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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节

而这么一想,低着头眯了眯眼睛,回忆起手掌心那份格外想念的温度秦艽也没再言语, 径直抬脚就顺着落满雪花的山路和头顶的月光往村里的方向去了。

这一路上东山的野林子上方都在下着不大不小的雪, 白花花的悄然从头顶间下间停的落, 倒也没有过多地影响雪地上秦艽独自前行的速度。

可路上不巧近过结了冰的赤水湖泊的断崖上时,偶然间冲山的另一边边抬起眼睛时,他却有些古怪地停顿了一下视线。

等将灰色的眸子落在不远处那处仿佛一直存在,却仿佛忽然出现的奇怪断崖看了看的秦艽也没有主动吭声。

紧接着,望向那片野林子后方的苍白男人才忽然间怪怪地转了转灰色的眼珠子,又显得不太友好地就冲着身后那片明明空荡荡的雪地后面懒洋洋地勾了勾嘴角。

“你是哪来的, 躲在那儿干什么,给我立刻滚出来。”

“……”

“小丫头,我劝你最好别给我装聋作哑,也稍稍识趣一点,你要是再这么继续跟着我,我可不保证待会儿不会一时兴起,就剥光你身上这身毛皮在这大雪地里活吃了你了。”

“!!”

这话说着,秦艽还仿佛十分‘阴狠’和‘贪婪’地舔了舔自己白惨惨的下嘴唇,而十分确定自己话音落下的一瞬间,那只跟踪人的手段相当的不入流,身上还有股属于妙龄少女的香粉味道的小野祟从野林子后面被自己吓得飞快跑远了。

随后因为眼下还有事要急着离开的秦艽才将心底浮现的那片刻的疑问和思索压下,又在确定那断崖后再没什么十分鬼鬼祟祟的活物跟着自己后,才挑挑眉想着下次有空再来仔细看看就继续抬起脚往前慢慢地走了。

他不知道他这边才刚一走,另一边断崖旁的野生椴木树丛后面,真的就有个灰扑扑的大尾巴小心翼翼地顶着两三片枯掉的叶子害怕地抖了抖,紧接着一双湿漉漉,怯生生的小狐狸眼睛才畏惧地冒出来瞧了瞧男人已经远去的背影一眼。

而直到确定人已经走远了的秦艽应该是什么听不见了,有个语气听上去也相当委屈巴巴的女孩子声音才这样一个人自言自语了起来。

“张长声,你这个……良心被狗吃了的负心汉……都是你害的我才掉到这种破地方来的……可这儿的乡下人……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凶这么吓人……啊啊……我到底该怎么把那些坏蛋在时间的另一头对河水做的坏事……悄悄告诉他们啊……又该……又该去哪里找你啊……都是你,都是你,让我在这个破地方……白白等了那么久你都不来……弄得大过年都回不了自己的家去……还那么冷……阿嚏……阿嚏……”

小狐女娘娘越说越委屈的呜咽声和逐渐微弱的打喷嚏声最终还是化作雪地上的一缕呼啸的北风卷着山上洋洋洒洒的雪花消散了。

没有人发现这只通体灰色的小狐狸说完这番话之后,转头就像整个人飞起来一般摇摇尾巴跳进了一片红色光亮的断崖的下头,又彻底消失不见了。

而另一边,尚不清楚自己刚刚无意中拿话吓唬走的就是张长声那小子的烂桃花的秦龙君倒是一路就这么摸着黑顺着村口那口熟悉的枯井,并缓步靠近了夜色中那蚍蜉马村子尽头的木质小楼。

视线所及,大年三十晚上的自家和范细家的院墙尽头都是一片软绵绵的冬雪,雪地上有不少村子孩子们玩耍后遗落下来的爆仗和烟花棍,还有一些黑乎乎,脏兮兮的同样也属于小孩子们踩踏之后遗留的脚印。

路的尽头堆着几个表情或滑稽或生动,鼻子上或脑袋的位置上隐约还插着根红缨萝卜的雪人,远远地一看那圆滚滚的白胖样子就显得喜庆可爱,十分有正月里热热闹闹的气氛。

不过一开始压根也没注意到门口这些奇形怪状的雪人,正当弯腰走到门口秦艽准备缓缓绕开那些障碍物,并放轻些脚步推门走进自己家门时,不经意间,他却在门口那些孩子们亲手堆的雪人中看到了一个相当格格不入,甚至造型有点诡异惊悚的存在。

而几乎一眼就看清楚了这个大半夜堂而皇之地放在这儿,简直能活活吓死人的鬼玩意儿上方的绑着的一块布条子,扯下来随随便便看了眼的秦艽一看清楚上面写着的都是什么顿时脸色就阴沉了下来。

【都给我听好!这是我范阿宝给我未来的媳妇杨花亲手做的龙神雪人哈哈!哪个不怕死的要是敢随便伸手乱摸!明天早上起来我就把你们牙都统统打掉听到没有啊!哼哼!】

龙神本人:“????”

