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他可怜待他好,他倒不一定会诚心待你,你在花楼待了那么久,也见得够多的了。”苏姑姑坐在自己院子里的瓷桌前跟秦卿小聊,桌上摆满了一些糕点与茶器。
“我没跟那位偷东西的小倌交谈过,平日里也不会跟其他小倌打交道,那小倌能找到我所住的院子,怕也是巧合。”秦卿坐在苏姑姑的院子里喝茶,夕阳染红了天边,色光也渲染着秦卿华美衣袍。
苏姑姑放下了茶杯,拿手绢压了压侧脸的粉,笑吟吟地看秦卿:“最近楼公子给我们楼里的胭脂水粉,可上等得很,你若跟他再好些,往后花楼也跟着你沾光。”
秦卿点点头,浅浅的饮茶。
“前阵子有几位东洲的权贵来点你,可楼公子出了三倍的价钱,让我替你拦下那些老头子,他这回可是有心了。”苏姑姑给秦卿倒了一杯茶,随后还将糕点都摆放在秦卿的身前。
秦卿也没吃糕点,听闻此言后,脸上没太多表情。
可是苏姑姑却告诉他,楼雁青不但替秦卿拦了那些东洲的老头,还为此事而亏了东洲的生意,要想再谈东洲的生意可难了。
前阵子陆漠寒在东洲的生意,被楼雁青给搅合了,那里楼雁青还拉拢了一些那边的商户,趁着陆漠寒不在东洲,而重新将商路铺好
可是,这次又为了秦卿而得罪了在东洲颇有权贵的几位老头子,导致那几位老头子颜面无光。
再加上陆漠寒那边也不会吃哑巴亏,现下东洲那边的商贩联手对付楼雁青,使得楼雁青在东洲之前谈好的那些生意,全部都被搁置了,边准备下月开张的几面新铺子都已转出。
楼雁青的损失很严重。
现下楼雁青已不打算在东洲生意,而转投关外那边。
秦卿听完之后,也未作任何表述,但他知晓苏姑姑口中的“东洲权贵”,就是上次请楼雁青帮忙引荐鬼面的那几位老头子。
这还相信被楼雁青说中了,那些老头子真来找他了
只是,楼雁青并未像当初说的那样坐视不理。
“苏姑姑,添喜最近夜里都在你这边,他可有给你添麻烦?”秦卿收起了多余的思绪,平稳地坐在苏姑姑的对面,面纱覆盖地询问苏姑姑。
“添喜在我这里很听话,对了,你失窃的东西可有找回?”苏姑姑知晓秦卿丢了楼公子给的贵重物品,更是千叮万嘱让秦卿千万别将此事告知楼雁青。
秦卿平静的摇头。
“那么贵重的东西,怕是找不回来了。”
“过几日我去给你做一个假的先戴着,往后若找回来便换回真物。”苏姑姑替秦卿想了一个权宜之计。
可秦卿婉拒了。
“我不想欺骗楼公子,东西丢了虽然可惜,但我们也不该隐瞒,更不应做假蒙蔽。”
若是做假之事被楼雁青知晓,那么比丢了东西,更加的严重。
欺骗,是不可原谅的。
苏姑姑也顺着秦卿的意思,自从前几日有小倌被打死之后,苏姑姑将新来的小倌都关了起来。
特意派了几位护院去搜身,更关押着教那些小倌懂规矩。
之后半个多月下来,新来的小倌也都不敢再背地里嚼舌根,苏姑姑还抽空让秦卿过去一趟,巡看了看那些小倌。
那些小倌也学了一些规矩,都恭敬的叫他“秦爷”,还都逐个排队给他敬茶、赔礼。
当然,这些都是苏姑姑要秦卿做给其他人看的,这样可以给秦卿减少麻烦,让花楼的小倌都规矩些,更给足了楼雁青面子。
秦卿喝了那些茶后,花楼里懂规矩的人便更多了。
他向来不跟其他小倌一起,并非他特立独行,只是为了避免麻烦。
新来的小倌教好之后,之前私底下放话出来说秦卿“抢客”的小倌,被苏姑姑给找了出来,又是云飞鹤那边的人。
