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漆黑的天际如浓稠的墨汁,深沉得化不开,带着几分令人喘不过气的压抑。
此时,整个承安寺已经陷入了一片沉睡中。绮月走到闭目养神的沐清菱的身边,压低声音道:“时间不早了,主子不如先去歇息,这里有属下守着。”
沐清菱睁开双目,眼底一片清明,淡淡摇头,“不用。再等一会。”
绮月见沐清菱这么说也不再劝下去,在一个完全不熟悉的地盘上,其实有时候保持一定的清醒也是能尽快掌控主动权的。这样总好比事发时以至措手不及。
大约戍时刚过,本来安静下去的承安寺竟是有了几分热闹。虽然声音没有传到沐清菱这边来,但是透过窗户,还是能清晰的看见承安寺的前院,渐渐亮起了几缕烛光。
就在这时,前去查探沐明风被关在什么地方的逐风也回来了。
“如何?”沐清菱理了理并不显杂乱的裙摆,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瞥了眼他身后越来越亮堂的承安寺。
逐风的脸色并不好看,“属下无能,没有查到沐明风关在什么地方。”
沐清菱将逐风的神色看在眼中,好一会儿才皱眉道:“你被发现了。”
逐风摇摇头,“那倒没有,今日潜入承安寺打探消息的并非属下一人,还有其它二路人似乎来承安寺找什么。属下已经打听清楚了,这段时间潜入承安寺的人不止今天这一波,前段时间经常也有人来承安寺。属下…还发现这承安寺暗处竟是隐藏着众多高手。主子怕是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
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高手,逐风大约估量了下,若是他们一起动手。凭他与绮月两人很难护着世子妃一起离开。除非是世子亲自出手……
绮月神色凝重,“如果是这样,承安寺确实不能待了,主子,我们……”
沐清菱知道她想说什么,摇摇头道:“那些人不是针对我的。如果我猜的没错,应该是这段时间潜入承安寺的人太多,有人特意调过来的。正巧被今天去寻人的逐风发现了。”
“可是,主子……”
“绮月,你以为我们现在走就能全身而退,这个时候走,说不定还会让别人以为我们做贼心虚,急着逃离。”沐清菱淡淡道。说不定到时候还真的会引起那群高手的杀意,沐清菱可不希望自己难得来一次承安寺,就招惹来杀身之祸。
沐清菱接着道:“逐风,你刚回来时,可曾注意到发生了什么事。”
逐风道:“应该是来承安寺找东西的那几个人被发现了。”
沐清菱点点头,这个也是意料之中的。只不过,这承安寺里面究竟有什么东西,竟是引得这么多人来寻找。
“不好,走水了……”嘈杂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远远的还能听见,来来往往杂乱的脚步声。
沐清菱走到窗前,见火势竟有往她们这边蔓延的趋势,心底猛地一沉。
有人故意纵火!
“逐风,你藏起来,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没有我的允许都不得随意现身。”沐清菱面向逐风,沉声吩咐道。
她们今天刚上承安寺,晚上就出现盗贼,还被逐风发现,如今又是走水的,虽然在这之前也有这样的事发生,但是也不能排除有人刻意安排的。
沐清菱还是那句话,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巧合。
逐风沉默了会,还是点点头,依照沐清菱的吩咐,眨眼间消失在房间里。沐清菱虽然不知道他现在能藏身什么地方,但是她相信以逐风的身手,要躲过一些明枪暗箭还是轻而易举的。
“绮月,知道待会儿该怎么做吧。”沐清菱挑眉看向绮月。绮月曾经假扮过沫姑娘在众人面前露面,想来待会儿在特意过来慰问的那群人面前,蒙混过关还是可以的。
“属下明白!”