这鬼东西究竟出自谁手,简直当下一目了然了。

被某位臭不要脸,小小年纪就不经过允许和自己抢女儿的小混混气的脸色阴晴不定的秦艽一时间先顿了顿脚步,干脆就这样臭着脸压抑着暴躁打量了一眼自家家门口那个脑袋上各插了两根拿刀刻过的红缨萝卜,粗壮身体还像条巨大而畸形的蚯蚓一样恶心地盘在一块的……‘不明生物’,又有点不确定地在心里自问自答了一句。

这是……龙?这居然是龙?这分明……就是一头……猪……

不知道为什么,说出心里那个自己都有点忍不住冷笑起来的答案的时候,秦艽总有种自己在侮辱自己的诡异错觉。

而还没等面露嫌恶的秦龙君站在自家门口尽情地‘欣赏’完这个简直在严重侵犯他肖像权的鬼东西,并十分幼稚地干脆一脚直接把它给踢烂掉,好明天一早活活气死隔壁那个名叫范阿宝,整天都在痴心妄想白日做梦的兔崽子。

挺忽然的,一直没来得及仔细留心身后动静的他就感觉到自家围墙的尽头有什么细微的动静,伴着一阵好像有点可疑的咳嗽声传来。

而起初还以为又是先前在山里悄悄跟踪他的那个来路不明的小东西,可察觉身后近在咫尺的那熟悉又清冷的气息后,一瞬间背脊都僵硬住了的秦艽只面色古怪地转过头来……

——又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浑身上下也和那些小雪人一样雪白雪白的,刚刚一直一声不吭地坐在黑乎乎的墙角,居然就这么被他直接忽略掉的清俊身影慢吞吞拍了拍膝盖上的雪,又显得有些迟疑和费解看了看他神经兮兮地抬起一只脚对准那个‘畸形龙’的奇怪举止一眼。

“你现在这是在……干什么?”

“……”

“你……很讨厌这个雪人吗,秦艽?”

秦艽:“……”

……

“你……刚刚一直坐在那个地方?”

“嗯。”

“这些点心是哪儿来的?”

“……山下买的,好吃吗?”

“嗯……还不错。”

大年三十的晚上,红色的月亮还安静地挂在东山的上方。

围墙边的雪花一片片地缓缓地落在外头屋檐上,一块坐在范细家氛围相当熟悉的墙头下,之前快有好几天没见面,此刻氛围也相当古怪僵持的两人却是相顾无言地捧着一包糕团点心坐在雪地前望着头顶的月亮。

那包糕团点心里有东山人比较爱吃的红点稞稞,米酒馒头,还有一些表面撒着白糖的柿饼,都是晋锁阳白天在山下集市的时候给他买的,正好此刻用来给已经吃不上年夜饭,只能躲在这儿悄悄说话的两人一起做了顿的宵夜。

而晋锁阳在此之前其实已经在秦艽家门口等了足足有两三个小时了,下午的时候他人就从县城坐着老塔的车早早地回来了,之后就一直留在村子里前前后后地帮范细准备年夜饭压根没出过去。

晚饭他是和泥娃娃,范阿宝还有杨花这些人一块在范细家吃的,虽然仅仅只有四五人在场的团圆饭气氛不算十分热闹。

他本人也实在不是那种话特别多,口才很好,又能活跃气氛的那种人,但这些天以来关系相处的不错的大家伙,在这个特殊的中国传统节日团团聚聚吃顿丰盛年夜饭那种感觉好像也不错。

而吃过晚饭之后,他就耐心地帮着年迈的范细一块安抚着今天明显等爸爸回来等的都生气了的杨花回家上楼睡了觉。

又在原本准备躺下好好睡觉,却在发现自己压根翻来覆去睡不着之后,这才一个人皱着眉下楼来到屋子前面坐着,顺便等着说好今晚一定会回家的某人回家来。

这久违了因为什么人或者什么事而带来的奇怪失眠让晋锁阳一时间有点心烦意乱,但既然都大半夜的冒着雪从家里出来等着某人回来了,所以他也没再欲盖弥彰地转身回去,就只是沉默着像个被冰雪包围着的大号雪人一样等候在这条村口回家的必经之路上。