最近那位小倌被苏姑姑卖给了一位有特别嗜好的客人,据说那客人特别难伺候,被买去的小倌都活不过一个月。
秦卿知晓苏姑姑做这些,都是因为苏姑姑不想、也不敢得罪楼雁青。
这一月来,在楼里谈论莫言之成亲之事的人,也渐渐地少了,更多的人都喜欢谈论楼雁青为了秦卿跟陆漠寒彻底决裂之事。
陆漠寒在东洲的生意保住了,可是同样在西洲的生意也别想再做。
甚至弄得西洲府邸都保不住,楼雁青想办法收了陆漠寒在西洲老宅,此事更是惊动到了两家的长辈那里。
陆老爷被气病了
这陆漠寒与楼雁青,斗得比上次更厉害,原本是暗斗,可这其中牵涉到无数商户利益,更是关系到东洲与西洲的商脉货源。
这让人想不知晓都难。
此事,众人又归功到秦卿的身上,更为秦卿增添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秦卿深居的花楼内,也便不知晓现下整个西洲城内,都在谈论他与楼雁青这一段天赐良缘,更有说书的人,将两人之间的流传之事口口相传。
这是一段令人为之羡慕,不分身份地位,更跨越年龄的,独一无二的断袖分桃之爱。
加上西洲许多商户在船宴那时都见过秦卿,也对秦卿赞不绝口,都觉得楼雁青对秦卿如此好,也是理所当然的正常。
由于西洲的人,大部分都知晓秦卿有四位恩客,可秦卿出下与楼雁青更为亲密之事,更是被人所津津乐道。
其实这也不怪城里人喜欢谈论这些,权贵之家与帝王之家的事本就是百姓茶余饭后闲谈的消遣。
外面的人都觉得秦卿被人争抢是理所当然,更在继续神话秦卿
关于莫言之成亲的事,在那些客人看来,其实不足为奇。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恒古不变的道理,但谁说成了亲就不可逛花楼的?
来花楼的客人,十位之中有半数都有家室子女的。
初三夜里,乌云掩月,夜风渐起
秦卿刚闲来无事打扫完院落,便看到苏姑姑来了,秦卿正穿着单衣,一身清素地站在外面修剪着花草,灌溉花木。
“流言蜚语诸多,止得了一人口,止不住万人口,苏姑姑还是别浪费心思了。”秦卿让苏姑姑别再为其他事烦心。
“我怎不能烦恼,现下外面风言风语,整个西洲在传莫言之要成亲。”苏姑姑脸色难看地看着秦卿,见秦卿毫不着急,她可急了。
“那是莫府的事,与我们无关。”
“莫公子可从未跟我说过不来找你,他离开那日还跟我说了过些日子会来接你。”苏姑姑面色欠佳的回忆着,并将实情告知秦卿。
“世事难料,也许他改变主意了。”秦卿修剪花草的动作止住了。
“有些话,我不知晓该不该跟你说,这阵子其他三位都很忙,你可别以为他们不来了。”苏姑姑将近来一些秦卿不知晓的事,都详细地说了一些。
秦卿从苏姑姑口中知晓
“前阵子慕公子因为要抓那些马贼,在部署局势,前几日都放皇榜了,那些马贼一个月前抓了鬼面将军府里的人,所以官府那边也非常重视”
“陆公子在处理东洲生意的事,自然是来不了,还有陆老爷近日病重,他也走不开。”
“至于莫公子成亲的事,这我也不好定夺,可他们并未跟我说过不会再来,这其中必定有其他原因,你也别太过消极!”苏姑姑将秦卿手里的手瓢拿走,将修理花叶的剪刀也拿走。
秦卿身上披着青衣,夜雾朦胧之中,自然垂在脸颊旁的几缕发丝被夜风浮动。
可是,秦卿并未将那三封信的事告诉苏姑姑。
“苏姑姑我并未消极,此事大致如何,我心里是有数的。”秦卿轻缓的低语,并请苏姑姑早些去前楼招呼客人,别耽误了做生意。
