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球国的岛屿又出现在视野里,恍若隔世。
时值正午,阳光正好。海浪拍打堤岸,细语轻声。一种回家的感觉自心头浮起,赵榛不觉奋力摇橹。
远远的,忽听见喧闹和叫骂之声传来。抬眼望去,十几丈开外,一艘木船正泊在岸边。船头却悬挂着一个骷髅的旗帜,分明是艘海盗船。
赵榛不由加了几分小心,很快将船靠了岸。踩着船舷跳上岸去,疾走几步。不远处的一块空地上,两个黑衣人和四名琉球国武士斗得正紧。
赵榛手中没有武器。四处瞧瞧,从地上捡起几块圆石,握在手中,慢慢靠了过去。
琉球武士看似人多,却明显不是黑衣人的对手。眼看着连连后退,快要招架不住。一名琉球武士的胳膊被砍了一刀,鲜血浸透了衣袖。
两个黑衣人势大力沉,刀刀致命,琉球武士险象环生。
赵榛不及细想,双手齐动,两块飞石同时发出。黑衣人不曾提防,脑后盖被打个正着。蓦的一声惊叫,捂着脑袋,双双朝身后看过来。一眼瞧见赵榛,不觉大怒,其中一个骂道:“哪里来的野小子,想要找死吗?”
话音未了,两人竟都弃了琉球武士,一起向着赵榛奔了过来。
赵榛转过身,拔腿就跑。两个黑衣人紧追不舍,转瞬到了岸边。赵榛看去很是张皇,脚下出乱,竟被石头绊倒,站立不稳,一头栽进了水里。
两个黑衣人追到水边,突然没了人影。再朝水上看去,一团水花,波浪轻伏,也不见人踪。
正纳闷间,眼前一花,脚下忽的水浪翻动,一个人从水底猛然跃了起来。一股水箭从那人口中喷出,直射在脸上,紧接着两粒石子又击中面门。两个黑衣人闷哼一声,登时跌入水中。
赵榛抹抹脸上的水珠,哈哈大笑。伸手抓着衣领,一手一个,把两个黑衣人提了起来,随即猛然将两人的头按入水中。接连几次,那两个黑衣人头晕眼花,脸上疼痛,不多时肚中便灌饱了水,不再动弹。
四名琉球武士已跟了来,同赵榛一道把黑衣人拖上岸。扯下腰间的绳带,将手绑了。那两人浑身是水,眼神呆滞,脸上还淌着血水,落汤鸡一般,很是狼狈。
琉球武士连声道谢,问赵榛是什么人,从何而来。
赵榛知道眼下自己面貌有变,武士已难认出,可还是答道:“我是大宋国的使官秦木啊!”
四名琉球武士相互看了看,脸上的神情半信半疑。一名武士迟疑着说道:“看这身形和神态,少说也有九分相像;只这张脸面,却决然不是同一个人啊。”
赵榛自知一时无法说得明白,便道:“几位不必多疑,到天使馆驿一问不就清楚了吗?”
四名武士点点头,将两个黑衣人横放在马背上,很快就来到了馆驿前。
着人通报一声,一行进了来。刚进院门,便见田牛和末柯冲了出来。一眼看见赵榛,先是一愣,随即惊喜的大叫起来:“秦爷,真的是你啊!”
末柯已奔到身前,两手捧起赵榛的脸,看了又看,口中连连称奇:“真个是神医神术啊!”
田牛也紧盯着赵榛的脸,眼中满是惊异,声音里却透出欢喜:“天工之作啊。倘若事先不知是你,单看这张脸,绝难辨认的出。”
赵榛简略将来去的经历讲述一番。有意隐去了利雅的事,只推说是大国师出手诊治,手到病除。田牛和末柯大为讶异,连夸赵榛好福气。
赵榛问起两人此间的情形,末柯直皱眉头:“你走之后,我俩差不多天天待在馆驿里,连院门都很少出,就快憋出毛病来了。”
“你若再晚回个几天,见不到我们也不一定。”田牛说道。
赵榛一愣,问道:“我去了多少日子?”
“整整三个月,加上五天。”田牛扳起手指数算着。
“我临去之时不是说三个月不见我回来,你们径自回国好了,何必等我?”
田牛笑起来:“秦爷误会了,我俩还真不是有意留下等你一起返回。你别笑话,也莫动气,像末柯说的,我俩在这都快憋死了,巴不得能早走一天是一天,谁还成心等你啊!”
赵榛更觉不解:“那你俩为何此时还在这里?”
