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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机场
接机口被围的水泄不通,游松和余男站在过道最远处,他们距离不近,中间可以站下两个人。
同来的还有白振阳,阿婆叫他跟着,他站在更远的位置。
乍一看,几人神色各异,路人不知道还以为他们是陌生人。
游松交叉手臂,斜靠着栏杆,经过昨晚,一路上他始终不和她说话。
同样的话,再让他说第二遍绝对不可能。
那时他心情及复杂,歉疚与爱交织,黑夜能迷惑心智,让感情沸腾,把他的心烧的滚烫,却被她几句话浇个透彻。
任凭他皮再厚,这辈子哪被个娘们儿拒绝过。
游松不说话,也不看她,眼睛一直盯着出口。
余男两手放在夹克口袋里,站的笔直。
前面有人手捧鲜花,喜气洋洋;有人等待焦急,不断踮脚张望;也有人举着大牌子,上面写:某某酒店欢迎您。
却没人像他们一样,各自站着,沉默以对,和旁边的热闹气氛格格不入。
机场半个钟头前播报,济南方向飞来的航班延迟一小时,几人已经站了许久。
周围嘈杂,游松隐约听旁边有人问他渴不渴。
他回头,对上余男一双眼睛,正等着他回答。
游松现在看她不顺眼,想起他放低身段,近乎哀求,却换来她冰冷的‘不可能’,现在又来献殷勤?
他扫她一眼,冷哼:“不渴。”
余男先一愣,随后笑了笑,“我没问你渴不渴,是问你这附近哪有卖水的,我渴。”
游松猛地瞪向她,直咬牙,说话没好气:“不知道。”
余男:“...”
她问了旁边地勤人员,找到最近的便利店。
几分钟后,游松站的累,他换个动作,一回头,见余男正端着瓶水慢慢的喝。
游松嗤之以鼻,看她半天,狠狠说:“真他妈没长心,能吃能喝跟猪有什么区别。”
余男嘀咕一句。
“什么?”
“你没听见?”余男挑挑眉:“我说你他妈像怨妇。”
游松咬着后槽牙,向以往每次,伸手往她胸前抓。指尖还没触及到那片布料,他突然停住,片刻,攥紧拳放下。
他重新望向出口,恢复沉默,这次不单指两人间,连氛都降到冰点。
又过半小时,出口处终于有了喧哗声。
有人陆续走出来,提着大大小小的行李,或翘首张望,或挥手拥抱。
余男目光扫过一对对欢笑拥抱的人,人快走尽,接机的人也散去,她视线不由转向出口,然后抿紧唇。
有个佝偻的身影慢慢从里面挪出来,他穿一件藏青色对扣外套,黑裤子,一双北京老布鞋,背着一只手,提个不大的旅行包,瘪瘪囊囊,没装多少东西。
游松放下手站直了,跨了几步往那方向迎去。
两人站在几米外,他接过蒋奇峰手里的行李,低垂着头说了几句话。
蒋奇峰往这方向看过来,余男没有动,站的笔直。
她看着两人走近,目光落在蒋奇峰身上,他骨瘦如柴,眼窝凹陷,嘬着腮,步伐十分缓慢。
游松一只手在他背后虚扶着,与余男对视一眼,又转开头。
白振阳也自动往前走了两步。
蒋奇峰始终打量余男,已经过去十七年,她样貌发生很大变化,看不到小时候的影子。
几人站在机场里,谁都不说话。
蒋奇峰看她足足五分钟,指着她,转头问游松:“她就是那死丫头?”
游松绷了绷唇:“是。”
蒋奇峰不相信“为什么这么肯定?”
游松说,“当年收养她的人回济南报的案。”
蒋奇峰又转头看向她,历尽沧桑的老眼中闪烁微弱的光,他颤着手往下指“你把右脚的鞋脱了我看看。”
游松诧异,赶紧阻止说:“蒋叔,这是机场,我们回去...”
“你闭嘴。”他呵斥了声,对余男说:“把鞋脱了。”
白振阳忍不住插一句:“您这样是不是有些过分?”
蒋奇峰问:“他又是谁?”
游松说:“收养余...津左的人。”
事出突然,蒋奇峰对整件事并不知情,他只随意扫他一眼,没管他,又看向余男。
他不肯走,非要求证到底。
余男终于动了动,手从口袋里拿出来,俯身褪下球鞋跟袜子。
她光脚踩在球鞋上,游松低下头,他曾经看过她全身,却未曾注意她右脚有个疤,那疤痕已经淡化,随生长扩大,但形状却没变,像一把捆扎的扫帚。
蒋奇峰低着头,一动不动,游松感觉他身体微微的晃,忙扶住他。
他哆嗦着嘴唇,“...你真是那个死丫头。”说话不如之前有气势,却很肯定。
默了默,蒋奇峰突然高喊,“我是你老子,这么多年你死哪去了?为什么不回家?”