而在这个过程中,一个人心情复杂地望着头顶越下越大的雪的晋锁阳也没和平时一样干些什么别的替村里老人帮忙解闷的杂事以至于错过某人回来的时机。

只是趁着这会儿身旁正好没人打扰他的时候,就把下午在山下买的那个样式奇特的苗银镯子就包在外头的布手帕里拿出来看了看,又低头皱着眉回忆着先前从年迈温和的银匠妻子嘴里听说的故事就这么一个人独自思索了一会儿。

“所以说这个龙回头在过去……还有什么特殊的由来吗?”

【是啊,相传这‘龙回头’是当年从黎族那头传来的,听说过去手艺灵巧的银匠们一般一生只会打一对龙回头,若是天生的有缘的男男女女,就能寻得一人一只。】

“……”

【此后无论是因命运被迫分离还是各自去往异地再难重逢,只要对方的手上还始终带着这个东西,即便远隔千山万水都能够换得心上人的回头,而说起这东西的典故和由来,其实咱们本地还有个这样的故事。】

“故事?”

【说从前的黎族有这样一个传说,一个家境贫穷的黎族少年有一天在黎山的河水边捡到了一条因雷雨过后而浑身伤痕累累的龙,龙的龙角和鳞片在当时可以说是价值连城,如果杀死了面前虚弱的龙就能给少年换来许多财富,可当时家中可以说贫如洗的少年却没有选择那么做,而是把受伤的龙留下来又带回了家里。】

“……”

【他用清水给龙清洗伤口,摘来山中的草药悉心喂养龙,直到龙身上的伤口都渐渐好了,他们也在这些相处中因此结下了深厚的情谊,有一天,南方发起了大水,黎族少年的家乡也受害了,受伤的龙飞为了救起洪水中也险些丧生的少年便飞上了天空动用法术去救了很多人,可是正因为这样,那条龙的真实面目也被那些他从洪水中一一救下的凡人看了个清楚,这让他不得不被迫选择离开了黎山,也不得不离开了那当初救下他并收留他的黎族少年。】

“……”

【这让此时感情深厚已经再难分开的两人都分外难过,可自此天各一方的命运也仿佛是注定的了,因为谁都明白,天空和河流才是龙的归宿,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压根都无法用自己的力量去改变这一点,而在他们交换下那对留给彼此的龙回头,并被迫天各一方的那一天,那条回到龙宫龙还与那黎族少年订下了这样一桩关乎与彼此一生的重逢约定。】

“什么约定?”

【……龙说,我与你分别之后,黎山山头便再也不会在清晨下起雨来了,我会在云上将雨水留在中午和黄昏,等你从山上砍柴回家不受雨淋后,再朝人间赐下雨水,但如果将来有一天,你在山头上一早就看到天上下起雨来,这就是龙在云上哭,那也正说明,你我即将重逢的日子就要来了,我终于回来找你来了……】

……

——【而这……就是龙在即将离开人间的最后一刻决心为心上人回头……即所谓龙回头的故事了。】

第165章 周

龙回头的古老故事, 伴着银匠妻子那番唏嘘不已的话听到最后竟有些意味深长。

晋锁阳在山下听完这个曾经从秦艽口中偶然间听来的典故, 又坐着老塔的货车回来之后就觉得心情有点难以形容,仿佛自己的脑海里隐隐约约地回忆起了什么久远到令他自己都快忘却的, 令他并不太开心的事。

只是再等他往前细想, 有些遥远模糊的如同上辈子发生过, 却遗忘了的记忆又仿佛沙盘上的不知名粉末被风一吹就消散了。

这让他不由得回忆起了曾经他刚从原本的时间掉进这个时间的范村时,总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半夜梦到的那个奇怪的梦,

梦里有一座桥, 还有那两个坐在桥下仿佛约定了什么的模糊人影。

但好像自从他和秦艽前段时间开始整天忙活上山下山公鸡郎的事情后,他就再也没有梦到那个让他心情压抑心烦到无以复加的梦了。

秦艽, 秦艽, 最近身边反反复复的围绕在眼前的好像是这个名字。

这个忽然从心底再次冒上来的念头不由得让晋锁阳足足困扰了两天的心情又难以形容了些。

不过大概是他心里头明显有什么心事这件事实在表现的太明显, 今晚傍晚一块在范细家吃过年夜饭后,把顽皮吵闹的范阿宝和杨花一起赶到外面雪地去玩的范细还特意在小院子前面和他单独聊了聊。

