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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昏黄的路灯下,少年时期的罗少恒亲昵地勾着一个男人的脖子,仰着头正对他说着什么,对方微微低头,一手扶在罗少恒腰上,笑容宠溺地看着他。

照片里的男人有一张很熟悉的脸,熟悉到沈幕城每天都能看到,熟悉到他几乎要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因为他看到照片里的人和他长得很像,从侧脸看来几乎到了一模一样的地步。

视线移到罗少恒的脸上,即使看不到正面,沈幕城也能想象得到当时的他眼里一定盛满爱意,如墨一般漆黑明亮的眼底里倒映着这个男人,仿佛除了他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若非清楚自己以前不认识罗少恒,他几乎以为照片上的人是自己了。

脑心突然传来一股钻心的疼痛,沈幕城用力闭上眼,双手陡然握紧。

“boss?!”沈云见状知道他的头疼症又犯了,连忙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药瓶,拧开瓶盖递给他。

沈幕城没有接,他紧绷着唇角,除了头疼外,眼前这张照片让他心里如同被针扎过一般,刺疼刺疼的,第一次在瑞士和罗少恒相遇的画面浮现在眼前。

——你是叫沈幕城吗?

——能给我看看你的右手吗?

——我想跟你在一起,想天天看着你。

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罗少恒看着他的目光里带着浓烈的毫不掩饰的爱意,那样直白热烈,犹如伊甸园的苹果,带着让他无法拒绝的诱惑。

——说说,你把我,当谁了?

——如果我说我没有把你当谁,我很清楚你是沈幕城,你信吗?

信吗?

如果没有这份资料,沈幕城差点就信了。

他之前觉得罗少恒在透过他看别人,如今这个猜测得到了证实。

原来罗少恒以前有一个恋人,跟他同名同姓,长得很像,十年前已经死了。

世界上相似的人不多,相似又同名的更少,却偏偏都让他碰上了。

——沈幕城你回来了?

——你为什么不说话?我又做梦了吗?

——你这次还走吗?如果走的话,能带上我吗?去哪里我都不怕。

去哪里都不怕……也包括死亡吗?

罗少恒究竟有多爱这个人,到了能为了他连命都可以不要的地步。

一想到这个,沈幕城的心里就堵得厉害,脑心的剧痛更加清晰,一阵一阵地像是有人在用尖锐的刻刀在刮着他的大脑一般,痛感如潮水般涌来,让他额头冒出密集的汗水。

“boss!”沈云又喊了他一声。

接过沈云手上的药倒出两颗就水吞下,沈幕城此时的脸色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如果眼神能够杀人,照片里的男人已经被他活剐了无数次了。

“我跟他,像吗?”沈幕城轻声问,声音带着不知名的阴寒。

沈云头皮发麻,不知道该怎么说,说像吧,是找死;说不像吧,事实又摆在眼,照片里的男人从这个角度来看,除了神情太温柔不像boss之外,看起来几乎一样。

“其他的资料还在查,我会尽快弄清楚。”沈云硬着头皮说道,他已经快被自家boss身上的低气压给冻死了,也后悔没有早点调查罗少恒,现在人都住到家里去了,才知道这样的事情。

“继续查,查到清楚为止。”沈幕城的声音比平时还要冷上几度,不再看那张刺眼的照片,将资料翻到后面。

沈云见他翻了过去,连忙说:“后面这里是罗少恒的家庭情况,他是a市罗家的人。”

a市罗家,也就排除了罗少恒是沈丘雄那边的人的可能。

但现在这种状况也不比这个可能好到哪去,从几次和罗少恒的接触中,沈云明显感觉到罗少恒对boss来说非常与众不同,这个从在瑞士还不知道罗少恒身份就让他跟着一起,到罗少恒生病后亲自照顾,再到罗少恒过来的时候亲自去机场来接就能看得出来。

他原本以为罗少恒对boss是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为了boss不远千里赶过来,现在却发现事情不是那么回事,其实对他来说,boss原来只是个替身?!

一想到今早boss为罗少恒推迟会议的事情,他突然就有种婚礼现场变修罗场的感觉。

简直要完。

旁边的手机打断了这一片压抑,沈幕城将资料扔进抽屉,拿起电话走到一旁,听清楚对方的话后脸色一变:“我马上过去。”

他挂掉电话后,沈云忙问:“发生什么事了?”

