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凛越想越觉得奇怪,听反派的口吻,显然不知道应桃的真实身份,那为什么凭白带了这么大一股恶意?
“他挺忿忿不平的。”应桃感觉好笑。
敖凛:“有什么不平的?”
应桃眼眸流转,缓缓说:“不平你找了我当姘头。”
他语气和缓,听不出半点生气,但敖凛莫名其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再想起老妖怪当年吃醋掏鸟肚子的情景,龙角雷达呲溜竖起来,敖凛慌忙辩白:“我可就你一个姘头,天地明鉴。”
敖凛顺势抬手,指天发誓。
“咵嚓——!轰!”灰云密布,一道雪亮发紫的惊雷穿梭而下,毫不留情劈开整片天,扔下惊天大响雷,吓得四周人类纷纷捂上耳朵。
应桃瞧他一眼,伸手牵过来,责怪道:“别乱发誓,被雷劈着我要心疼的。”
敖凛:“……”
qaq……他冤啊!谁在天上胡乱打雷,挑拨离间,诅咒你以后上厕所都没纸擦!
天知道敖凛当时有多认真。
与此同时,供电局大楼楼顶——
雷公神色稍霁。还好赶上了,刚才一时没有看手机,差点错过了天庭的任务短信:
【申时一刻,放雷一昼,执法:滨南市龙华区……】
意思就是下午三点十五分,打一个白昼那么亮的雷,差不多相当于两百万伏特,去劈龙华区某个人。出于人间的《公民信息安全法》,被劈人的姓名和信息都保密,只给了确切的位置,精确定位到厘米。
雷公的职责是代天向人间执法,专劈大奸大恶为非作歹之人。他跑上天台,险险赶在十五分零9秒降雷……
差个几秒钟而已,肯定没人发现。
“先生您好,您点的滑来士炸鸡套餐到楼下了,下来拿一下。”
雷公接到外卖电话,冷淡道:“你先放前台吧。”
外卖小哥为难道:“前台没人,大厅灯都没开。”
雷公说:“哦,我们单位今天放假了,只留我一个骨干……”
滑来士喷射套餐在人间的盛名,雷公略有耳闻。奈何今天下暴雨,只有炸鸡店肯送餐。
不过酒肉穿肠过,对他这等老神仙而言,好肉坏肉都没有区别,都是一样的人间糟粕,早些脱离肠胃更好。
然而,半小时后,空荡荡的卫生间里发出一声绝望又无助的哭啼:“……有没有人啊,谁能给我送张厕纸,我纸怎么会掉坑里,无缘无故的……没人,有鬼也行啊……”
大楼里游荡的地缚灵们隐隐约约听见喊声,以为平时跋扈的雷公又要找借口发威,慌忙吓得四处逃窜,有多远躲多远,哪里还去细听他说了什么。
……
敖凛和应桃移形到海边,避开船只潜入水中。虽然应桃有避水的神通,能在海中自由奔袭,敖凛却觉得太慢了。
他带着应桃往深处潜,直到光线熹微,足尖触及海底。
眼前忽得金光乍现,光芒映入眼底,一条璀璨鎏金的□□停驻在身前,用脑袋拱拱应桃:“快上来,带你坐海底高铁。”
应桃失笑,“你这是复兴号还是和谐号?”
“都不是,这是蛋卷初号机,会变形的!”小龙得意地拱到他腿间,浮起身体,让他坐在自己脖颈,强行卖了张商务座给他。
“坐稳咯~”高速龙车打着清亮的呼哨,吹着泡泡启动。
应桃抱紧修长的龙颈,偏过头掩起嘴角逐渐漾开的笑意。
蛋卷初号机,未免太可爱了点。
飘带似的龙须随水波向后飞,敖凛高兴地说:“我从水泡泡反射里看到你偷笑啦。你肯定是第一次骑龙,都怪我以前太小,驮不动你,但我现在长大了,也能带着你到处跑了。要不然我们下次买一条小船横跨太平洋,你把我拴在绳子上在前面拉船,绝对吓得那些海怪屁滚尿流哈哈哈——”
“好……”应桃抚摸过鳞片,感受到龙炽烈的鲜血在皮下脉动。龙说话时的气声,一串串浮起的泡泡,飘逸的水波纹……他忽然理解了世间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妄图豢养龙。
一路上,敖凛像个旅游专列,每到一处“景点”就放慢速度给他介绍。
“这是我小时候钻过的海底山洞。”龙还想往里钻,挺拔的龙角咯噔卡在洞口,他讪讪退出来继续游。
“以前那边有个海底集市,沸海的水族每逢周末都会过来赶集,用沉船里捡来的金银珠宝换低级灵石。还有搭台子唱戏的,我小时候特爱去看那出《水淹陈塘关》,好爽!……现在肯定没了,没有龙在,那些水族估计早都搬走了。”
敖凛的声音染上一丝落寞。水族趋龙而聚,龙不在,有灵智的大家肯定去找其他龙族依附了。不过这样也好,省得他在外担心。
“啊,沉船还在这里,是明朝的船呢,我记得里面有好多瓷器,你要不要拿两个回去玩?”