而或许真的是长久以来,自己的周围也的确没有什么比较合适的倾诉对象,所以认真地在心底想了想, 陪着因为天气寒冷而不停摇晃着头顶触角的蚂蚁老太太一块坐在天井边的白发青年也略微皱着眉抬起头, 又以一种自己也不太好形容的口气冲着眼前红色的月亮缓缓开口道,

“我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更习惯孤身一人,我不喜欢被人从外界随便打扰,也不觉得仅仅依靠自己的情况下,我的世界是否还需要什么朋友……但最近,我觉得我身边的有些事好像发生了一点变化。”

“哦, 是什么变化?”

“……”

“是不是忽然觉得自己身旁其实有一个相处的不错的朋友也挺好吗?”

“嗯,有时候会有些麻烦……但是有时候好像也不错,好多次,都因为有他在身边,才感觉眼前的那些麻烦事不显得那么困难重重,还是可以和他一起面对和想办法解决的。”

因为天生的性格并不擅长说谎,所以这段时间确实深有感触的晋锁阳哪怕好像并不想承认但还是表情复杂又认真地回答了。

而看见他死死皱着眉仿佛心底有些莫大的困扰的样子,一旁以蚂蚁的智慧明显不太了解这个年轻人担心什么的范细也忍不住笑了,随之才略显好奇地开口问道,

“那还有什么好烦恼的呢?有朋友不是一件很好的事吗?”

“……因为他是一个很好,很值得任何人和他结交的人,而我并不是。”

“嗯?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对我的意义不太一样,也许是因为我之前从没有在我的那个世界里见过像他这样的人,所以他的一切对我来说都很特别,也很神秘……我看的出来,他是那种独来独往,洒脱傲慢惯了的人……可我不一样,我只是个寻常人……也有很多寻常人身上的缺点,世俗,平庸,总是没什么耐心,脾气不好,对人也总是很冷漠,不爱去关心自己身边的人是怎么想的,还总是说些……不讨人喜欢的话,能赢得别人好感的一切美好品德我都不具备,而且我现在还发现……”

——作为朋友,我对他……可能也不是目的全然单纯的。

这后半句话面露复杂的晋锁阳莫名地没有主动说完,毕竟事关他自己心底那尚未完全解开的那桩令人尴尬地疑问,所以他并不想让范村的其他人看出来。

而看样子也完全没往别处想太多的范细则是不甚意外地微微一笑,但想到以年轻人性格确实很陷入这样那样的烦恼,所以从一个活了上百岁的老山精的真实角度,白发苍苍的蚂蚁老太太最终还是给了晋锁阳一番堪称最好安慰的话语。

“有朋友是好事,毕竟人不可能永远是孤独的啊,如我们蚂蚁一族,可是最不能离开自己的朋友的,不开心的时候,其实只是想有一个人能陪陪自己啊……这个时候,不管是一起吃些自己喜欢的东西,还是一块做别些的事情,无聊或是有趣与否,只要对方能愿意为你留下,都会不由自主地心存些许不同,甚至生出一丝感激。”

“……”

“锁阳,你其实也只是在担心会不会被自己真心在意过的人又一次伤害排斥或是远离,再这么一个人一直孤孤单单下去而已……一个人真的太寂寞了,可有的时候不去试试,又怎么会知道自己和对方能不能做到呢?无论结果与否,无非是个准确的答案罢了,你又不知道你的朋友是如何想的,如果真有烦恼和担心,不妨就去亲自问问他是怎么想的吧?”

善良可爱又充满了对这世间的温柔的蚂蚁老太太的话听上去也不无道理,至少把晋锁阳打从两天前秦艽忽然之间离开后,就开始心烦意乱的心情终于稍稍安抚下来了一些。

而既然心底选择了采纳范细的部分建议,所以决定了一件事就向来不喜欢拖泥带水的晋锁阳便干脆决定用最直接的方式,去问问秦艽是怎么想的来解决一下自己之前心底的烦恼。

可还没从傍晚就一直坐在雪地上的晋锁阳皱着眉一个人仔细琢磨出一个前因后果来,他守在这大门口足足等了快大半个晚上的人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