“老爷子心梗进了医院。”沈幕城抓起椅子边上的大衣快步出了办公室,沈云连忙跟上去。

他们赶到医院的时候,沈老爷子还在抢救中,手术室外面站着沈丘雄一家三口和管家赵叔,沈丘雄一见他便走上来,他旁边的沈荣昌偷偷往后边躲了躲。

“幕城你来了。”沈丘雄迎上去,“老爷子还在抢救,我们……”

沈幕城随意点了点头,直接越过了他,沈丘雄剩下的话卡在嘴里,表情阴郁。他现在在江家已经没什么实权了,之前想和横运合作,却不想又被沈幕城从中作梗破坏了!

沈幕城没工夫管他在想什么,径直走到赵叔面前问:“赵叔,情况如何?”

“不太好。”赵叔摇摇头,“老爷子当时连气都喘不上来,整个人都晕了过去。”

听着他的话,沈幕城脸色沉了下来,看向一旁的沈荣昌。

沈荣昌平时在外面作威作福,那是借着自家是沈家人的身份,但是面对沈幕城的时候,他是连吭都不敢大声吭的。

当初沈幕城不死不活地在医院躺了几年,他以为沈家主权终于要落到他爸手上了,自己也终于要当上太子爷了,哪知沈幕城生死之际硬是挺了过来,不仅如此,借着江家的助推,重新洗盘沈家,把原本分散的权利又再次笼络在他的手中。

以前沈幕城的父亲沈宗贤还在世的时候,老爷子就一直偏爱这个大儿子,在他们孙辈里,老爷子也是偏爱沈幕城,不然当年也不会把江家交到他手上,这让一直得不到老爷子正眼的沈荣昌非常不爽,尤其老爷子就连变得痴傻了也都还念念叨叨地记挂着他那短命的大儿子,更是让他咽不下这口气,更何况对沈幕城间接弄断他的腿一直怀恨在心,今天一时怒极攻心,大逆不道地对老爷子呛了几句,没想会把他气晕了过去。

老爷子晕过去的时候他也着实被吓了一跳,实在没有想到老爷子这么不经气,慌张之下连忙和赵叔一起把老爷子送到了医院,如今看到沈幕城阴寒着脸的样子,他整个背脊都凉了。

“堂,堂哥。”沈荣昌咽了下口水,“你别这么看着我,老爷子是自己晕过去的,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就是啊幕城。”郑秋虹也出声护着自己的儿子,“老爷子的身体有些老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可不能怪荣昌啊。”

“一点关系都没有?”沈幕城冷笑了声,长腿一跨,欺身靠近沈荣昌,对方被他身高逼得往后一退,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就摔在的地上,发出一声痛呼。

“荣昌!”沈丘雄和郑秋虹一惊,连忙跑过去,郑秋虹扶他起来,连声问:“你没事吧,怎么样?伤哪儿了?!”

沈荣昌捂着被踹到的小腹,那里传来的剧痛让他脸色发青,嘴里除了发出“嘶嘶”的呻吟声,竟然答不上话来。

沈幕城收回脚,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地上的沈荣昌,淡淡地说:“你最好祈祷老爷子平安无事,否则我送你下去赔罪。”

他这句话让沈荣昌一家脸色巨变,尤其沈荣昌竟然被他的气势逼得往后挪了挪,深怕他再给自己来一脚。

“沈幕城!”沈丘雄低声喝道,“你不要太过分!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叔叔?!”

沈幕城对他的怒气毫不在意:“既然四叔平时太忙疏于管教儿子,那么我不介意替你多管教管教。”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掠过沈荣昌的左腿,那里曾经被吴家断过,至今还打着石膏,往后都不可能再正常走路。

沈丘雄听出他的意思,却又无法争辩什么,毕竟这事是自己儿子理亏在先,只能恨恨地说:“好……好,你现在是连长辈都不放在眼里了!大哥真是生了个好儿子!”

沈幕城不想跟他多说废话,转身走到一旁的椅子坐下,赵叔和沈云分别站到他旁边。

沈荣昌有苦难言,只能拖着残腿跟着父母坐到一旁,走廊再次恢复平静,好似这一场家庭纠纷只是一小段插曲。

抢救很成功,老爷子被安全送到了加护病房,所有人都大松了口气,其中最庆幸的莫过于沈荣昌,他毫不怀疑老爷子真的挺不过去的话,沈幕城真的会送他下去赔罪。

老爷子还在昏迷中,沈丘雄一家离开后,病房里只剩下沈幕城、沈云和赵叔三个人,赵叔把下午的事情跟沈幕城汇报了一遍。

下午他陪老爷子去院子晒太阳,刚巧沈荣昌也在家,自从沈荣昌的腿瘸了之后,嚣张乖戾的性格比之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不敢找沈幕城麻烦,腿伤还没好利索也出不了门,只能在家刁难佣人出出气。