面前一片残垣断桅,木头腐败破烂,沉甸甸的海底泥沙中确实露出些许蓝白碎片。
水族们碰见沉船一般只会捡些金银,瓷器什么都没人要。但敖凛知道老妖怪素日爱泡茶,说不定能从里面扒拉出一套茶具,哄他开心,然后……
就忘了雷劈的事吧!
应桃轻轻挥出掌风,淤积的泥沙被浣洗一清,他随便捡了两套完整顺眼的,就回来拍拍龙屁股:“快走,下次再陪你回来玩。”
敖凛“哦”了声,“那我中途就不停站了,你喊师傅下车都不行哦。”
说完,他一甩金红色的龙尾,神采飞扬地窜出几十海里,转眼已经能看到龙宫的楼阁金顶。
到了近前,敖凛却变回人身,小声和应桃附耳说:“等会我们进去乖一点。”
应桃皱了下眉,小龙怎么回个家还不能光明正大?
其实他早先就想问敖凛为什么总不回龙宫。想想小凛月缺日宁愿睡在澡盆里,也不肯花半小时游到龙宫蜷着,肯定有内情在。
应桃抬起头,遥远的水面上有舰船黑黝黝的船底在沉沉浮浮。
敖凛挠了挠脑袋说:“……别看我半小时就游过来了,这里靠近边境,人类想过来得坐三小时飞机,还没地方停靠。我就想着借龙宫给他们当基地用,这样不用来回跑,多方便啊。”
应桃轻柔戳了下敖凛脑门,感叹着:“你倒是烂好心。”
敖凛还挺骄傲:“这叫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前方,身着迷彩服的小哥警惕地拦住他们。
“基地重地,请勿擅闯!”迷彩服看见他们相继穿进透明结界里,惊讶道,“你们是怎么不刷指纹就走过高分子碰撞微米隔水层的?”
应桃默默咀嚼着那几个陌生的名词,模糊想起来在新闻联播上听过,料想是人类的科技用语,被套用在结界上强行解释不科学现象。
敖凛笑着说出之前和特管部约定的暗号:“我回家拿东西。”
不自爆身份,就不算违反《妖界保密协议》。在这里驻扎的边防战士应该早就接到过上级指令,听到暗号就会放他进去。
但迷彩服小哥竟然挑明不屑道:“又是个想装沸海龙君的。”
敖凛竖起眉毛,“又?”
迷彩服:“不是我说,自从网络上开始传沸海龙君的视频,来冒名顶替的就一个接一个。起初我还吓一跳,现在想让我有点反应可难了。你们赶紧走吧,龙王爷上个月就回来了。”
明显是有妖怪冒名占了龙宫。应桃略微不悦,刚想说话却被敖凛私下拉住。
敖凛比划着问:“‘龙王爷’是不是像电视剧里那样的,穿着大褂,气宇轩昂,头顶长两个鼓包,四五十岁?”
迷彩服觉得他在废话:“龙王不都是那样的?”
敖凛眸中掠过一缕了然,笑盈盈对小战士说:“我们和‘龙王爷’认识,麻烦你去问问他,需不需要修贝壳。”
迷彩服见他俩气质干净又面善,又能走进“隔水层”,或许真的和龙王认识,便站在原处用对讲机向里面通报一声。
没过一会,“龙王”慌慌张张一路小跑着出来。他跑得过于激动,脚下一软,扑过来打着滚给敖凛忙不迭磕头:“大老爷息怒,大老爷饶小的一命,小的是鬼迷心窍了,假扮您想混两口饭吃。”
敖凛一脚踢飞他安在头皮的龙角。
迷彩服定睛一看,原来那根本不是角,而是一块褐色的珊瑚。
糊弄人的!
敖凛踏在假龙王背上,狠狠往下踩,“连蜃,演啊,你怎么不演了?”
