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时清被转移到正房左侧的耳房中，这是【青莲佛子】的婢女住的地方，出了门左拐几十步就是【青莲佛子】的住处。

“青鸾，你脸怎么那么红？”一道清脆的女声。

江时清先抬眼看着说话的婢女，上身穿着乳白色连襟长衫，外披天青色薄罩衫，下身是浅粉色撒花裙，头发绾了个双耳髻，精致的云鬓里点缀着几片羽毛状的簪花，额心一枚桃色花钿。眉眼弯弯带着几分促狭。青音这个名字浮现在江时清脑海中。

“该不会是见了那么神君动了凡心吧！”青音欢笑着走过来，亲昵地搀着江时清的胳膊：“快说说是谁？！今日好看的神君可多了。尤其是那位最后一个来的”

哪壶不开提哪壶，江时清摸摸自己的脸反驳：“我哪有，你别胡说。”

“嘻嘻，骗谁呢！你自己看！”青音转过江时清的脸，左侧方有面铜镜，镜中映出一张俏丽的脸，脸还是她本人的脸，装扮和青音差不多，只是脸颊透粉，满面桃花。

江时清皱起眉头，原来她之前是这幅模样。

“看吧我没说谎。”青音摇晃着她的胳膊，嬉笑的面容映在铜镜中，就这么腻歪了会儿，青音瘪起了嘴。

“怎么了？”江时清问。

青音叹气，眼含担忧和恐惧：“那位又回来了，今晚轮到我了。”

这一听就是有故事，刚变成婢女江时清只能看出青鸾和青音感情挺好，拿捏不准该以什么样的语气说话，是劝还是同样担忧？

“昨夜去伺候的婢女今天一整天都没露面，也不知道还活着没？”青音撇嘴：“那么一个又老又丑的东西，佛子让她住东侧的耳房不就和我们是一样的地位嘛，还要我们去伺候她！。”

“青音！”青鸾加重语气：“不可随意论断佛子，佛子的行事自有其意，我等佛法浅薄勿要犯口戒。”这话自然浮现，江时清脱口而出。

系统给的身份卡【青莲佛子的婢女】和以往的身份卡有所区别，以前的是由玩家扮演除了卡牌介绍没有任何提示，婢女卡牌却有些像拥有‘自主意识’的npc。

被呵斥，青音讪讪道：“佛子又不会介意。”

青鸾拧眉“佛子心容苍生，你我侍奉佛子多年自要诚心向佛子学习，心亦如此，身亦如此”

青音堵住耳朵敷衍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青鸾你别再说教了”

“你这青鸟，真是”青鸾无奈地摸摸青音的头宠溺道：“你今夜就歇着，我替你去侍奉。”

“青鸾最好了！”青音撒娇。

江时清把青音准备好的东西拿上出了门，此时已是后半夜庭院里的大部分房间都还亮着灯，神、佛、妖们日夜笙歌，嬉闹声从门缝间传出来。中央的【青莲佛子】的灯却是暗的，她从青鸾那得知佛子是由凡界飞升上来的，依旧保持着凡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作息习惯。

东厢房的门大开着，几个不知是神还是妖的女人围坐在黑皮尊者的周围，衣衫轻薄，放浪形骸一路走来，肉体交缠，靡靡之音不绝于耳。走廊的柱子上雕刻了很多佛像浮雕，屋顶的檐角下也有很多佛形木雕。佛像慈眼低垂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江时清停在东侧的耳房，这间耳房要更远一些，位置偏僻。皎洁的月光照亮几尊佛雕，江时清凝眉，佛雕上有几丝裂纹，这是年久失修了吗？

青音准备的用具很简单：几根香烛和洗漱用品，没有想象中恐怖的物件。所谓的侍奉也很简单，婢女只需要敲门再把东西放在门外，住在里面的人会自己出来拿走，倒像是知道自己貌丑刻意地避开人群一样。

江时清按照惯例敲了门正要把用具放下，里面传来声音：

“送进来吧。”呕哑难听，说话的人仿佛喉咙里卡了块烧红的碳似的，听得江时清打了个寒颤。

她迟疑了瞬，倒也不是没有婢女进去服侍过，不然也传不出对方又老又丑的消息，只是凡进去过的婢女都不见了踪影，所以青音才畏惧来这里伺候，这就和堵运气般。

运气这块，江时清简直是非酋附体，从不指望能幸运一丁点。她推开门，屋内光线很弱没有夜明珠照明，只点了一盏油灯照亮一小片区域。油灯的光将里面的人的影子放大十几倍映在墙面上。

灯下的人戴着黑色的兜帽低垂着头专注地摆弄手里的东西。白皙漂亮的手指灵活地穿来穿去像是在拉扯着什么。

“东西放到桌面上来。”老人吩咐道。

这人的言语行为看起来没有威胁，江时清却本能地戒备着不想靠近。但这是任务，江时清走上前把用具放在老人的对面，见油灯旁边的香烛已经燃尽自然地问：“油灯的光太暗了，我给您把香烛点燃吧。”

闻言老人突然抬起头，昏暗的光打在她斑驳干枯的脸颊上，浊白的眼睛透着点绿，鼻子凸起的弧度明显，苍老的白发隐藏在有些破旧的兜帽中。江时清瞳孔颤抖，她垂下眸看清了老人手里的东西：一个破败的天青色布娃娃破了很多口子被老人用红色线缝补起来。

这人她见过，钥匙副本里给玩家缝补替身娃娃的鬼婆，还要了海伦手部的皮肤。鬼婆怎么会出现在【青莲佛子】的地盘？而且按照青音所言以及青鸾的反馈，鬼婆年年都会在这几日回到这里。

