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铃响，第一节课，是数学。

白星最讨厌的课。

数学老师叫王森，三十出头，身材发福，啤酒肚微隆起，公鸭嗓，脾气差。

前半节课，白星努力尝试听课。

可看黑板上的函数越久，困意越浓，白星用湿纸巾擦脸，强迫自己清醒。

这时，王森敲黑板，“白星。”嗓音难听，语气极度不耐烦。

白星站起来，“到。”

王森不屑道：“上课搞小动作，去外面站着。”

白星抿唇，“嗯。”

对此，白星早就习以为常。

她成绩垫底，王森总找她茬，数学课被‘请’出去，也是常有的事。

说是请。

其实就是赶。

在众人注视下。

白星拿起书和笔，走出去，推开教室门，又轻轻关上，往右两步，倚着白墙站。

自嘲笑。

本想洗心革面，这下，连课都没得上了。

闭眼，头靠墙。

不知过去多久，感觉有人拉她衣袖，白星睁眼，又是江书卿。

张了张嘴，

白星没讲出话。

江书卿声无温，“犯错误了吗？”

白星点头，“嗯。”很快摇头，“我有点困，用湿纸巾擦脸，就被赶出来了。”

表情软和下来。

江书卿揪着白星校服一块布料，“你跟我过来。”

白星木讷住，“老师，去哪？”

一直往前走。

最后，停在走廊尽头小窗前。江书卿拿过白星手里的书和笔，“给你讲课。”

白星咽口水，一脸震惊，“老师，你还会这个。”

江书卿翻开书，“嗯。”

微低头，长睫颤颤。她又说，“本来你就跑得慢，总不能让你在起跑线上，就被别人甩开吧。”

白星摸后脑勺。

‘嘿嘿’笑出声。

江书卿：“好了，开始吧。”

窗台很小，站不下两人，白星便站得偏后。

即使只给一个人讲课，江书卿依然投入，语文老师讲函数，白星却听得进去。

讲完，需要白星做题时。

江书卿挪出位置，拉白星的胳膊，“过来，做下这道题。”

递过去笔。

白星接过，握住，笔杆有温度，不知为何，又有手汗流出来，十分黏腻。

白星低头写，江书卿偏头看。

两人挤在一起，衬衫和校服紧密贴合，白星做题慢，这种姿势，便保持很久。

久到，皮肤滚烫。

白星放下笔，检查一遍，“对吗，老师？”眼神里，有期待。

江书卿拿笔。

向右下方画斜线，白星心一紧，以为是叉。

斜线还在延长，看白星一眼，江书卿扬唇，笔尖勾上去，“对了。”

白星欢喜不已。

原来做对题，会这么有成就感。她咧开嘴笑，“老师，我感觉我能考倒数第二了。”

江书卿用笔轻敲白星的头，“没出息。”

白星歪头，“那就考倒数第三吧。”

江书卿笑了，还是很淡。

比清水还清水。

白星看她一眼。

不小心把书碰掉，忙弯腰捡，起身时，她的眼光放在江书卿脸上。

她看见。

江书卿嘴唇动一下，说“笨”。

白星傻笑。

还想说什么，下课铃响了，江书卿开口，“回去吧，下节课，我不想在门口，再看见你。”

白星保证，“好。”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可是下节课还是数学，我能回去吗？”

江书卿：“我去和王老师说一声。”

白星感激，“麻烦老师了。”

江书卿：“好好听课就行。”

白星答应，“我会的。”其实，白星在心里说，还是你讲课更好听。

果然。

一旦生出这个念头，就很难改变。接下来这节数学课，对白星来说，是煎熬。

她一动不动。

想听，听不进去。

终于。下课了。

白星重重趴在桌子上，困到极致，眼睛一闭，就睡着了。

但是，她忘了。

下节课是语文课，江书卿的课。铃响，许颜去办公室取卷子，也就没人叫醒白星。

江书卿进来。

班长：“起立。”大家喊完老师好之后，江书卿却并没有让他们坐下。

她在看白星。

目光如冰。

有被吓到，前桌赶紧去推白星，“醒醒，白星。”隔壁桌也去推。

很吵。

白星这才舍得醒，讲台上的江书卿，无法忽视，白星立刻站起来，头低得深。

良久。

江书卿：“请坐。”

见别人都坐下，白星也坐。

就一秒功夫，江书卿望向她，语气更冷，周身极寒让人心凝住，“你站着，我没让你坐。”

之后，一眼都不看白星。

江书卿翻开教案，“不耽误时间了，现在开始讲课，大家把书翻到目录…”

江书卿站着。

白星也站着。

课堂上的江书卿风趣幽默，落落大方，魅力更甚，完全能跟她一起，古今中外，畅所欲言。

这两节课。

白星听得无比认真。她顿时反应过来，如果所有的课都是江书卿教，她也不是不行。

直到下课。

白星才坐下。刚才许颜回来得晚，不知道情况，便问，“你又怎么了。”