田牛脸色一正,随即笑道:“还是秦爷运气好。今年冬天的东北风,起得比往年晚了些时候,故而迟迟未走。”
“不过,听馆驿的通事说,也等不了多些时候了。大概就在这一两日之内,东北风就来了。”田牛又说。
赵榛连道侥幸,这才想起那两个黑衣人来。黑衣人这时早已清醒,被带进屋来,昂首怒目,神情桀骜。
问过四名琉球武士,才知道这两名黑衣人一早就驾着船,在那一带水面兜来转去,不知做些什么。琉球武士上前查问,黑衣人拒不交代事由,还出言不逊。双方话不投机,便动起手来。若不是赵榛出手相助,琉球武士多半要吃亏了。
两个黑衣人一胖一瘦,身材都一样不高大。
“两位大爷是海盗?”赵榛笑着问道。
两人目不斜视,都不答话,神色间很是不屑。
赵榛命人将两个黑衣人身上搜了一番。除去一些零碎杂物以外,还搜出几张手画地图来。虽已沾湿浸泡,幸喜不曾残破损毁。
赵榛小心将图纸摊开,是一些海港、山脉、堤岸、城墙等的标注。
“这是琉球国的地理图!”一名武士叫出了声。
赵榛也是大吃一惊。若然这两个黑衣人是海盗,要这地理图作甚。难道海盗竟想占据琉球国?
此刻,胖子忽然开口了,赵榛听出那是日本国人的话:“识相的,就快点放了我们,免了你们的不敬之罪。如若不然,后悔也来不及。哼!”
“你俩明明是日本人,为何硬要冒充海盗?”赵榛没有理会胖子的话,“还有,你画这地理图作什么?”
“大爷就欢喜这个装扮,干你何事?”胖子翻着白眼。
“是日本武士又怎样?你琉球弹丸之地,很快就要归入我日本国治下了。”瘦子冷然道。
“归到日本国治下?”赵榛吃惊不小。难道倭人想吞并了琉球国不成?那和谈的协议说毁就毁,岂不跟金人一样。
瘦子却不再说话,仰头望向屋顶。
这时,馆驿通事进来禀告,说门外有人指名要面见宋国上使秦木秦大人。
赵榛摆摆手:“请他进来!”
通事直摇头:“那人不肯进屋来,一定要请秦大人出去,有要事单独相告。”
赵榛点点头,冲着田牛和末柯看了两眼,走出门去。
院门外,一个商人打扮的人站在树下。远远的看见赵榛,迎了过来。望见通事,欲言又止,那通事知趣的退走了。
“你是大宋国的秦木秦大人?”那人急急地问道。
“正是在下,请问先生何人?”赵榛有些意外,“找我何事?”
那人朝四下看了看,将身子凑了过来,压低声音说道:“有人托我给秦大人捎个话,日本国十有八九要在十日内出兵攻占琉球。”
赵榛身子猛然一震:“你说什么?”
那人的声音更低了:“倭人要进攻琉球国了。”
“是什么人让你带给我这个讯息?他又是如何知道?”
“是一个名叫直子的日本姑娘,小的也未曾见过她。一个长年在日本国九州岛做生意的客商偷偷带回来的口信,一定要让你知晓此事。别的事小的一概不知,你也莫问。”
说罢,不待赵榛答话,那人就转身匆匆走了。转瞬间,消失在馆驿前面的大街上。
赵榛回到屋内,思忖良久,令通事去请相国蔡大人速来馆驿。
通事匆匆离去,不多时,相国蔡义便来了。见了赵榛,先是一愣,盯着脸看了半天,随即抓起赵榛的手,连声道:“好啊,好啊!”
赵榛无暇细讲,岛上的情形略略一说,便将适才商人的话和两个黑衣人的事告知蔡义。
蔡义听完,神色紧张,良久不语。俯身看着桌上的图纸,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凝重。
“我先禀告国主知道。”
刚迈出门槛,蔡义又折回来,道:“好好看护这两个人,别难为他们!”
说罢,匆匆去了。
众人等了大半个时辰,才见蔡义急匆匆回来。一进屋,就冲着两个黑衣人说道:“委屈二位了!误会,误会!”随即手一摆:“还不快给两位爷松绑!”
两名琉球武士上前,解开了绑绳。两名黑衣人揉搓着胳膊,胖子说道:“算你聪明,要不后悔都晚了!”
田牛气的挥拳要上前,被赵榛一把拉住。
“我们走!”瘦子厉声道。
“还不快备马送两位爷走!”蔡义吩咐道。
等到外面的人都走尽了,蔡义才说道:“贵国有言,小不忍则乱大谋。国主的意旨是放这两个来历不明的倭人走,省得惹麻烦。”
“倭人狼子野心,意在攻占琉球国,不能不防啊!”赵榛急道。
“这我知道,”蔡义说道,“可琉球国兵力不济,即或加上国主的卫队,也不过万余人。若然倭人大举入侵,凶多吉少啊。”
屋内一时沉寂下来。
蔡义忽抬起头:“东北风已开始起了。两日后,正是风力大盛之际,你们赶快走吧!”
末柯高兴地叫起来,田牛的脸上也掩饰不住欢喜的神色。
赵榛静静地凝望着门外的椰子树,缓缓说道:“这个时候,我们绝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