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声大叫,那人举刀的手被身后的人猛然拉住。
“哎呀”之声出自身后之人。
“你......”他回过头去,惊异地看着。
身后之人正是赵榛,而那持刀之人却是阮小七。
“七哥,不可!”
“怎么不可,还不都是你这混账皇帝哥哥!”
床上那人身子颤抖,惊惧地望着两人,正是当今官家康王赵构。身边的被子里,亦自瑟瑟发抖,一头长长的黑发露在外面。
赵构惊魂未定,并未留意“哥哥”二字,颤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可是想谋害朕?”
“官家莫怕,我等只是有事要当面问与官家,绝无谋害w之意。”赵榛沉声说道。
赵构脸上的神色稍稍缓和,小心说道:“既是如此,待朕起来,与二位壮士相谈!”
小七看看赵榛,赵榛点点头。
赵构披了长衣,从床上下来。这一刻,他已稍稍恢复了大宋官家的尊严。
他坐在龙书案前,指指面前的椅子,示意两人坐下。
赵榛和小七互相看了看,还是坐了下来。
“明人不做暗事,你为何要命人杀害琉球国神医?”小七一开口,便让赵榛哭也不是,笑更不是。哪有这么问人的?
眼看无法隐瞒,赵榛索性扯去面罩,现出本来面目。赵构一见,神色大异,结结巴巴说道:“果不其然,你......你就是那日的琉球国神医......”
赵榛点点头。
赵构暗暗松了一口气,说道:“此事朕不知情,恐怕是内侍所为。”
“小民并无谋害官家之意,也望官家饶过小民这条性命!”
“朕确无此意。倘若有意杀你,那日怎肯放你走了?”赵构偷眼看着赵榛,一字一句说道。
“官家说的话,哪个当真?”小七插口道。
赵构面色一暗,问道:“这位壮士是何人?”
“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梁山阮小七是也!”小七脱口而出。
赵榛想要拦阻,已是不及。深悔来之前没好好叮嘱小七,不要乱说话。
赵构显然吃了一惊,愣愣地看着小七,口中道:“你......你.....”
小七牛一样的大眼一瞪,赵构更说不出话来了。
“小七是草莽之人,粗野惯了,官家莫怪!”赵榛说道。
赵构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我知道,知道,朕不怪。”
“小民只是恳请官家记着家国情仇,莫要陷在温柔乡里,只想做个偏安的太平天子。太上皇和渊圣皇帝还在北国,官家一定要救他们回来啊!”
赵构脸色微变,说道:“非是朕薄情寡义,实在是金人势大,难以为继啊!”
看赵榛不语,又说道:“朕亦非贪恋这皇位,只是为情势所迫,不得不如此。若是皇兄回来,让出这皇位又如何?”
赵榛盯着赵构看了半天,遂又低下头去,默然无语。
“你可知道十八哥信王赵榛?”赵构忽然问道。
赵榛的身子悄然抖了一下,缓缓答道:“小民曾与信王爷有过一面之缘。”
赵构点点头,两眼望着赵榛:“第一眼见到你,就觉与十八哥身形像极了。若不是相貌有别,朕真把你当成十八哥了!”
赵榛胸口一阵起伏,低声说道:“官家能念着兄弟之情,想必信王爷他也很知足了!”
言罢,眼中泛起泪光。
赵构觉得奇怪,又说道:“都以为皇帝这位子好做。倘若有一天你坐在这里,就知道它的难处了!”
小七哈哈大笑:“皇帝有什么难做?若是给了老子,难保不耍个痛快!”
赵构脸色突变,欲待叱骂,想了想,又咽了回去。
宫外响起隐隐的人声。赵构脸上一喜,却又立时沉下脸去。
赵榛站起身,躬身施礼,说道:“惊扰了圣驾,管家恕罪!”
回头看看小七,继续道:“小民不久将离开临安,还请官家记住说与小民的这番话,一定要迎还二圣回朝!”
赵构点点头。
赵榛伸出手,又道:“还请官家赐面金字腰牌,让小民出宫!”