白星转头，烦闷道：“上课没人叫我。”

许颜得意笑，“小白星，现在知道我有多重要，离不开我了吧。”

表情有点油腻。

白星假装嫌弃，“烦人。”

她转回去。

许颜也没再说话。

白星这才注意到，江书卿面前，围了很多人，男生女生都有，美名其曰是问问题，其实是闲聊。

接触下来，他们发现。

江书卿虽严厉，但太有人格魅力。

让人忍不住想亲近。

花痴女：“老师，你长得真好看，你多大了啊。”

花痴男：“老师，你有没有男朋友，结婚没有啊。”

江书卿无奈摇头。

“我28岁，有男朋友，没结婚。”

花痴男和女：“老师这么漂亮，你男朋友一定很帅，才配得上你。”

江书卿笑而不语。

拿起教案，“都回去吧，历史老师来了。”

众人散开。

让出路，江书卿便走，走到门口，她停下，“白星，你出来。”

白星像只乌龟。

磨蹭着出去。

江书卿站在窗边，等她，身姿高挑，养眼，衬衫银扣折射出光。

离一步距离。

白星站住，轻声唤，“老师。”

江书卿转身看她，没有笑意，“答应我什么了，就这么爱睡觉？”

白星惭愧。

双手垂在身前，交握。没说话，不表态。

渐渐，江书卿眸光泛寒：“说话。”嗓音略高，有批评，也有质问。

白星更愧，“对不起，老师。”

满脸懊恼。

于心不忍，江书卿再启唇，声音低很多，“答应别人的事，要做到。”

白星认同，不住点头：“嗯。”

怕再多说，白星会钻到地底。

江书卿留下一句“长点记性”，便离开了。

看江书卿绝美身影。

白星小声呢喃：我会长记性。老师。

一天很快结束。

白星低呼一声，“解放了。”

许颜收拾书包，“白星，我爸妈要带我去参加家宴，不跟你顺路了。”

她刚说完。

白星撒腿就跑，“知道了。”教室里憋闷，她着急去吹吹风了。

秋天傍晚凉爽。

迎着落日余晖，微风吹在脸上，白星步伐轻快，一切本该美好下去，可接下来——

白星看见。

她。

瞬间。

钝得挪不开步子。

想不起她的脸，可当她实实在在出现，白星还是一眼就能认出。

她还是穿一件白色衬衫，袖口挽在灰色外套外面，配一条撞色西裤。

风格和从前一样。

挽着一个女人，有说有笑。

白星走上前，在离她们只有一步远时，长舒口气，“若希姐姐。”

清晰可见。

白若希身体震颤一番，转身。她身边的女人，也转过去。

白星震惊，“老师。”

江书卿疑惑，你们两个，认识？”

白若希愣神。

白星说：“嗯，认识。”她又说：“你回来了，怎么都没人告诉我。”

白若希很固执，不给回应。

白星还坚持，“嗯？”

气氛糟糕，江书卿圆场，“若希，白星问你话呢，别不理小孩子。”

白若希忽视掉这话。

转移话题，“书卿，白星是你的学生吗？”

江书卿：“嗯，那你们？”

白若希语速很快，“她是我表妹。”

白星看得出，白若希不愿意见她，也就不强人所难，她苦笑，“不早了，我先回家吧。”

又看白若希一眼，她说，“再见。”始终是笑脸。只是在背身时，不甘心地掉下眼泪。

江书卿不确定，“她哭了。”

和白若希说一句，“我去看看她。”便追上去，“白星，等等。”

听声，白星回头。

眼睛湿润，依然逞强，“老师，有事吗。”

“没什么事。”从包里拿出纸巾，塞到白星手上，江书卿说：“倒是你，哭成小花猫了。”

白星吸了吸鼻子，“我没哭。”

听她这样说，江书卿取出一张纸巾，扶肩，擦两下她的脸，“你自己看，纸巾都湿了。”

白星死犟，“看不见。”

江书卿笑，“我陪你走走吧。”走几步，她说：“如果难过，不妨说出来。”

白星回，“负面情绪自己消化就好，不能破坏别人的好心情。”

像大人。

江书卿问：“你这样想？”很不可思议，因为这也是她多年，一直苟同的想法。

白星：“嗯。”

江书卿：“你这样想不是不好，只是，会活得很累。”

白星摇头，“可是麻烦别人，我会更累。”

走到小巷尾。

江书卿最后问一句，“能承受得住吗？”

白星认真思考后，才说：“我觉得没问题。”

“那就好。”

停下步子，江书卿轻声道：“就送你到这里，注意安全。”

不想哭了。

白星向前跑几步，挥手，“老师再见。”

江书卿温声，“再见。”

往回走。步子很重，她突然想起，和白星一般大的时候，她也那样想。

可现在。

她感觉。有点难以承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