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奔出房门,走到院子里。
早晨升起的太阳,淡淡地照在院墙上。红中带黄的光线,映着时时扬起的雪粒,变幻出五彩的斑斓。
乱糟糟的脚步声,夹杂着惊慌的叫喊声,在院子周围响起。
打开院门,看到急匆匆奔跑的行人从门前过去。还有一些军兵,正往城门方向跑。
田牛跨过门槛,拦住一个低头疾走的行人,问道:“这位老兄,怎么回事?这么着急,跑的啥啊?”
那人只顾向前跑,不提防突然被人抓住了胳膊,急的大叫:“快松开,金兵来了!”
田牛不肯撒手,反而抓的更紧。那人使劲甩了好几下,挣脱不开,脸上登时冒了汗。
他气急败坏地对田牛说道:“兄弟,你还不知道吧?大齐和金国的兵士,眼下已将海州城团团围住。麻烦来了,快点跑吧!”
田牛松开手,叫道:“城都被围住了,你想往哪跑?”那人愣了一下,狠狠瞪了田牛一眼,一句话也没说,转身跑进了人群里。
田牛关上院门,众人一起回到屋中。大齐和金国南侵的消息一直在疯传,海州城里的住民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准备。可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的时候,还是不免有些慌张。
众人睡意全无。一时搞不清城里的状况,只好先在房中待着。田牛和方圆自告奋勇,去街上探听消息。
直到将近正午,两人才回来。说是今日一大早,大齐国和金国的兵士就将海州城围住。城外的营寨,扎出去足有一二十里。城中的禁兵,几乎都被派去守城。奇怪的是,他们只是牢牢围定了海州城,却并未出兵攻打。
赵榛想起那晚在王院外旧宅地洞中看到的情形,心中生疑,说与马扩知道。
马扩闻言,沉思良久,忽然开口道:“那所宅院恐怕是大齐和金人的联络聚集之地。”
见众人都望着自己,马扩又说道:“那所宅院地处城东郊野之地,人群稀少。而宅院后面有一条河,与城中的护城河相接,乘船通过水门可直达城外,很是方便。”
众人都点头,望着马扩。
“如王爷所说,洞中既然存储了粮食和武器,那就随时可以起事。”马扩继续说道。
“他们所说的二公子,想必就是刘豫的二儿子刘倪。”赵榛说。
“不错,应该是他。这个狗东西!”马扩骂道。
小七显出少有的冷静,说道:“看来刘倪早有准备,这海州城不太平啊!”
“就怕大齐和金人里应外合,”马扩沉思片刻,对众人说道,“我要去见见知府大人!”
赵榛吓了一跳,忙道:“这怎么可以?城中到处都有你投敌叛国的告示,你一露面,定会被官兵抓了去!”
马扩摆摆手,说道:“王爷放心,我自有办法。”
知府衙内,海州知府神情凝重,正和几名幕僚在厅堂议事。
虽则大齐和金国的兵士来的有些突然,知府大人并未乱了方寸。
大齐刘豫要攻打海州的打算不是一天两天了,早为人所尽知,不清楚的只是何时动手。眼下这一只靴子终于落了地,知府的心中反倒踏实下来。
一大早,知府登上了城墙。城下密密麻麻的,都是营寨。只见各色旗帜在风中招展,牛角呜呜吹响。看不出有多少大齐兵,多少金兵。
多年的经验,金人惯常喜欢在秋高马肥的时节出兵,地冻天寒的冬天南下中原,并不多见。
此刻,看着城外的敌兵围而不攻,知府心中还是有一些担心。幸亏马扩之前开仓放粮,从灾民中招募兵士,这让知府心中陡然多了几分底气。
知府回到府衙,与手下的几名禁军军官正商议守城之事。忽听得门外衙役来报,说有知府的老友来访。
知府一愣,这个时候,会有什么人来拜访?不及多想,吩咐衙役将人请进来。
一个身形高大魁伟的汉子,迈着大步,走进了厅堂。
知府瞧瞧来人的面貌,却并不相识,可此人走路的姿势和眼中的神情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他愣了一下,开口问道:“敢问这位先生高姓大名?仙乡何处?”
来人微微一笑,开口道:“小人贱名不足挂齿。今有要情,事关大齐和金人围城,需当面禀告大人。”
声音沙哑,像是刻意压低了嗓子。
知府盯着来人看了半天,越看越觉得眼熟。他点点头,说道:“那就请先生说出来吧!”
来人看看厅堂中的几名禁军军官,迟疑着没有开口。知府一笑,摆摆手,让军官们都退了下去。随即,指指面前的椅子:“先生,请坐!”