余男看着他不知说什么,蒋奇峰双手拍了下腿侧,吼一声:“说话。”
余男动动唇,半天只憋出一句:“您先冷静点儿。”
蒋奇峰气的不行,几秒后,他弯身摸鞋子,几人不知他要干什么,只有余男下意识往后错开一小步。
再起身时他手里拿着鞋,不知哪来的力气,往她身上狠狠抽过去。
余男没躲,结结实实挨了这一下,鞋底抽人疼,身上火辣辣的。
她仅仅挨了一下,身边两个男人反应过来,白振阳想把她拽到身后护着,没想到有人先一步,他眼神暗了暗,收住脚。
游松一手把余男扯进怀里,单手护在腋下。他本可以一只手控制蒋奇峰,但游松没那么做,他侧过身,用背抵挡甩来的鞋子。
蒋奇峰举起的手收不住,全部招呼在游松身上。他一顿,不管是谁,左右开弓抽了好几下。
游松低下头,有那么一瞬,双唇擦过她额头。
余男抬起下巴,四目相对,呼吸能闻,曾经交颈缠绵比这亲密无数倍,而此刻他却希望能多抱她一秒。
路过的人不禁侧目,指指点点看笑话。
蒋奇峰边抽边骂:“真他娘的轴,跟小时候一个样,打都不带躲的,让你说句软话这么难。”
游松目光离开她的眼,转回头:“蒋叔,要打回去打,这里是机场,大家都看呢。”
蒋奇峰也打累了,把鞋一扔,站着直喘:“让他们看去,我教育自家不孝子犯法了?有家不回,该尽的孝她一天没尽,白让老子等她这么多年。”
一口气说完,蒋奇峰像脱了力,背更偻了。
平静下来,
余男往后撤一步,忽然说:“我烧坏脑子,根本不知道家在哪。”几人看向她,她低头穿好鞋袜:“更不认识你是谁。”
游松低头瞪她,想立即封住她的嘴,可没起任何作用,余男跟本没看他。
蒋奇峰满脸疑惑,问游松:“她说是真的?”
游松沉默了会儿,最终点点头,安慰说,“那时她高烧不退,烧成轻度脑膜炎,不然怎么可能不管您。”
蒋奇峰难以置信,像自语:“连她老子都不认识啦?”
说完只觉眼前一抹黑,晃了晃,游松扶住他:“您先别激动,蒋叔,咱们回去慢慢说。”
车子终于离开机场,蒋父和余男坐游松车,白振阳开车紧随其后。
蒋奇峰始终没缓过劲儿,无论面对失而复得的亲生骨肉,还是单指蒋津左没记忆,不认识他这件事。
他坐在车后座,反倒比刚才冷静许多。
不时抬头瞄一眼坐前面的余男,偶尔哼一声。
游松安排稳妥,一早给他订好酒店,蒋奇峰却说什么都不肯住,坚持要住余男那儿。
余男沉着脸没说话,游松没问她意见,直接把人拉到余男家。
白振阳去医院接阿婆。
一转眼,不大的房间里挤满了人。
大家坐一起重谈旧事,直到此刻,蒋奇峰才把十七年过往听完整。
他坐在窗旁小墩上抽汉烟,阿婆话里话外表达歉疚。
蒋奇峰没看任何人,闷不吭声坐着。
当年要没有余家,蒋津左现在生死还不可知,指不定被吕昌民弄去哪儿。
他们是恩人。
但不是他不感恩,毕竟当年余家有能力让父女重逢。
一念之差,却终成错。
游松没多久就离开了,他晚上约了吕昌民。
上次余男的事轻松解决,她平时在他眼皮下,安分守己,没再找过麻烦。
吕昌民和游松关系拉近一步,对他戒心少了点。他这人小心谨慎,对合作伙伴向来有防备,不单只游松一个人。
加上张曼连日来观察,工程项目逐渐进入正轨,各自不越线,做好分内事,这点他对他很满意。
这晚在聚满楼,吕昌民挑剔,大理的菜馆他只认这几家。
吃饭没有旁的人,吕昌民是自己,游松也没带别人。
张硕今早刚去过昌融,下午张曼就有行动,他在电话里把她祖宗十八代骂个遍,极不情愿去扑约。
酒肉过半,吕昌民接了个电话,电话漏音,游松隐约听见那边提到三号楼。
他垂眸倒酒,吕昌民看他一眼,点了点桌面,示意他去外面接电话。
他出去,游松不禁绞紧眉。
两人都喝了酒,游松把车直接泊在停车场,他坐吕昌民的车回去。
司机先送吕昌民,车子在一处高级公寓停下,游松下车和他道别。
吕昌民俯身和司机交代几句,转身进去。
秦琦来开门,问:“刚才站外面和你说话那人是谁?”
吕昌民松开领带“施工队游总,游松。”
“游松?”没印象,她皱了下眉:“看着挺眼熟的。”
吕昌民哼笑说:“你当然眼熟,玉野斋你被你小情人泼一身水那天,他刚好在饭局上。”
“是吗?”她想了想,接过他脱下的外套:“记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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