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一天的路程,因为乔言不敢坐私家车,硬生生到了傍晚才赶到。
乔言走在海边,看着日落。
海风有些凉意了,每年这个时候,爸爸顾海就开始给妈妈囤积过冬用的木炭了。
妈妈怕冷,家里的壁炉从秋末开始就一直燃烧到来年春末。
村里人都说爸爸疼妈妈,羡慕妈妈嫁给了一个好男人。
乔言也羡慕妈妈。
羡慕她能遇上一个不顾一切都要爱她的男人。
“我妈妈,用光了我们一家人全部的运气。”乔言笑着开口,站在海边看着远处。
谭松臣双手揣在裤兜里,一身休闲运动装,看起来阳光又耀眼。
“我第一次见你,你就站在沙滩上捡贝壳,还跑进涨潮的海水中,救一只小狗。”
乔言震惊的看着谭松臣,那只小狗是爸爸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它叫球球。
爸爸妈妈去世以后,球球就被送走了。
那时候的乔言十五岁,她的父母还没有去世,站在海边的她像个坠落人间的天使。
谭松臣从未想过,他还能再见到乔言。
第二次见面,居然是在顾家。
她像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蜷缩在角落里,眼神空洞。
从父母口中得知乔言的遭遇,谭松臣的心里五味杂陈。
“你想不想听听我爸妈的故事?”乔言深吸了口气,吹着海风,没由来的放松。
她好想将爸妈的故事讲给顾烨霆,她羡慕着自己的妈妈。
可顾烨霆异常敏感,他并不想听见与她父母有关的话题。
“你想说给我听吗?”谭松臣微微有些紧张。
“我爸妈第一次见面是在舞团的表演,我妈妈是芭蕾舞演员。”
乔言在沙滩上旋身,长发随着海风吹起。
手臂纤细,乔言的舞姿在落日下熠熠生辉。
初见乔言,她就在沙滩上起舞,如同精灵。
“妈妈喜欢跳舞,浪漫是她骨子里的骄傲。”乔言会走路起就遗传了妈妈的舞蹈天赋,妈妈说……乔言若是好好跳舞,将来会成为很棒的舞蹈演员。
可乔言的舞蹈之路,断在了十五岁那年。
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有在人前跳过舞。
脱了鞋子,乔言赤足站在沙滩上。
谭松臣怕她冷,但却没有阻止。
失神的看着乔言起舞,没有音乐,可谭松臣却感觉余音绕耳。
眸子深邃的看着翩翩起舞的女人,谭松臣放在口袋的双手慢慢握紧。
他明明……才是满眼只有乔言的那个人。
只是乔言不知道,也从来不会回头看他一眼。
“妈妈和爸爸第二次见面,在夜色酒吧,妈妈在那里打工,跳艳舞。”乔言笑了笑,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海风吹动发丝,乔言苍白的脸色在黑发的衬托下美的如同梦幻。
谭松臣心口一紧,下意识去伸手。
他有种错觉,仿佛乔言随时都会跟随着海风,飘散在海里。
“我有一个愿望。”
乔言转身看着海面,像是在向往。“我死以后,骨灰想要撒进大海。”
“瞎说什么……”谭松臣急了,用外套将乔言包紧,趁机想要抱住这个根本不属于自己的女人。
“人都是会死的。”乔言冲谭松臣笑。
她以前很逃避这个话题,可爸爸妈妈死了,爷爷也死了。
爱她的人都死了。
“我爸爸为了妈妈不顾家里人的反对毅然离家,和爷爷抗争到底。”乔言想,顾烨霆大概是学到了顾家老爷子年轻时候的精髓。
顾家老爷子骄傲了一辈子,和自己的儿子斗了一辈子。
他想逼顾海听话,放弃乔羽灵,可把儿子的命都搭了进去。
“我爸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宠老婆,村里人都知道。”乔言跳到礁石上,指着远处的海崖。“看见那里了吗?我爸爸说,遇见我妈妈是他最幸运的事情。爷爷当年逼我妈妈和爸爸分手,妈妈就逃回了这里,这是妈妈的老家。爸爸就是在那里追上的妈妈……”
乔言在笑。“妈妈说,爸爸无赖,站在海崖边威胁,说要是妈妈不同意和他在一起,他就跳下去。”
谭松臣似乎能想到,叔叔顾海和乔雨灵阿姨的爱情。
“乔言……”海风很大,谭松臣的声音很小。“如果我也用同样的方式,你会答应我吗?”
乔言从石头上慢慢走下。“你说什么?”
谭松臣说了什么,乔言抬头问了一句。
“没什么,回家吧。”谭松臣转身,想要牵乔言的手,可却终究没有伸出手。
他没有身份。
他现在,只是邻居。
充其量,算是个很早之前就认识的朋友吧。
乔言跟在谭松臣身后,越发诧异。
他不仅仅陪她坐公交,坐小船,还仿佛轻车熟路的知道她的家……
走了一半,谭松臣像是反应了过来,停下脚步,让乔言走在前面。
乔言什么都没说。
谭松臣不提,她也不问。
她其实是害怕的,害怕谭松臣对自己真的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早就已经……无法给任何人回应了。
“谭松臣,我小时候不是这样的。”十五岁之前,她是被爸妈惯坏的。“我在小镇上是混世小魔王,邻居家的大婶都追着要打我。”
乔言笑着开口,她曾经性格开朗。
谭松臣眼底的光越发黯淡,他在心疼乔言。
可乔言却想告诉谭松臣,她没有那么好。
“我其实……很坏的,我想要的东西,会不择手段。”乔言站在家门口,抬头看着早已经无人居住的房子。“嫁给顾烨霆,是我千方百计威胁的。”
谭松臣的手指越发握紧,什么都没说。
“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所以……不要可怜我,我不值得可怜。”乔言今天同意跟谭松臣来,就是要让他死心的。
“谭松臣,你知道吗?我觊觎顾烨霆,目光所及之处,全是他。我利用爷爷对爸爸顾海的愧疚,逼他把我嫁给顾烨霆。我起了贪婪的心,注定会是这样的下场。”
她今日所经历的一切,不过是因果循环。
“他有那么……好吗?”谭松臣声音沙哑的问着。
“他很好,只是对我不好。”乔言打开家里的门,走了进去。
曾经,爸爸顾海给妈妈种满了院子的鲜花。
脚步猛地僵住,乔言的呼吸在收紧。
眼泪瞬间凝聚眼眶,她以为,院落常年无人打扫,那些花儿早就枯萎死掉了。
可映入眼帘的,是满院的花草,秋末盛开的雏菊,角落里的桂花,还有盛开在枝条上的木芙蓉。
抬手捂住嘴,乔言的身体颤抖了很久,一步都不敢向前。
回忆,是最折磨人的记忆。
那一刻乔言仿佛回到了十五岁那年,爸爸顾海捕鱼回来,和妈妈一起在院落收拾花草。
有时候,乔言在想。
如果她跟着顾海和乔雨灵,死在十年前的那场车祸里,该多好。
她所有的美好,都在那一年,全部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