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事情发生时,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把手放在枪上,并要项灵熙赶快回到卡车的货舱去。
但是克拉默话还没说出,枪也还没拿起来,他就已经被项灵熙按住了手。
在两人视线相触的那一刻,克拉默看到项灵熙先是对他轻轻摇了摇头,而后就做出了一副艺术家收到了惊吓的样子,在酝酿了两三秒之后开始发出惊恐的尖叫声。
就这样,抓捕恐怖分子的比利时警方、在外面和比利时警方焦虑对峙的恐怖分子,还有受了惊的艺术家,这三方的声音就此交织在了一起,让神经原本已经很强悍了的克拉默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你不能杀我们!你看看这里有几辆车?你一共才能有几个人质!”
项灵熙这边还在试图和外头用枪托砸着他们车的人说些什么,站在外面和警察谈条件的一名恐怖分子则已经在暴躁之下才说几句话就对着包围圈里的那些车辆打出了一枪一枪又一枪。
眼见着情况已近失控,项灵熙都已经向拉着克拉默躲去卡车的货舱了,但是有那么一队人比他们更看不下去。
那就是待在安特卫普等着卢卡茨的那些美国特工!
这些人显然就守在附近不远处,并在等了一天都不见人之后决定出来给手忙脚乱的比利时警方帮个忙,也让那些倒霉的人质别再这样尖叫了。
眼见着那些美国特工就此在表露了身份后如异军突起一般帮着比利时警方迅速解决这些没礼貌的恐怖分子,并且项灵熙也因为看到这些美国特工又出现眼前而真情流露般地继续尖叫,克拉默感觉自己简直看到了一幕幕魔幻电影里的场景。
但是克拉默又不得不在紧张地抓住了项灵熙的手之后问道:“你有、有驾照吗?”
项灵熙虽疑惑,却还是立刻停下了尖叫,镇定地答道:“有,还是和我的那本假护照配着用的。”
克拉默:“我、我担心他们把我认出来……我先去后面躲躲……”
在紧张时刻被自己想要躲的对头给救了,这样的事虽然说起来很爽,可是只要一想到他们很可能在救人救到一半的时候就发现“人质”的真实身份,进而在老对头缺乏火力的时候和人打在了一起,那还是很让人感到绝望的。
但是在这样的枪战场面下,把尖叫的艺术家一个人留在驾驶室里,又何尝不会让那个弱女子感觉自己想打人?
魔幻,这实在是太魔幻了。
而更魔幻的,则是那些美国特工居然还在枪战进行到了尾声的时候仿佛接到了什么指令,而后就迅速撤离了现场。
所以他们是得到了卡拉乔尔杰总统突然又在附近的某一处出现了的消息吗?
老实说,这样的想法的确在项灵熙的脑中闪现了一下,但她又本能地感觉到事情应该不是如此。
根据她这样一位画家对于人的情绪以及细微表情的敏锐捕捉,眼尖的项灵熙觉得自己应当在这些美国特工的身上感受到了那种虽不愿意,却又不得不放弃的懊恼。
没错,就是懊恼。
美国华盛顿特区,
白宫。
“我觉得你可能会需要我的一点建议。”
在等候总统接见的时候,负责对科林的“叛国、通敌行为”进行彻查的调查员假装自己对即将到来的事毫不畏惧。但是身着军服的科林却也不会被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吓倒。
“如果我们现在在的地方是天朝,也许我的确会需要您的一点建议。但是很遗憾,我们现在是在白宫,等待总统而不是国务卿的接见。”
科林仅凭借一句话就反客为主。那名先前在巴伐利亚的时候还非常蛮横无理,甚至用自己有权利对其使用酷刑来吓唬科林的调查员表现出了无法掩饰的不自在。
又是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调查员才假装自己并不在意地问道:“你在给总统的那封信里写了什么?”
