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挨着豆卢氏的裙角缓缓地跪了下去。豆卢氏大惊,连忙弯腰扶我:“何大夫,这是怎么说?”
我坚定地跪在她脚下,恳切地说:“娘娘请听下官讲。下官出身乡野,原是一介村姑,幸得陛下赏识才进宫为女官,又蒙各位宗室及不弃,待下官不薄。尤其是东宫上上下下,对下官从未有轻视之心。只是寿春王殿下乃天潢贵胄,血统高贵,品性端方,下官的身份实在难以匹配。”
连侧妃豆卢氏都是朝廷重臣之女,我又给乡下跑来的女孩子,做郡王正妃?我拿什么底气做这个郡王妃?
豆卢氏低声道:“何大夫,你虽出身不高,但是面目姣好人品端正,如何配不起大郎?殿下与大郎都觉得你配得起,你便配得起!”
这个时代的很多朝廷重臣身上都或多或少流着游牧民族的血统。豆卢氏的家族亦然,所以她性子直爽,对我直来直去,打开窗户说亮话。她代表的是男方家长,我应了,大约东宫便上奏女皇陛下求恩典;若我不应,他们便会另起炉灶,寻找更合适的人选。
我继续说道:“下官承殿下与娘娘不弃,深感荣幸。可是下官觉得,除了下官的身份与郡王殿下不配之外,个性也十分不合。郡王殿下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精通乐理,善吹笛,心性十分内敛,若心中积事,会不与人说,闷闷不乐多日。殿下体弱多病,多是为此。不幸的是,下官的个性与郡王殿下极为相似。娘娘细想,若是下官做了郡王妃,当郡王殿下心情郁结需要人排解的时候,下官如何能为殿下排忧解难?殿下的性格,需要找一个出身大家,外柔内刚,性格开朗坚毅同时又善解人意的女子。”
我的肩膀太窄力量太弱,实在担不起皇家宗室的血雨腥风。
这一番话显然比那番“不配”之言更能打动豆卢氏。她寻思半晌,才低头握住我的手,感慨地说:“何大夫这番话真是金玉良言!何大夫的品格与气度也令人敬佩。你一片真心为大郎打算,做不成夫妻也是一个益友!莫说皇嗣殿下,便是本宫也感佩之极!”
我也投桃报李地说:“娘娘待几个郡王与郡主如亲生子般呵护,也令下官敬佩。”
豆卢氏睫间盈泪:“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东宫活在风口浪尖上,只有上下齐心方能得到保全。”话刚说完,又自悔失言,赶紧转移话题道,“大郎的病情,何大夫还有什么要交待的么?”一边说,一边拉我起身。
我站起来,躬身行礼,笑一笑说:“一则是让殿下莫要多思多虑,二则还是要想法子让殿下多动动才好。不求能像临淄王殿下那样可以搏击御敌,每日早起打打五禽戏也能强身健体。或者就是不打拳脚,就是让宫人陪着殿下绕着东宫走一圈也强国在总在屋里吹笛子。”
“让宫人陪他绕东宫走一圈——”豆卢氏以袖掩嘴,微笑道:“何大夫,你这主意是好!本宫立刻吩咐在他身边贴身侍奉之人,若大郎不走,本宫便责罚他们便是。”
寿春王殿下是再仁慈不过的一个君子。他自己可以躲懒,但是如果身边伺候的人因此受到刑罚,他必然于心不忍。
如此不想动也得动了。
直到我回宫,临淄王殿下与寿昌郡主也没回来。后来我便听说,那日郡王郡主们全套仪仗驾临王大人府上代表皇嗣殿下慰问王大人及王夫人,不仅仅让王大人府里上上下下无比激动,顿感荣光,也让整个神都都沸腾起来。东宫低调已久,皇嗣殿下在整个天朝的朝堂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了。他每每称病缺席早朝,整日待在东宫打理东宫的庭园,把东宫从各宫室到后花园,都修得别具一格,美奂美仑。
但是东宫之外,你问大家谁是女皇陛下的继承人,东宫主人长得什么样,在朝堂之上有什么建树,为百姓做过什么,十亭至少有八亭的人说不知道。
今天,整个神都从上到下,从朝臣到百姓都知道了——原来帝国的继承人还是已故高宗皇帝的第四子。他被受惊的马摔伤了,他的儿女代替他去酬谢一个叫王仁皎的救命恩人。
皇嗣殿下仁义啊!他的几个儿女都孝顺啊!
王大人府上平日结交的都是差不多等级的武官,鲜有贵人来往。因为王大人救了皇嗣殿下,先是太平公主代表女皇陛下前来慰问感谢,再有郡主郡王代父慰问感谢,可谓荣耀加身,府里上上下下都被这巨大的幸福感淹没。双儿以前只在我家里见过惜福郡主,与临淄王的见面是偷偷摸摸的,可是如今她不仅正大光明地见到了这位英俊的郡王,还见到了他的亲妹妹寿昌郡主,一时间兴奋得说不出话来。
据说寿昌郡主与双儿相见甚欢,颇谈得来。她对王夫人发出邀请:“过几日是我母妃的生日,因父亲在养伤,东宫也不打算大办,只是自己的宫里的人摆几桌酒吃吃长寿汤饼,一来不负母妃的操劳,而来也给父亲冲冲喜。王大人是父亲的救命恩人,届时还请夫人携双儿来东宫吃碗汤饼。”
谁不知道这些日子东宫闭门谢客?如今居然邀请她们母女去做客?还是给侧妃豆卢氏庆生!王夫人被这巨大的荣耀和幸福冲击得忘了反应,一时呆在那里!
寿昌郡主笑道:“若是夫人有什么不便,或者家里走不开,也是——”
双儿暗中捅了捅呆若木鸡的王夫人。王夫人从梦幻中惊醒,连忙回答:“啊呀,郡主的盛情,让臣妾愧不敢当!蒙殿下不弃,臣妾那日必然携着双儿到东宫向娘娘叩贺芳辰!”
寿昌郡主又笑道:“原应连令郎一起请的,只是考虑到王大人伤势颇重,觉得府上还该留个能当家做主的男人以备万一,是而——”
王夫人赶紧表示理解:“臣妾明白!郡主的好意臣妾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