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惫货,也不知谁是主子,竟然让小爷伺候你了?”
一处低洼,苏妄拉着混了个水饱,终于清醒的黑驴走了出来,想到因为这牲口几次弄出事端,不免有些气急败坏,早知道今天就把它栓在人家牛栏了。
甩了甩手上的水渍,苏妄不由一怔,原来在斜坡顶端站着一位红衣女子,这女子生的好生俏丽,眉黛浅浅,双眸含星,朱唇如玉,此时正皱着好看的琼鼻,有些疑惑地打量着苏妄这一人一驴组合。
只是她的神色,可不像是初见陌生人的样子。
苏妄连忙收敛目光,可不想无端端冒犯人家,抱拳道:“敢问姑娘可是拜剑山庄的主人,某家姓苏,方才与张小真人一同入庄的,正要前往剑林。”
三言两语间,苏妄就将前因后果道明,目光坦然直视,也不怕对方怀疑。
耶律飞燕微微红了脸,察觉自己的行为有些失礼,连忙收回探究目光,敛礼道:“我不是拜剑山庄的人,但与她家也算熟识,贵客既然是与小真人结伴而来,还是不要随意走动的好。”
言下之意,暗示苏妄不要给张君宝找麻烦。
听闻张君宝的名号也当做平常,这姑娘的出身必定不凡,苏妄拱手道:“多谢姑娘提醒,某家这就去剑林。”
“贵客稍等,我有一事相询。”
“姑娘请说!”
刚才耶律飞燕看人的目光就有些奇怪,苏妄对她的质询并不意外,只要不是牵扯自己就好。
“应该不是我吧,我又没做丧尽天良的事,如何会一进山庄就被人找麻烦?”苏妄心里嘀咕,面色却严肃的很。
“方才贵客可看见什么可疑行人,就在不远,山庄主人的一株奇花让人折了,主人家正要找出那人呢。”
耶律飞燕似笑非笑,仿佛已经看穿了一切,倘若真换成其他毛头小伙,只怕抵不住她的眼力。
但苏妄可是披着少年外貌的老贼,老而不死,一生际遇纷繁,什么样的人物没遇到过,岂会被她给诈了?
“倒是未曾见过旁人,叫姑娘失望了,但做出如此恶事,当真闻所未闻,毫无人道,其人必是大奸大恶。”苏妄语气肯定,句句肺腑,眼里的真诚,就差溢出来了。
可不是,除了耶律飞燕,苏妄当真没有见过拜剑山庄的其他人,再则,折下奇花的也当真不是人,做的事当然不能算入人道里。
耶律飞燕脸色更显晕红,就在苏妄偷偷估摸她脸皮到底有多薄的时候,她连连摆手:“贵客还请不要这么说,不过是一株花草,再尊贵也不能与人的性命相比,也不该受此恶名,人孰无过,过而改之,善莫大焉。”
耶律飞燕越说神色越严肃,眸中充满坚定,仿佛其中有着她毕生追求的道理,叫苏妄暗暗佩服,如此心慈仁善的女子,确实是世间少有。
末了,她又用微不可闻的低语说了句:“若是贵客遇到那人,还请提醒他一句,傲师妹正生气着呢。”
语罢,耶律飞燕似乎不好意思极了,莲步轻踏,身形一转,就化做一朵逍遥红云,咻忽飘然,逃了个无影无踪。
“这姑娘到底看出来没有?”
想到耶律飞燕出场时的动作,苏妄深吸了几口气,还真从空气中闻到一股极淡的酒气,立时变了颜色。
这酒味极淡,只有一丝一缕,若非天赋异禀,只有洞微见彻之后才能察觉,想到耶律飞燕出现的突然,竟瞒过他的感觉,苏妄对那她的境界就有了猜测。
“不知是哪家的女子,心肠倒是好的很。”
苏妄虽然眼力、经验犹在,但功力被封,未能及时察觉出这缕酒气,也让因此耶律飞燕近了身,好在她并无恶意。
“啊嘟,啊嘟!”他这边在思考,那边黑驴有些不耐烦了,到底走是不走。
“别叫了,看小爷这回来个驴不喝水强压头,谁让都是你的错呢!”
苏妄嘿嘿冷笑,拽住黑驴,用力拉向水洼,也不管黑驴的肚皮能不能撑得住。
“啊嘟!啊嘟!”本驴真的喝饱了,再也喝不下了。
……
“又要排队啊?”看着缓缓行进的长龙,苏妄一阵头疼。
“那是当然,你莫不是想插队的?排队吧!”一个横练外功的胖子见苏妄站在他旁边,一脸的警惕。
“胖子,你掌法练得不错了,也来找神兵?”
别看胖子身形肥硕,但苏妄知道他衣裳下都是鼓鼓的腱子肉,是硬生生壮成胖样的,再看他那双宽厚深黑的手掌,只怕已练得摧碑裂石,但也没抵住神兵的诱惑,要来试一试机缘。
苏妄只能感叹神兵太诱人,不知多少武者放弃自己的道路,失了坚持。
“怎么,难不成你以为抱着一把破剑,就与神兵有缘?”胖子先对苏妄花了二钱银子卖的铁剑表示鄙视,然后又夸夸其谈道:“小爷我可是天生富贵命格,就是出门都能捡到钱的那种,这神兵非我莫属,你是想用言语叫小爷败退,好自己占了神兵?”
胖子一副我早就看穿你的模样,实在叫苏妄无话可说,微微拱了拱手,在胖子得意洋洋的表情下,排到队伍最后。
剑林其实并不小,但体量再大,也未必容得下蜂拥而来的武者,拜剑山庄特此在剑林的山谷外留了一进一出两个入口。而寻常武者也不愿与过多人挤进去,不仅掉了身价,而且不利于寻找机缘。
你情我愿之下,排队之事就显得顺理成章了。
但苏妄知道,众人虽有控制人流的初衷,拜剑山庄也有借机掌握神兵真主信息的本意,若能控制那人自然最好,其司马昭之心,不知有几人看了出来?
拜剑山庄将剑冢称为剑林却有其因。
苏妄所见,视野之中,充斥着无数的剑器,长剑、短剑、宽剑、细剑、曲剑、环剑,既有平常样式的,也有奇形怪状的。
然而,真正叫他感觉悲哀的,是充斥在剑林中冷肃而凄凉的气息,那是剑器们未得其主,却被遗弃的悲哀。
一阵莫名的清风扬起,卷起无数铁锈,暗红的尘埃遮蔽了天日,山谷中呜呜而鸣,不知又是谁在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