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叫人难以理解的是,皇帝见得这般场面,竟还轻拍手,淡声道:“好!”
皇帝的下首,端坐着的景康王,神色变了又变,眼眸闪烁非常。
刚才那般场面实在是过于刺激,只皇帝都没有追究,那温月声所为,便是合理的。
无人敢有质疑。
温月声就这么一步步地,往殿上走来。
她到时,晏陵已经候在了她的身旁。
他神色始终冷漠,却在她靠近时,眼眸微动。
他将手中干净的绫帕递了过去。
温月声接过,他便轻声道:“昊周传来消息。”
“和亲事宜暂停,皇帝急召太子回宫。”
温月声抬眸,与他对视。
这场谋划了许久的和亲大事,在将要达成之前,突然被迫暂停。
此刻的殿上,皇帝也已经收到了晏陵传来的消息。
殿内的气氛骤变,处在了震惊中的众人,皆是反应了过来。
有臣子道:“……再过三五日,便是远定好的和亲时间了。”
福瑞公主的出嫁仪式都已经准备好了。
昊周却在这个时候叫停?
“皇上,昊周此举,未免也太过看轻我大徽了些!臣以为,当禁止昊周太子离京,将和亲事项落实了才是。”
“只如今尚且在商议中,若贸然行动,昊周那边也未必不会有所动作。”
陆青淮脸色阴沉,他将同时传递过来的边疆战报,交予了殿上的皇帝,随后沉声道:“……边疆消息,昊周五十万大军压境。”
殿内骤然一静。
有臣子倏地起身,不可思议地道:“五十万!?”
这些年边疆虽偶有摩擦,可最多的时候,不过是前些年,双方各派出了十来万兵力。
那一战时,还因为大徽准备不当,伤亡惨重。
那年之后,大徽便一直在休养生息。
然许多事情不可一蹴而就,即便是这几年不断地休养生息,亦是难以追上昊周。
眼下骤然出兵五十万……
在场所有人皆是心下一沉。
昊周的意思很明显,如若太子此番回不去,昊周大军便一定会踏过了边疆防线,直接进攻大徽。
“陆将军。”有人慌乱之际,低声问道:“边疆如今有多少兵力?”
陆青淮闭了闭眼:“二十万。”
这个数字其实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然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后,还是心头发凉。
大徽本就不如昊周兵强马壮,如今还在人数悬殊如此巨大的情况之下。
……那昊周一旦来犯,边疆防线势必镇守不住。
便是如今开始着手调兵,却都无法保证其一定能够守住防线。
那镇国大将军当下神色巨变,高声道:“皇上,这一仗绝不能打。”
若真的打了,边疆二十万兵马,便基本等同于以卵击石。
那些将士之性命,只会在没有意义的纷争之中覆灭。
皇帝面色发沉,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却也不是顷刻间就能够做出决定的。
皇帝只召集了所有的议事大臣,并陆青淮、镇国大将军等武将,入御书房内议事。
而那带来了这个消息的晏陵,则是与温月声并立,冷声道:“昊周太子,想见郡主一面。”
昊周事急,大徽今夜就需得要做出决定,郁舜要在日落之前离京。
而离京前的最后一件事,竟也不是向大徽皇帝说明缘由,而是要见温月声。
此事若传了出去,尚且不知道他人会作何感想。
京城有一处酒楼,取名为烟柳人家。
说是酒楼,却造得亭台楼阁,烟雾缥缈,似话本里的江南。
入得酒楼,中间有一深红色凉亭。
凉亭周围栽种了许多的荷叶,而今已经是秋日,荷花凋零,枝叶轻垂,在湖中泛起了层层涟漪。
郁舜着一身玄色衣袍,头戴金冠,面冠如玉,仪表堂堂。
他于临水侧的一畔端坐着,手持一盏清茶。
见得底下的人领着温月声进来,他放下了手中茶盏,起身看她。
已接近于日暮时分,暖阳落在了她的身上,恍若为她镀上了一层金光。
她在这盛大的金光里,面色冷淡,一如他第一次初见时的模样。
郁舜微敛眸,难得的,他眼底情绪复杂,似有千万种情绪在挣脱涌动。
待得温月声落座后,他并未第一时间开口。
凉亭远处的厢房边上,泰兰站在了那边,神色焦虑。
他们应该走了,但不知为何,太子还是决意要来见这位郡主。
他只能抬眼看着天边,见得日暮一点一滴沉寂了下来。
良久,郁舜方才抬眸,看向了温月声道:“此前多次会面,都太过匆忙混乱。”
“错过的话今日已来不及问出口,今夜便要离京,舜只有一个问题,想要得到郡主的回答。”
温月声抬眸看他。
就见他神色认真,眼眸深邃地道:“之前求娶之事,并非作假,舜愿以昊周皇后之位,此后余生,仅与郡主并肩。”
“不知郡主意下如何。”
这次他直接越过了所有的一切,包括大徽的皇帝,所有的规章。
他只想要听她的回答。
甚至不待温月声开口,他复又补充了句:“若郡主今日应下,舜便是付出再多惨痛的代价,也会将郡主带离大徽。”
不计成本,不计代价,只要她。
第66章 从何处清算
天边日头逐渐偏斜,落日黄昏遍洒,温月声坐在了耀目的夕阳中,抬眸看他。
便是在这般大的金阳里,她的眼眸也是深沉的黑。
像极了无尽的黑夜。
郁舜与她对视,耳畔是清浅的风,鼻间是冷淡的檀香。
幽香浮动中,他声色温柔:“昊周有青天接连无穷碧的草原,亦有浩瀚无边的大漠,同大徽是截然不同的风景。”
“昊周之人,于礼节之上并不苛求。”他缓声道:“虽说昊周多年以来,从未出现过外族皇后,但你若愿意,舜便可排除万难。”
“在大徽时,郡主曾有的,舜也同样许诺,而在大徽没有的,舜也可倾尽所有。”
在昊周老皇帝的几个儿子之中,郁舜算得上是成婚最晚的,至今岁已经二十有六,依然未能成婚。
但昊周不似大徽,且郁舜更知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人。
是以这个瞩目的太子妃之位,多方角逐,却始终未能给出去。
眼前的人,他原以为他最多的,是欣赏她的才能。
却不知为何,在这番话说出口之后,他才察觉到了,他心情亦是迫切的,而在等待着她的回答时,心绪亦是紧绷的。
似这般情绪,已是多年未有。
自成年之后他得登太子之位,手握实权后,更是几乎都没有体验过。
郁舜眼里,儿女情长并非重要之事,比起这些,他有着更远大的抱负和想法,他欲征服的,也不仅仅只是一个女子。
然到底还是出现了意外。
就连远处的泰兰,都怔忪了片刻。
其实早在昨日,昊周便已经传回了消息,按照他们当时的想法,最好是昨晚便连夜离开。
否则时间越晚,郁舜的处境就会越发艰难。
哪怕他身边的猛将都在,努烈也已经休养到了最佳的状态。
但身处的地方,到底还是属于大徽。
可不知为何,郁舜没有着急离开,而是一直到了今日,大徽都已经收到了消息,他仍旧驻留在了这边。
泰兰自小就跟随在了太子身边,更明白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心里装着江山社稷,当是装不下这般小小的感情才是。
可今日他所为,确实是与他二十六年来处事准则相悖。
但也恰恰说明,眼前的这个女子,确实是值得的。
泰兰忍不住抬眼,又看了眼那个神色冷淡的思宁郡主。
他立于厢房前,丝毫没有注意到,他身后空无一人的厢房内,此刻正端坐着一个人。
涤竹候在了晏陵身后,此刻是大气都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