“你心里是真清楚,还是假清楚?莫公子成婚之事虽是千真万确,可楼里那些人口口言传的,却都是被人杜撰过的,不可相信啊!”苏姑姑不安地叹着气,让秦卿自行衡量轻重。
秦卿知晓苏姑姑为何如此在意其他三位客人,就连苏姑姑都看得出那三位都待秦卿很好,好得连老鸨都替其说话。
“我这回可是多嘴了,可我只是想让你知晓,有些不该错过的,就别再错过了。”
“多谢苏姑姑提点。”
苏姑姑知晓楼雁青为了秦卿,经添喜请了一位教书先生,最近那位教书先生都是夜里来,所以苏姑姑也没在此地多做逗留。
秦卿见苏姑姑走后,才转眼看向旁边繁花盛开的满园牡丹。
夜风中,不知是谁,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秦卿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坐在百花齐放的院落间,那清风吹起飞花漫舞的朦胧细雨间,他眸色渐乱的缓缓垂下了眼。
他身上飘洒的细雨,渐渐的湿润了他的衣衫,但陷入深思的男人却是浑然不知。
朦胧的雨雾之中,雾气渐渐的浓郁,回廊上的灯笼流水线越发的昏暗,似幽幽风起纱舞般迷离。
院落中四溢的芬芳,似雾气般吹不散,更是酿人心扉般宜人。
最近,那位教书先生白天都不能来教添喜读书,都是深夜才有空过来受教。
秦卿每日深夜都会在院子里等候教书先生的到来。
这边院子入夜之后,回廊上的灯笼烛光很加上近日下雨路滑,他担心那眼睛不方便的教书先生会不慎滑倒。
深雾朦胧的茫茫细雨之中,秦卿隐约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来人是一位身着清肃白衣的年轻人,那洁白无瑕的白袍出尘不染般白净,那毫无点缀以及佩饰的一身干净得让人无可挑剔。
仿佛迎面而来是一阵清风携雨淡淡清新
那人手里杵着一根手杖,眼睛用一块白色的锦布蒙住的,看上去很精致,那锦布上的花纹精细,边缘用银线勾勒出绝美的图案。
整个人全身上下,那蒙眼之物也成为点睛之笔。
秦卿立刻便认出,此人便是教书先生,这位教书先生已经来了快一个月了,秦卿每日都能见到此人,对其也稍有了解。
虽然教书先生不会与他交谈过多,可言谈之间都很温柔。
温文尔雅,又面貌英俊,教添喜又很有耐心,可就是眼睛看不见。
秦卿站起身走近了一身白衣的青年,他主动地接过对方手里的油纸伞:“夫子,我帮你拿伞,你小心,今夜雾重前面路很滑。”
他语气轻缓,似夜风般慢慢指过耳畔。
油纸伞是收又叠好的,伞身上的雨水湿润了秦卿的手心。
教书先生拉着油纸伞的另一头没有放手,脸上却浮现出了几丝笑意:“我自己拿即可,有劳你拉着另一端,为我引路便是。”
那嗓音相当的温和,让人听了心神一阵迷晃。
“那你留神些,前面有水坑。”秦卿拉着油纸伞的另一端,领着那教书先生往前走。
如此的距离,如此的方式,也相对礼貌。
“谢谢。”年轻的教书先生,简单的道谢之后,隐隐约约的加了两个字:“卿卿”
那悦耳,低缓而温柔的嗓音,瞬间贯穿了秦卿的隔膜
卿卿?
秦卿本能地看向眼前英俊的年轻男子,对方英俊的侧脸当即便闯入他的眼帘。
只是对方脸上没有任何异样的情绪,依旧是保持着温和流露的温文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