那人毫不谦让,一抬腿坐了下来。知府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轻轻说道:“他们都已退下,先生可以说了。”
那人呵呵笑了两声,一只手放在项下,用力一扯,竟将一副面具从脸上揭了下来。
知府看得心惊。当面具后面的那张脸显现在面前,他不觉叫出声来:“马扩!”
“正是小人!”马扩答道。
知府警觉地朝四下看看,身子不由自主地移向门边。马扩笑了:“大人不必多疑,小人绝无伤害大人之意。”
知府这才稍稍放下心,在门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只听马扩说道:“大人,小人在城中发现一件蹊跷之事。”
知府向前倾了倾身子,双眼望着马扩。
马扩便把城东王院外旧宅院里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与知府。
知府听了,沉吟不语。片刻之后,才说道:“这是大齐的奸细无疑。眼下大齐和金人围城,若是里应外合,当真十分凶险。”
马扩点点头,说道:“大人还是早做决断,免得夜长梦多。”
知府答道:“你说的是,我即刻叫人去围了那宅院,不叫一个奸细跑掉!”
“大人,”马扩想了想,又说道,“那宅院里有一条地道通向后面的河边,小心贼人从那里逃了。”
“幸亏马大人提醒。”知府说道。
马扩已站起身,重又将面具戴上。一边朝门外走,一边对知府说道:“小人先行告退,请大人速去安排!”
知府一把拉住马扩,急道:“马大人哪里去?”
“小人已被府衙张榜告示,不便露面,还望大人见谅。”马扩答道。
知府摇摇头,说道:“那不过是做做样子,哪能当真?”
马扩苦笑道:“虽是如此,可官命难违,你我不得不小心从事。”
“既然如此,就听马大人的。”知府松开了手。
“大人若有差遣,可使人去城东找我,打听一个叫田牛的人就好了。”马扩又道。
知府默默点了点头。马扩转身,匆匆离开了府衙。
正午过后,约百名官兵将城东的宅院团团围住。
天空有些阴沉,枯树在风中瑟瑟发抖。
院门紧闭,院子里一片寂静。没有人声,不见人迹。两名官兵上前,使足了劲去推,院门却纹丝不动。
院墙太高,官兵试了好几次,还是不能攀上去。
知府站在一个土坡上,隔了两三丈的距离,紧紧盯着这一所大宅院。看到官兵在门外徘徊许久,还是不能进到院子里,有些急了,在背后大骂道:“连门都进不去,一群废物!”
带头的军官有些慌了,忙叫过几名官兵,去河边搬了几块长的条石过来。
七八名官兵抬起条石,发一声喊,疾跑向院门,用力撞了过去。只听“喀嚓”几声响,院门立时被撞开两个大窟窿。回过身,再次发力,将两扇木门齐齐撞落在地。
身后的官兵呐喊一声,潮水一般涌了进去。
空阔的天井。
院墙跟前,散乱地堆放着些圆木和柴草。天井中央有一座水井,井栏上的木头已经腐烂,一只破旧的水桶锈迹斑斑。
官兵冲上台阶,发现房门紧锁。撞开房门,屋内空空荡荡,不见有人。再搜查另外两排房屋,也都没有人踪。
院子的最后面,是一个花园。花园里有一个很大的池塘,塘内残荷布满水面。一道石桥横跨其上,并不十分宽阔。花园四周种着许多冬青树,高低错落,密密麻麻。
官兵搜遍了整个花园,也不见有人。
当军官把搜查的结果告诉知府,知府气的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那军官捂着发红的面颊,很是委屈,却不敢争辩。
难道是马扩骗了我?知府心里不住地嘀咕。他猛然想起马扩说的话,忙令官兵去宅院后面的河边去搜寻。
没过多久,那军官来报。说是在院墙后面的草丛中,果真找到了一个石洞。只是洞口石门紧闭,官兵想尽了办法,却总也打不开。似乎里面已被什么人死死抵住,挪动不得。
知府听了,有些气恼。那官兵识趣,看见知府大人的脸色,连忙躲到一边。
知府气呼呼地走到院子后面,看见深草丛生,中间被官兵踏出一条泥泞的小路。小路的尽头,有一道小石墙。石墙下面的乱草和灌木已被官兵清除干净,一个圆形的石门赫然就在眼前。
他上前使劲推推,动也不动。石门与周围的石墙严丝合缝,十分牢固。
知府搬起旁边的一块大石,冲着石门砸了过去。
“轰隆”一声巨响。石块滚落在地,石门上只显出几个白点,依旧稳如磐石。
知府在四周转了转,无计可施,索性又回到院子里,四下里细细察看。
他走到后花园,绕着池塘转了一圈,慢慢走上了石桥。石桥下面,枯荷夹杂着高草,密密地挤在一起,
知府扒着桥栏,俯身向桥下看去。
看着,看着,他发觉出了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