一个金色的脚镣。

其实惠茗也不知道眼前这位能不能称之为人，因为她在夏子昭的记忆里见过这张脸，他是早就应该随着蓬莱天界被兽神覆灭而身死的孟竹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