科林:“写了一些我亲眼看到的事,而且我可以保证那封信里没有任何的夸大。”
这时候两人都在等待着的那扇门从里面被打开了,总统的一位女性秘书从里面走了出来,并说道:“先生们,总统先生已经可以接见你们了。”
“多谢。”
在总统的秘书要回到那间房间的时候,科林也要很快跟上去。可是那名先前还架势十足的调查专员却在此时出声说道:“请原谅,我还想问科林上校一句话。我只需要十几秒。”
总统的秘书先是看向科林,在得到了对方的点头回答后就很快带着微笑说道:“那你们可得快一些,别让总统等你们了。”
通往总统办公室的门被打开又被关上,而调查专员则说道:“科林上校,昨天我有很多得罪你的地方,但我觉得我们可以不用一直把这种紧张的关系保持下去。”
“这么说,你的确需要我的建议?”在得到了对方的紧张点头之后,科林十分大气地说道:“你只是在完成上级交给你的任务,你跟国务卿之间也没有任何紧密的联系和私下联系。”
说完,科林不再等对方给出回应就推门走进那间他此前还从未踏入过的总统办公室,也向坐在办公桌后面的美国总统陈述他所知晓的一切。
总统与国务卿之间的貌合神离在现在的美国或许已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秘密了。
虽然两人在政务上的分工合作的确是做得不错,但是明年就要大选了,在这样的时候,想要连任的总统可不会乐意见到一位如此野心勃勃的国务卿。
科林深知这一点,也利用了这一点。
可即便如此,他也依旧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希望总统能够和国务卿有所不同,希望那一位别像国务卿那样——是一个眼睛里只有利益的、毫无感情的、并且纯粹的政客。
“我们已经能够确定,当时为了保护罗科曼尼亚总统而和我们起了冲突的,的确就是罗科曼尼亚的特工,而不是企图对他们的总统不利的洛特尼亚恐怖分子。这些人现在还在我们的军事基地里,称他们能够证明中情局的特工在维也纳的时候就已经做了很多过界的事。”
科林在总统的面前挺直了腰背,带着他心中的那些一直存在着的正义感说出了当时的情形。
而总统则在他结束了陈述后和自己身边的智囊团旁若无人地交谈了起来,并且还一边交谈一边大笑起来。
那让科林的目光迟疑起来。
很快,他就得到了总统就此事向他提出的第一个问题。
“等到了法庭上,你能指证国务卿吗?”
“能。”
科林不假思索地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可还不等他说出更多,总统就又和身边的智囊团愉快地交谈起来。
总统说:“我早就跟她说过很多次了。我们没那么多钱,美国政府根本就没那么多钱,与其花那么多钱去管别的国家安不安定民不民主,不如来管管普通美国人的生活,看看我们的医疗保险,再看看那些只要没钱就闹事的人。可她居然还说我不懂政治。”
当总统说到这里的时候,围在他身边的那些男性智囊团成员都哈哈大笑起来。
只见总统拍了一下手,并把他的手以一种能够表达出他内心喜悦的优美弧度摊开,又说道:“现在好了,我们能把她送进监狱了。也不用让她在里面待太久,就让她好好冷静冷静,别等到了明年还要跟我抢。”
那可真的是一派让纯真的人无法好好融入其中的,其乐融融的景象。
眼见着科林似乎想在这种时候主动出声却说些什么以打断这派景象,先前在门口已经让科林给了一个“建议”的调查专员反而示意科林沉住气,让他千万别去打断那些人在总统办公室里的狂欢。
即便这些人打开的香槟酒不小心溅到了他的军靴和裤腿上,他也要做一座最不起眼的雕塑,就在那里等待这些政客的下一个指令。
“别去做一个让总统和国务卿都不喜欢的人,上校。”
调查员对科林说出了这样的一句忠告,而后便让自己的脸上出现了分寸正好的微笑。
在美国总统的干涉下,那些原先因为国务卿的命令而部署在了海牙周边的美国特工们都开始迅速撤退。这也让原本就已经到了比利时安特卫普的项灵熙和克拉默更是一路畅通无阻起来。
等到晚上十点刚过,他们就已经来到了他们原先以为要到半夜才能抵达的那间豪华酒店。