正巧她还有顶帽子破损了，系统曾经提示可以找鬼婆修补。但是现在情况不合适，若她拿出【疯帽子的礼帽】岂不是暴露了自己玩家的身份。

鬼婆浑浊的目光直勾勾盯着江时清，贪婪地落在对方的脸上：“青鸾姑娘长得真俊，把你的皮给我好不好？”

这疯婆子想要她的皮，她注意到鬼婆的手指嫩如少女，脸部的皮肤却如干瘪的树木和脖颈处光滑紧致的皮肤对比强烈，似乎除了对方的脸以及佝偻的身形，鬼婆只差一个年轻的头颅？

这个联想太惊悚，江时清放下香烛立即往后退了一步：“婆婆慎言，莫行恶，佛子无处不在。”

提到佛子，鬼婆盯着她的目光变得恍惚，缝补的动作也停下，肩膀小幅度地颤抖，针从指腹间溜走。鬼婆忽地捂住脸，哽咽起来。

江时清本意是想借佛子之名压一压鬼婆让她不敢对青鸾动手，没想到效果这么显著把人都给吓哭了。佛子这么有威严的吗？

然而她猜错了，抽噎的鬼婆突然前扑抓住她的手，死死地抓住，冰冷的触感如蛇皮般滑腻，江时清大力挣扎，鬼婆干皱的眉头挤成一团，目露凶狠：“你把皮给我，我可以替换你陪在佛子身边。”

“作为交换我可以送你一个娃娃。”鬼婆的脸转向东南方，恳切道：“那一排都是我最喜爱的娃娃，你可以挑走一个。”

江时清扭头瞥了一眼那个方向有一个很大的柜子，柜子上摆满了娃娃，光线太暗导致她看不清娃娃的样子。【替身娃娃】非常受玩家欢迎，相当于第二条命，在道具交易需求榜单居高不下，仅次于【强制脱离卡】。

海伦用手部的皮肤换了娃娃是因为她有治愈药水，鬼婆要她的脸，给了那就是真毁容了。她居然真的在考虑，不行，回去后妈妈和姐姐看了得有多糟心。

她反握住鬼婆的手：“婆婆居然想替青鸾陪伴佛子，这是为什么？婆婆以前和佛子认识吗？”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青鸾安慰道：“佛子对众生一视同仁，婆婆若是想和青鸾一样侍奉佛子，青鸾可向佛子请示，大概率上佛子会同意的。”

“不行！”鬼婆激动地摇头，松开了手颤抖着摸上自己的脸，喃喃道：“不行，我太丑了太丑了我这个样子怎么敢见他。”

“他会被吓到的不行”浑浊的泪珠颤巍巍地滚落，鬼婆陷入了某种疯癫的状态中。

听起来鬼婆和佛子之间有故事，鬼婆每年都回到这里难道一次也没和佛子见过吗？江时清放柔了声音：“婆婆，佛子不会介意的，青鸾以前也会因为自卑不敢靠近佛子，但佛子心怀大善给了青鸾鼓励，青鸾被点化从此跟随在佛子身后，一心求佛问道。”

“他就是那样的人，他那么好，连我这个相貌丑陋的老婆子都收留”青鸾的话引起了鬼婆的共鸣，她似乎陷入了某段美好的回忆中，松弛的嘴角勾起很快又撇下来，崩溃道：“越是这样，我越配不上他，是我糊涂了”

“他成佛不易，我只要远远地看着他就行人老了，贪欲更重了。”鬼婆任由眼泪滚落放下手仰望青鸾：“青鸾姑娘，今夜这事你就当没发生过。”

“作为补偿，你依旧可以拿走一个娃娃。”鬼婆捞过一旁的拐杖艰难地站起身，拿起桌上的油灯示意青鸾跟上：“你随我来。”

移动的烛火照亮沿途的物件，古旧的开裂的佛像，佛前燃烧的香炉，足下零零碎碎的娃娃旧衣江时清不由捏紧了手指

鬼婆停在高大的柜子前举起油灯：“这些都是我的心爱之物，你可以随意挑选。”

娃娃做工精致和真人一模一样，只是比例小了很多，每一只娃娃都栩栩如生，玻璃珠镶嵌的眸子折射着油灯的光，在光线偏移的瞬间仿佛在眨眼睛。

江时清接过油灯慢慢地看，鬼婆也不催促静静地站在一旁。

满室寂静，唯有灯芯燃烧的弱音，江时清梗着脖子尽量自然地移动油灯照看娃娃，不知不觉走到了最里侧，这里的娃娃衣着更接近现实中的玩家，短裙、衬衫、长裤，即便鬼婆保存得很好，但布料都有些陈旧了。

油灯凝在一个长方形的盒子里，盒子里整整齐齐地放了三十来个娃娃，好几个娃娃江时清都觉得面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直到一张清秀的娃娃脸映入眼帘：清浅的眸子，及肩的长发，苍白的皮肤。

记忆的枷锁断裂，江时清想起来这是海伦经历的钥匙副本那轮所有的女玩家！当时每个玩家手里都有副本提供的替身娃娃，破损后有一次找鬼婆修补的机会。

海伦的娃娃遗失在副本中，怎么会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这里。江时清头皮发麻，这些娃娃究竟是副本提供的还是本身就是出于鬼婆之手，鬼婆保留这些娃娃做什么，还特意用盒子装起来。

“这里的娃娃不行！”鬼婆幽幽出现在江时清身后，啪地合上了盒子的盖子。

没有拐杖音，鬼婆是飘过来的吗？！这是江时清失去意识前的最后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