连蜃以为他在关心自己,还哭诉起来了,“小的只会唱戏演龙王,但《水淹陈塘关》现在没妖怪看,小的还被赶出地盘……于是就想在龙宫……蹭饭……”
连蜃本体是只蜃怪,海市蜃楼那个“蜃”,俗名,大蛤蜊。
曾经有古籍记载,蜃是一种生存在贝壳里的水龙。
其实不然,蜃只是擅长在水汽充足的地方吞云吐雾,制造幻境。龙是水族之首,蜃在遭遇危险时会选择紧急伪装成龙的形态,狐假虎威骗过天敌,好逃脱危机。
而连蜃,恰好把这种“天赋”发挥到极致,成了当年四海闻名的演龙专业户。
敖凛蹙眉道:“你家不是住海螺湾吗,谁赶的你?”
连蜃苦不堪言:“是非岛的猴子妖怪,他们又来了,还非说海螺湾自古以来都是他们的地盘。”
敖凛冷笑一声,“懂了,他们皮又痒了。”
比自古以来是吧?
当沸海还跟以前一样好欺负是吧?
他现在的确不一拳一个嘤嘤妖怪了。
——国际妖怪外交场上见!
进到龙宫内部,为了存储边防生活物资,前厅有不少地方装上了现代设备,但广阔的后园子还保持着原貌。
连蜃殷勤地说:“小的每天都有打扫庭院,保证您回来时干干净净。您放心,房间里我都没进去过。”
敖凛哼了声,“你倒是想进。”
他一掌破了自己当年留下的封印,带着应桃进到龙太子的小院。
院中间是一口金井,泡着漆黑的幽水,水位很高,几乎一伸手就能碰到。
敖凛在水里掏了半天,忽然捉住什么东西,如石牛沉海般坠住手,吃力用劲地□□——
“怎么会只有半块!”敖凛摊开掌心,珊瑚色的龙珠残缺不全。
应桃眸色幽暗:“你胆子真不小,背着我把龙珠吐出来藏在外面?”
要是被别人发现后夺走,加以控制,敖凛不仅四百年基业被毁,甚至可能沦为商品龙,对他人予给予求。
龙不听话,需要整治。
敖凛紧急扑进他怀里,卖惨道:“完了……我不完整了,已经是条残次龙了,好惨,阿桃不可以骂我。”
蛋卷号第一次出场就惨遭坠毁。
应桃抠开他手指,“给我看。”
敖凛死活不给,“别看,碎得好丑!”
“龙珠哪还分美丑,快给我。”
“分的!秉秉的绿珠子就比我好看,他的珠子结婚时候串起来挂在天尊脖子上肯定比我的破烂挂在你脖子上漂亮,呜呜呜呜………”
总在奇怪地方争强好胜的龙。
应桃安慰他:“没事,我的脖子比天尊的好看,是破烂也比他的漂亮。”
敖凛瞄见他的锁骨,眼睛发亮,瞬间被哄好了,“……也是哦,你的毛毛也比他多。”
应桃:“……这种地方就不必比了。”
敖凛低着头把半块龙珠塞过去,“你别嫌弃,等我回去勾兑五块钱滴胶给它补上,就像那么回事了。”
应桃揉揉龙脑袋。半颗龙珠从敖凛指尖艰涩地滑落到应桃掌心。
突然,龙珠彩光流转发出嗡鸣,一股不可抗拒的吸力擒住他俩,空间顺时针扭曲旋转,眼前颠倒剧烈一花,视线再次平稳时,面对的竟然是熟悉的院墙。
他们被传送到了龙王庙里!
敖凛牵着应桃,站在潮湿的青石砖上。
他迷茫地抬了头,雨水流进眼眶里,有些肿热和刺痛。
他发现了一件事。
应桃或梼杌都不知道的事。
关于,梼杌装头发灰的罐子,为什么会从龙王庙坍塌的后殿挖出来。
还有……
“这井水真甜啊,比我喝过的泉水都清爽。”
“庙里的空气好清新,我本来感冒胸闷,现在鼻子通了浑身都舒服。”
“院子里的植物长得也旺盛呢,绿油油的。”
敖凛听着人类们各类夸赞,默默拉着应桃进屋。
他也学会了反手锁门,转身把老妖怪抵在门后,碧眸朦胧,双臂挂住应桃脖子,贴得气息腻热:“桃师傅,我想缠尾巴……要骨头,很硬地碾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