项灵熙的身体虽然要比一般同龄人好很多,并且以前也做过很多次通宵画画的事,但她到底不是铁人。
等到行程的后半段时,实在是累得不行了的项灵熙就不再在卡车的货舱里照看一会儿卢卡茨就又回到驾驶室去坐镇了。她转而缩在卢卡茨的加宽版担架床旁边眯了起来。
这可能还是在某些方面很讲究的项灵熙这辈子头一回顶着个大浓妆就睡得昏天黑地,直到克拉默在到达了目的地之后打开货舱的舱门都还醒不过来。
而这段长达五小时的安心睡眠给项灵熙带来的最直接的影响……就是她半边脸上的妆都给掉了一半,那让她不得不一边维持着不好相处的高冷模样一边捂着脸去办理入住,并很快带着躺在担架床上的卢卡茨进到房间入住,却是把克拉默留下来给她点一些好吃的送到房间来。
直到这个距离海牙国际法庭的官司开庭前的15个小时,项灵熙已经和克拉默一起,把他们能够帮卢卡茨所做的事都给做了。
剩下的,就只有祈祷卢卡茨能够在明天早上的九点之前苏醒过来了。
如果说祈祷不管用,那么项灵熙就在卢卡茨的耳边不断地呼唤他的名字,并寄希望于对方即便是在昏迷中也能够听到自己的声音。
当午夜时分来临,以项灵熙情人的身份和两人住进了同一间套房的克拉默问前台多要了一床被子,并背对着卧室的那一头睡在了沙发上。
身处这种状态下的克拉默可以因为任何可疑的动静而立刻防备地警醒。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项灵熙侧卧在卢卡茨的身旁不断叫他名字的声音虽小,却会一直隐隐约约地传入克拉默的耳中。那让这个今年不过25岁,并且也还不够成熟的男孩只要一想起项灵熙在这天下午所说出“可能就翻页了吧”就觉得说不出的伤感。
“卢卡茨,卢卡茨你该醒了。”
“卢卡茨,我们已经到阿姆斯特丹了。”
“卢卡茨,明天早上你再不醒,我们就得抬你去海牙法庭了。”
“如果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就把眼睫颤一颤好吗卢卡……”
接着,项灵熙就在卢卡茨的脸上吹了一口气,并用带着温暖笑意的声音说道:“我当你听到了啊。”
窗外的寒风呜呜地响起,也将树叶吹得沙沙作响。
那本应是寒冷而萧瑟的声音,可当项灵熙的声音轻柔地响起,窗外的那一切就都仿佛变得遥远起来。一如沉到了卢卡茨梦境中的……项灵熙的声音。
第111章
【卢卡茨,卢卡茨你该醒了。】
海,那是一座有着狂暴海浪的海峡。
他光着脚站在海峡两边的一座悬崖处,身上穿着白色的长裤,以及没有纽扣的白色上衣。
当他向下望去,他可以看到几十米之下的岩石是如何被汹涌的海浪一次又一次地吞没。
当他向远处望去,他则能看到一望无际的海洋。
这里狂风大作,却偏偏是他给自己选择的避风港。
他很想就这样站在这里,并在此处待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可从远处传来的缥缈声音却是让他不禁想要回头去看。
【卢卡茨,我们已经到阿姆斯特丹了。】
那可真是一个温柔到了让卢卡茨本能地想要靠近的声音。他转过头去,看到那个有着一头黑色长发和明艳笑容的女人就倚在那栋白色小楼的门边。
当他与那个女人的视线相触时,他会发现对方向他露出的笑容究竟让他有多么心动。
可不等他好好看清那个女人的样子,她就已经转身走进了白色小楼,而被风吹起的那道白色布帘则似乎都能在那一刻把对方的身影给完全遮挡了。
卢卡茨很快追着她而去,却发现那个女人走进了屋子之后就开始收拾起了她的行李,把她所需要的东西一件一件地装进了行李箱。
“你要去哪儿?”
在那个女人拎起她的行李箱时,卢卡茨着急问道。可对方却只是对他做出了一个“嘘声”的动作。
“你想让我听什么?”
遥远的声音再次传来。
这一次,那个声音对他说……
【卢卡茨,明天早上你再不醒,我们就得抬你去海牙法庭了。】
还没等卢卡茨听明白那句话的意思,眼前的这个女人就已经转身要走。她似乎走得很慢很慢,却是让卢卡茨在跑起来之后都无法追上。
白色小楼里的走廊变得很长很长,让他们之间的这场追逐无论如何都到不了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