“走,出去!”沐清菱眼眸一沉。
这个时候,火势已经快蔓延到院子的门口了。沐清菱与绮月一走到门口,就感觉得到一阵热浪迎面扑来,入目的是通天的火光。
盯着眼前的场面,沐清菱微勾了下唇角,虽然今天并非风平浪静,但是究竟怎样的风势才能造就这样的火势,大家心里各自有数。
“主子,属下带你出去。”绮月脸上一片严肃。
沐清菱点点头,并没有逞强,这个时候院门口已经被大火堵住出口,她不认为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毫发无损的走出去。
那不是能干,而是愚昧。
绮月揽住沐清菱,足下一点,以最快的速度越过底下的火势,以免伤到沐清菱,落在不远处的平底上。
“如此好的景致就这么毁了,倒是有些可惜了!”
一眼望过去,周边葱郁的树木全都被大火毁之殆尽,变得焦黑,随处可见的是焦黑的残壁断垣,还有未曾燃尽的星星之火。
在这炎热的夏季,周围放着这么一个大火炉,可不是一件令人舒服的事情。即使是一阵清风吹来,沐清菱所感受到的也不是心旷神怡。
“绮月,你说我这是有多无聊才会想着来承安寺。”沐清菱木然的盯着眼前惨不忍睹的一幕,面无表情的开口。
绮月即使有内力护身,也感觉自己热得想要骂娘,更何况是沐清菱本人。听到这话,只得回道:“也许是我们出门的时机不对。”
沐清菱点点头,“你说得没错。下次出门一定得看下黄历。”这个时候,沐清菱突然有些怀念君凌熠那凉凉的体温。
“沐清菱。”身后,一道有几分刺耳的声音很不适宜的响起。
沐清菱回眸看去,果然只见沐映菡狼狈的站在几步开外,身后是护着她逃离火场的丫环,身上的衣裙可见烧毁的痕迹,甚至有名丫环脸上都被灼伤了,看那程度,她这张脸十有八九是毁了。
但即便如此,沐映菡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额前的发丝有烤焦了痕迹,脸上,以及衣服上都一片黑不溜秋的,裙摆处都被烧出几个破洞。除了那张脸没被大火波及到外,她现在的情况与沐清菱比起来,简直就是一个是纤尘不染的青莲,一个是污泥满身的莲藕。
但也正是沐清菱完好无缺的站在这里,而自己却狼狈不堪,更是激起沐映菡心底阵阵不满,“三姐怎么会在这里?”
沐清菱挑眉,“四妹以为能来承安寺的人都是为了什么。”她以为她像她一样,欺负孕妇都欺负到寺院来的。不是都说古人信鬼神么,沐映菡这么做难道就不心虚。
“三姐来上香。”沐映菡上上下下看了眼沐清菱,才眼露不屑,“本王妃可是记得你母亲从不信佛的,你以为我会信你的话。”
沐清菱无所谓的耸耸肩,信不信随你,反正上香礼佛什么的又不是她自己说的。
“三姐,京城里名声甚广的沫姑娘真的是你?”沐映菡的神色忽然变得复杂起来,同样身为丞相府的小姐,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这位三姐竟有折耳猫大的能耐。
沐清菱淡淡道:“是与不是,四妹心中不是已经清楚了。”
沐映菡咬牙,“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救祖母,你是故意的对不对。这件事要是被外人知道了,三姐你怕是难逃不孝的名声。”
听到沐映菡的话,沐清菱突然感觉好笑。沐老夫人从根本上来说是一个自私的人。原来没出嫁前,她也没见到沐映菡有多在乎沐老夫人身体是否健朗。反到是偶尔从沐映菡不满的眼中看到了诅咒。
“祖母什么情况,四妹不是知道了。而且这件事我已经跟父亲说清楚了,四妹就不用操心了。”沐清菱漫声道。
沐映菡冷声道:“说得那么好听做什么,本王妃看你就是存心的。”
沐清菱被她这话气乐了,慢悠悠道:“四妹,我虽然会些医术,但我不是神仙。”所以,请你不要不懂装懂。