赵构迟疑了一下,还是拉开龙书案下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块金字腰牌,递给赵榛。
赵榛伸手接过,道了一声“请官家安歇”,便拉着小七,一起出了寝宫。
直到宫门重重关上,片刻之后恢复宁静,赵构才从龙书案后慢慢站了起来。
他走到门前,轻轻拉开宫门。双手扒着门框,望着外面黑沉沉的夜色,张口欲喊。
侧身看看两边的长廊,却不见内侍的踪影。赵构心中一惊,忙退了回来,转身将门关上。
夜,更黑了。
次日一大早,一大队禁军重重包围了六和寺,叫嚣着搜捕贼人。一时间寺内人心惶惶,众僧人聚在院落中,窃窃耳语。
禁军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细细搜寻。连搜了几遍,除了喝得醉醺醺的武松,其余人等一概不见。
带头的军官斥问武松,武松敞开胸,酒气冲天,鼾声如雷。任那军官如何喊骂,他只是充耳不闻。
那军官无奈,骂了几声,带着人悻悻地走了。
赵榛等人连夜离开了六和寺,来到临安府萧山的一个村子。
村子就在钱塘江边上,住着几百户人家。
田牛、末柯和方圆三人早些日子就来了。船只等都已置备好,只待赵榛和小七回来,就可出海。
这户人家在小镇的最北边,屋后即是钱塘江,白天黑夜俱是涛声。
户主姓王,五十多岁的年纪,主要以打鱼为生,家里也有些田地。
武松喜欢吃鱼,常从六和寺来钱塘江边买鱼。一来二去,与王老汉相熟。见他卖鱼价钱公道,且手脚勤快,为人实在,便做了长年的主顾。
武松出手爽快,从不少了王老汉的银子,往往还多给些。王老汉心生感激,时常送了时令鱼鲜孝敬武松。这回为了躲避官兵,武松就让赵榛等人藏在了王老汉家里。
王老汉家在村子最后面,紧邻钱塘江,独门独院,与村中其他住户隔开一段距离。加之平日少与村人往来,不易被外人发现。
王老汉的浑家(宋人称自己老婆)早已去世多年,留下一个痴呆儿子,爷儿俩苦熬岁月。
晌午过后,王老汉送鱼回来。说起一早官兵保卫寺庙,捉拿钦犯。
赵榛暗自庆幸。
小七坏笑,冲赵榛直撇嘴:“早知道官府的话不如放屁,官家也一样,没说错吧?”
赵榛皱了皱眉头,苦笑不答。
王老汉说道:“二爷托我捎带话,说朝廷还在暗地搜捕,让几位多加小心。”
“我们在这住一夜,明日就走。”赵榛点点头,说道。
一直到掌灯时候,几个人都在商议去蛇山岛的事情。
赵榛凭着印记,把仇道人说的藏宝路径画了出来。小七、田牛、末柯、方圆等人如获至宝,四颗脑袋凑在一起,指指画画,喋喋不停。
晚饭是田牛下的厨,自然少不了鱼。
小七兴致颇高,王老汉自酿的村酒,他一个人喝了不少。若不是赵榛拦阻,怕又要喝得酩酊大醉方肯罢休。
饶是如此,众人各自回房时,小七已脚步摇晃,似有几分醉意了。
月亮还没有上来。
江风吹着墙上的枯草,发出簌簌的响声。
酒虽是乡野村酿,浑浊涩口,劲道却大。小七刚躺倒在床,便觉酒意上涌,几欲呕吐。他赶忙爬起来,推开房门,走到院子里。
外面,灰蒙蒙的夜色。人被凉风一吹,酒意愈发难以抑制。小七踉跄着走了几步,俯身低头,张口欲吐。
猛一抬头,方发觉自己正站在井台前,一手扶着的是一道井栏。他急忙使劲闭住嘴,站起身,拉开篱笆院门,走了出来。
江风正大,吹得小七双眼迷离。
小七摸着院墙,一直走到屋后。双手扶定了一棵枯树,口一张,便如河水决堤般吐了起来。
好半天,腹中除了酸水,再也吐不出其它物。小七适才感觉舒服了些,而头仍旧昏沉疼痛,胃内灼烧。
江水浩荡,不停冲刷着堤坝。
小七靠着树歇息了一会,身上有了些力气。听着风声水声,不觉又想起当年梁山泊将士攻打杭州城的情形。小二、小七的影子又出现眼前,鼻子酸酸的,就要掉下泪来。
他叹了一口气,迎着江风走向钱塘江。
一钩新月斜挂在树梢。
夜风清寒,江面上白茫茫的一片。
小七在江边伫立许久,直到身上寒意难当,才猛然清醒,转身欲往回走。
忽然,远处的桥上亮起了火把,人影晃动。朦胧的月色里,可见亮闪闪的刀光。
小七蓦然一惊,一身冷汗直下,顿时酒意全无。他飞步向前,几个闪身,已到了桥头的树丛中。
抬头望去,一队官兵正悄无声息地朝这边走来。
赵榛不及多想,矮身疾走。跑到院门前,已是大汗淋漓。
他一把推开院门,几步就跨上台阶,使劲敲打着窗户:“快起来,官兵来了!”
屋内一阵慌乱。不多时,几个人都冲到了院子里。
王老汉披着衣服,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神色惶恐:“怎么会?老汉可没走漏风声!”
随即一怔,说道:“白日里我从六和寺出来,觉得有人跟在身后;回头看看,却不见人......”
“别啰嗦那么多了,快点躲起来吧!”小七打断了他的话。
王老汉想也没想,开口叫道:“那快躲到江边的渔船上吧!”
几个人飞快收拾了各自物品,背在身上,急急出了院子,沿着江边的小路匆匆向前。
王老汉朝众人离去的方向看了几眼,急回身进屋,将房门紧紧关闭。
火把在屋后亮了起来。接着,一队官兵,约有四五十人,瞬间将院子包围起来。
带头的军官举起火把,一脚踢开院门,大声喊道:“别放走了反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