患上老年痴呆症的老爷子精神和记忆都时好时坏,不喜欢有其他人在旁边,一直都是赵叔在旁边照顾,当时他回屋里给老爷子加茶,一出来就看到沈荣昌在老爷子面前大吼大叫,说什么你最爱的儿子早就尸骨无存了之类的话。

老爷子最爱的儿子就是沈幕城的父亲,当时沈幕城父母双双意外身亡让原本就身体不好的罗老夫人承受不住打击,在医院熬了半个月就跟着去了。

儿子、儿媳还有老伴的离去给了老爷子巨大的打击,卧病在床好几年,身体养好之后记忆就出现衰退的现象,至今他都是这一副浑浑噩噩的状态,有时候连沈幕城是谁都不记得,有时候又将他认作沈宗贤。

沈幕城听着赵叔的话,脸色一片冰冷,父母车祸坠海身亡的事情一直是他和老爷子的一块心病,虽然当时的挈事司机已经伏法认罪,但是他始终无法释怀。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沈幕城拿出来就看到屏幕上罗少恒的名字,他记得今天下午出门前罗少恒问他回不回去吃饭,大概是看他还没回去特地打电话过来问问。

一想到资料上的那张照片,再想到罗少恒对他说过的话,沈幕城几乎就要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翻腾着的怒气了。

他看着罗少恒三个字,面无表情地按了挂断。

*

“您好,你所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请……”

耳边传来电话被挂断的提示,罗少恒猜沈幕城还在忙,将手机放到一边,对正在收拾厨房的王妈说:“王妈,沈幕城应该不回来了,我们先吃饭吧。”

王妈把刀具和砧板洗干净放好,擦了擦手出来对他说:“我就不陪你了,还要回家带孙子呢。”

“那我送你吧。”罗少恒说着拿起一旁的外套。

“不用送,我儿子下班顺道来接我回去,你赶紧吃,不然菜该冷了。”王妈摆手让他赶紧吃饭,自己拿了东西下楼。

王妈走后,罗少恒看着一桌子的菜,又给沈幕城打了个电话,这一次依然没有接,他干脆发了条信息过去让沈幕城看到电话回给他。

饭后罗少恒简单收拾了下桌子,把用过的碗放到洗碗机里,又看了会电视,但沈幕城没有回电话也没有回信息,离他给沈幕城打电话已经过了两个小时。

“这么忙,大老板不好做啊。”罗少恒感叹了句,起身去冰箱看自己的甜品。

冰箱里冻了一层的酒酿椰奶冻,算起来有十几碗,都是他下午做的,太久没做有些手生,花了好些功夫才把味道做得跟以前的一样。

刚冻好的椰奶冻颜色非常漂亮,为了好看他还在面上加了点装饰用的花朵。

从中取了一个出来尝了一口,罗少恒对味道非常满意,有些期待晚上沈幕城回来看到这些东西时的样子。

不知道他知道自己会做这个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会不会想起一点他们的事情?

罗少恒在冰箱旁边站了一小会,为自己的异想天开失笑了下,一份甜品而已,哪有那么大的魔力。

不确定沈幕城什么时候回来,罗少恒玩了会游戏就先上楼去洗了澡,等他洗完澡出来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手机上没有任何的未接来电,沈幕城就像是消失了一样,对他的电话和信息没有任何回信。

当初沈幕城出事前也是这样,他怎么也联系不上人,最后收到的是医院联系他的电话,通知他去医院认领尸体。

虽然已经知道当初的人不是沈幕城,但那一次留下的心病太严重了,以至于他现在也忘不了,心里无端升起一阵心慌,他忙又给沈幕城打了两次电话,依旧是没人接听。

在客厅坐了一会,空荡荡的客厅只有他一个人,让他有种回到当年沈幕城出事后,只留他一个人在家的那种感觉。

心里的恐慌越来越大,手指神经质地颤抖着,他强逼自己镇定,改打了沈云的电话。

沈云收到来电的时候还在医院,他拿着手机走到沈幕城旁边递给他,低声说:“boss,罗少的电话打到我这边来了。”

沈幕城没有接,脸色如水,对他的话不作表示。

其实沈幕城的手机就放在旁边,罗少恒的来电响了好几遍他都没有接听,对此沈云也看在眼里,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病房门口接通:“罗少。”

“沈云吗?”罗少恒问,“抱歉啊,这么晚打扰你。”

“没关系,您说。”

“沈幕城跟你在一起吗?他电话没接,你们是不是还在忙?”罗少恒直接了当地问,他急需知道沈幕城是不是平安。

沈云看了眼病房里的沈幕城,低声说:“boss还在忙,您找他有什么急事吗?”

罗少恒听他这么一说放下心来:“没事,只是问问,你们先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