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啊。”

赵离表情平淡，没有一丝意外。

早在村长第一次上门闹的时候，她就笃定她若不拿钱，村里的人迟早都会用这个事情作为威胁她给钱的筹码。

不过她早有对策，着急回来，就是要和众人商量这件事。

顾耀霆不知赵离的想法，有些被赵离的冷静刺激到，语气有些冲地朝赵离怒道。

“你这是什么反应？！这些人无耻至极，我们都要流离失所了，你还这般无所谓！”

这厮是不是觉得就算被赶出村去，她将他们几人舍弃，凭着她现在的出色能力，也还有赵家主家这条退路可走，所以才这么有恃无恐！

顾耀俞看出自家兄长异常的情绪，有些慌张的拉了拉顾耀霆的袖子，“大哥，你别这么说。离君不是这个意思。”

赵离深感无辜，面上露出一丝苦笑，心想这顾耀霆对她的戒心还真是重，都这么久了，一旦面临什么紧急情况，他似乎永远都会把原主的陋习强加在她身上。

着实让人无奈。

“我怎么会无所谓，我正想和你们说一下这事呢。”

赵离朝顾耀霆简单解释了两句，接着看向众人，“之前我就想过，村里人要钱不果后肯定会使出这一招。我想了很久，要不我们就顺了他们的意思，离开村子，搬到镇上去。我实在不想再与村里这些人纠缠不休了。搬到镇上对我们来说，生活和各方面都会方便很多，也避免了这村里诸多的是非，重新开始新生活，我觉得是不错的选择，就是不知道你们的意思？”

众人听着赵离的话，才明白了赵离之所以那般冷静的原因，他们也没想到赵离会有这样的计划。

他们自然很愿意像赵离说得那样离开这人情冷漠，对他们充满恶意的村子。

可搬到镇上所需要的钱财，绝不是他们现在可以承担的，又如何实现这一想法呢。

顾耀林首先开始泼冷水，目光淡淡落在赵离的身上，简言意骇道。

“哪有那么简单，我们现在的钱，若要地契房契一起买，连在镇上买两间破瓦房都不够。又有什么资格搬到镇上去？”

赵离失忆后对钱的态度就变得有些微妙，不再掌管家里的钱，而是把钱都交给顾耀霆在管。

正因如此，顾耀林清楚知道家里的积蓄。

帕子生意做了这么久，日常生活的费用加上顾绵翡买药的花销用去了不少，现在他们手上也不过是剩了二十多两银子，根本就不足够支撑他们搬到镇上。

赵离的想法简直是不切实际。

赵离明白众人的顾忌，遂说，“现在是不够，但我可以借到钱。你们先别担心这个，主要是你们愿不愿意去？”

钱不够就想办法凑，况且她心中已有了计划。

她唯有一点担心，就是怕顾家这几人因在村里生活久了，会对村子有留恋，而不愿意搬走。

不过很快，赵离便发现自己的担心纯属多余。

“我们自然想走。”顾耀霆有些心急地表明立场。

方才他对赵离一通指责，让他有些内疚，自己老是停留在对过去赵离的印象中，经常会错赵离的意。

顾耀霆愧疚的看了她一眼，把他们之所以想要离开村子的原因徐徐道来。

“当初我们爹娘来到这里，便没有受到村民的厚待，要不是村里人看我娘学识渊博，想让自己上不起学堂的孩子有个便宜先生，不然打一开始他们就根本不可能让我爹娘留下。”

“娘亲因他们的态度，本还犹豫留不留，他们又装作可怜博取娘亲同情，等娘亲同意留下后，他们又立刻恢复了最初的嘴脸，只给了我爹娘村子外围最偏僻的荒地，一开始连个遮顶的地方都没有，这几间瓦房都是后来我爹娘凭自己的本事建起来的。”

往事重提，有些他虽没有亲自经历，但在村里成长这二十多年里，在村子里受过的委屈就足以让他愤慨。

原来如此！

顾绵翡的事让赵离有些意外，他们住的地方确实偏僻，也难怪顾家才方圆一里之内都没有邻居。

赵离忍不住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顾绵翡，总算是搞清楚看心里一直存在的一个疑惑。

她之前就好奇过，顾家贫苦，可顾家兄弟却个个才华斐然，学识谈吐皆为不凡。

特别是顾耀俞，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其中也许有顾耀俞曾在学堂当过陪读的原因。

但归根结底，还是多亏顾母多年的教养，才把他们兄弟都培养得这般优秀。

顾绵翡被顾耀霆的话拉回了久远的回忆中，她脸色苦涩，有些触动道:“霆儿，事到如今，还说这些做什么。”