也许是因为沐清菱的眼神太明显了,沐映菡几乎是瞬间秒懂沐清菱眼中的意思,气急败坏的道:“三姐,你以沫姑娘的身份在京城开医馆,本就已经让丞相府名声扫地,你有什么好的得意的。本王妃不相信宁王府会如此纵容你胡闹行事。”
“祺王妃,宁王府的事似乎轮不到你来插嘴。”沐清菱不回击这话,并不代表绮月能好脾气的忍下。
她其实有些不明白,事情已经过去两天了,王爷与世子对世子妃还是一如既往的好。这些人怎么还在想着找茬,自己有眼睛难道不会看么。
“咳咳。”在这边的气氛有些僵硬之际,一声剧烈的咳嗽从旁边传来。
沐清菱循声望去,只见谢妙彤在几名丫环的保护下从火堆里往外跑,其中还夹杂着惊恐的尖叫声,这声音有丫环的,也有谢妙彤的。眼见这火势即将要波及到自己,谢妙彤突然将自己身边的丫环往面前一拉,火势瞬间席卷到丫环的身上。谢妙彤瞪大了眼睛看着发生在自己面前的一幕,以及丫环的惨叫声,什么也不顾的拼命的往外面跑。
等到谢妙彤跑出火场,微微喘了口气,回头看去,那名丫环浑身都是熊熊烈火,惨叫声不绝于耳。也许是因为出于恐惧的心理,谢妙彤微微一颤,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沐清菱皱眉,本着大夫的职责,她应该出手救下那名丫环的。但是先不说那名丫环是谢妙彤的让,救下会不会引发其它的事端。就说谢妙彤刚才突然的动作,绮月能救下她的可能性已经不大了。
“谢侧妃真是好肚量,就这么让那个丫环因为你白白的丢了条命。”那名丫环沐映菡看得仔细,正是谢妙彤身边的心腹之一,也是她当初进入祺王府的陪嫁丫环之一。
虽然谢妙彤的羽翼平白的折断了一个让她痛快,但沐映菡也不愿放弃这么个打击谢妙彤的机会。特别是在沐清菱的面前,沐映菡更不想让大家低看她的地位。
“她用她的命护着了祺王府的小主子,纵观一死,却也死得其所。”谢妙彤稳了稳心神,不急不躁的反击道。
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冷凝下去。小主子三个字就像是沐映菡的硬伤。身为正妃却让一个妾室赶走她之前生下长子,这样的事不管是发生在哪个家族里面,正妻的位置都难以稳固。她日站在京城贵妇中,这面子都得的丢掉三分。
像是才注意到沐清菱的存在,谢妙彤娇笑一声,“哟,这不是宁世子妃么。今天竟然会在这里见到,还真是巧了。”
“能见到谢侧妃,确实挺巧的。”沐清菱扯了下唇角。
谢妙彤抚了抚衣裙下的肚子,朱唇轻扬,笑道:“这两天,本夫人听说京城名震一时的沫姑娘竟是世子妃。想来世子妃的医术定是极好了,不知世子妃可否替本夫人看下,我这肚子里的孩子可否安好。”
这语气可不像是在请求沐清菱替自己请个平安脉,反到有几分命令的语气。
沐清菱看了眼谢妙彤脸上那傲气的神色,微微一笑,“谢侧妃身边的大夫想来也不少,又何必让我亲自出手。”
谢妙彤双目一瞪,“你不愿意,我怀的可是祺王的长子。我这胎有多重要……”
“与我何干。”沐清菱淡淡的打断谢妙彤喋喋不休的话。简直就是开玩笑,君灏祺的孩子跟她有半毛钱的关系,需要谢妙彤如此自得的告诉她这个孩子有多重要。
“你……竟如此不通情理。”谢妙彤气不过,好半晌才憋出这么几个字。
“谢侧妃,你不过一个妾室,哪来的那么大的面子,想让我家世子妃替你诊脉。”绮月不客气的回击道。
沐清菱默默的看了眼绮月,视线从眼前不太美观的场面上掠过,看来今天这么一出,让向来漠然以对的绮月也有些气不顺。
“哪来的贱婢,敢对本夫人如此无礼!”谢妙彤气急败坏的吼道。显然是绮月口中的妾室两个字刺痛了她。
但是绮月并不认为自己说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在这之前,谢妙彤本来就只是南郡王府的一名庶女,她不认为谢妙彤就算不是祺王的妾室,还能尊贵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