“娘，我气不过！这些年来，我们在村里受过多少大大小小的委屈和非议，几乎没过过一天舒心日子，他们打心眼里，就排斥我们是外乡人，不可能认可我们！”顾耀霆脸色难看，有种今日偏要把过去的事情都摊开的执拗，仿佛是说给不知过去的赵离听，又像是在宣泄心中的郁结。“爹爹死的时候，你都跪在地上求他们了，他们都没让爹爹的灵位进村中祠堂！似是都忘了这些年来，要不是因为你，他们的儿子孙子，都还是目不识丁的文盲，根本就是凭着你的教导，他们一个个才有了走出嫁出这穷困村子的资格，有了其他的出路。他们呢，得意洋洋，仿佛他们子孙从生出就有这些本事，都是忘恩负义喂不熟的狗。”顾耀霆越说越激动。

顾耀俞在旁听着，眼眶已有些发红，这些事情是他们兄弟心里永远的痛，母亲跪在地上卑微祈求的模样，在他们记忆里永远挥之不去。

顾耀林常年冷寂的脸色也有些松动，长长的睫毛盖下来，遮去了他眸子深处的情绪。

原来这其中还有这般曲折的往事……

正如顾耀霆所说，村里这些人真是狼心狗肺，忘恩负义到极致！

“这么多年来，真是苦了你们了。”赵离心情沉重。

这些事情确实像是村里那些人可以做出来的，难为顾绵翡，秀才进了土匪窝，有理讲不清，一再被卑鄙的村民欺辱。

“苦，当然苦。最恶心的是，娘一摔坏了身体，他们一个个袖手旁观也就罢了，还嫌娘不能再教他们的孩子了，觉得我们没了利用价值，从此后在村里处处为难我们。我们没钱给娘治病，挨家挨户上门求过他们，他们却像防贼一样把我们拒之门外。村中有极少数心地好的，也因家中贫苦帮不上我们什么忙。当初要不是真被逼到了绝境，我们怎么可能收了赵家的银子，让你入赘过来，你若不过来……”

顾耀霆心直口快，说到最后又把火点到了赵离的身上。

等他意识到时也有些来不及了，他看向赵离，眸色中有些不安和后悔。

赵离大多猜到接下来顾耀霆没说的话是什么了，她递给顾耀霆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自己并不在意。

她早就明白原主的入赘，使得这个本就多灾多难的家庭更加艰难。

那些事情虽不是她做的，但她还是替原主道:“对不起，当时的我很混蛋。我现在能做的，只有弥补和让你们过上更好的生活！相信我，我会尽快带你们这里！”

离开这个像沼泽地狱的地方，重新开始。

“可是，离君......”顾耀俞有些担忧。

他不知道赵离能找谁借钱，想到之前张芳的事情，他有些心有余悸。

虽他清楚现在的赵离不可能再找之前的老路，可他不希望赵离身上担子这么重，他会心疼。

赵离朝顾耀俞淡笑着摇摇头:“别担心，交给我就好。”

“好了，别不开心，瞧瞧我给你们带了什么？品静阁的点心，快来尝尝看。”

为了让众人走出刚才低迷的气氛，赵离边说边走向桌子那边，拿起点心向众人展示。

大家也明白赵离的心思，很有默契地不再提刚才那些事。

众人聊着天把点心分食干净，心里也轻松了很多。

……

第二天，赵离依旧是早早离家，到了镇上后，她先去了一趟十一坊。

处理完十一坊的事情后，她才拐过一条街道，走到了理安堂门口。

理安堂内，夏蓝儿第一个发现了她，随即便很兴奋的冲上来和她打招呼。

“先生，可算又见到你了，自从你不在这摆摊后，我都好久没见到你了！好想你！”

这丫头真是一如既往的热情。

赵离笑着，故意质疑道:“是吗？”

“自然是，你不在，我的日子都变的无趣好多，都没人给我讲笑话，变戏法了。”夏蓝儿一脸认真。

赵离哭笑不得，心想:你还真是上班摸鱼摸得很理直气壮啊？没人陪你摸鱼你倒是寂寞无聊了，都不怕连霓教训你吗？

赵离与她打趣几句后，便环顾四周道，“你们堂主呢？”

“堂主正在内堂呢，先生，你坐下来等等，我去请下堂主。”

赵离在等夏蓝儿回来的时间里，在理安堂内逛了逛。

理安堂或忙或不忙的人看到她，大多都会热情的和她打招呼，或者攀谈几句。

很快，夏蓝儿就从内堂跑出来，她朝赵离招手道:“先生，堂主请你进去说话。”

赵离顺着窄道走到尽头，眼前是熟悉空旷的场景，她一眼便看到了站在院子鱼池边喂鱼的连霓。

今日连霓着一身浅蓝色的罗裳，依旧明艳动人，风华万千。只是数日不见，她的身形好似消瘦了一些。

连霓手上拿着鱼食，动作慵懒地往鱼池里扔，听到赵离的脚步声，连头都不抬一下，只是悠悠道:“今日你怎么得空来理安堂了？”

最近因为忙十一坊的事情，不摆摊以后，赵离差不多都有十天没来过理安堂了。

比起之前日日都能见到，现在再见，倒真有点稀客的意思了。

赵离一听连霓的话，立刻笑意桀骜，颇为不正经的回答:“多日不见，甚是想念堂主，自然要上门拜访一下。”

只是一想到待会要开口借钱，赵离心中便忐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