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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节

不同于祠堂的冷清,颜枫院里热闹非凡,老远就听见顾越流的大嗓子,“大,大,大......”

顾越流处于变声期,声音又粗又嘹亮,听着总让人想笑,凝香抖了抖伞上的雪,笑道,“六少爷他们又在掷骰子了,约莫昨晚没输够呢。”

宁婉静无声笑了,只听屋里传来声狼嚎,“三哥,不要害人啊......”

用不着说,顾越流又输了。

顾越泽十赌十赢,昨晚念及夏姜芙和宁婉静的面子让二人赢了点彩头,而顾越流是输得满面通红离开的,竟然还不死心,“要奴婢说,往后掷骰子就该避着三少爷,六少爷咋就不懂呢?”

宁婉静无声笑了笑,身上疲惫一扫而空,脚步轻快往里走,“我也试试运气去。”

要是所有人都避开顾越泽,还有什么乐子可言。

屋里,除了顾泊远大家都在,夏姜芙坐在上首,其余几人围着梨花木圆桌站着,黑压压的头挤在一起,“大,大,大......”

“小,小,小.....”

夏姜芙兴冲冲拍桌,一锤定音,“好,我开.....一二三,小.....”

瞬时,响起顾越流近乎崩溃的咆哮,“娘,不要啊,您老手下留情啊。”

随之响起的是夏姜芙咯咯咯大笑,手臂摊开,将输了的钱财往自己跟前捞,嘴里振振有词,“战场无父子,赌桌无母子,我靠手气赢来的。”

“哪儿是手气,分明是三哥有意放水.......”顾越流嘴巴翘得能挂水壶了,一屁股坐在凳子椅子上,神色萎靡。

“六弟又输了?”宁婉静取下腰间荷包,从中拿了几颗金花生搁在顾越流面前,“大嫂送你的。”

顾越流双眼放光,转身朝宁婉静道,“多谢大嫂,我就知道,大哥这个媳妇不是白娶的。”

这话逗得宁婉静羞红了脸,顾越皎抬手给了他个暴栗子,斥道,“没大没小。”

顾越流顾不得疼,慌忙捂紧面前的金花生,“来来来,接着来。”

顾越涵让开位置,宁婉静自然而然坐在顾越皎旁边,顾越白打趣,“大嫂,都是弟弟,没理由六弟得了金花生我们就没有吧......”

要知道,除了夏姜芙和顾越泽,他们都输着呢。

宁婉静一瞧,顾越白和顾越武同时摊开双手,可怜巴巴望着她,她朝荷包撇了眼,豪爽的给了两人八颗花生,顾越泽和顾越涵双手一摊,“大嫂,还有我们的。”

宁婉静:“......”

顾越皎一人给了一巴掌,“还要不要?”

顾越涵收了手不吭声,而顾越泽脸皮厚不怕事,“都是弟弟,为什么不能要,大哥也太厚此薄彼了些,大嫂你说是不是?”

宁婉静无法,公平的给了两人花生。

夏姜芙坐庄,骰子在铁器碗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夹着顾越流吼叫,仿若夏日聒噪的蝉鸣。

屋里暖烘烘的。

顾越泽手气好,照理说跟着他押错不了,可他是个孝子,时不时给夏姜芙放水,有时候连续几局都是错的,气得顾越流怒骂不止,好脾气的顾越武受不了,也跟着骂了起来。

此起彼伏的抱怨声中,秋翠急促的脚步声没有惊动任何人,直到她扯着嗓门喊了声‘侯爷回来了。’

屋里骤然安静。

夏姜芙反应极快,铁器反手一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骰子藏进袖口,脆生生道,“别慌乱!”

她昨晚应过顾泊远除了守岁不玩骰子,岂料这么快就被抓了现行。

没办法,朝廷不禁赌的时候她不喜欢玩,禁赌后,她反而蠢蠢欲动双手发痒,老夫人说得不错,她骨子里就是个爱跟人作对的。

顾泊远在外就听到里边声音了,看桌上没来得及销毁的赃物,他面无表情扫了眼在场的人,声音冷若寒冰,“谁允许你们掷骰子的?”

夏姜芙挺了挺胸脯,一口否认,“没掷骰子,我们玩猜谜游戏,谁猜中了就能赢钱。”

“和赌博有什么不一样的?”顾泊远又冷冰冰问了句,眼神锋利的看向桌上铁器碗,神色愈发冷峻,“谁带的头?”

夏姜芙正要答话,谁知顾泊远不理会她,目光冷冽的瞪向顾越泽,“你的骰子?”

之前他让向春在顾越泽房里搜出不少骰子,这儿除了顾越泽,不可能有人会收藏那玩意,“向春,把三少爷带去书房。”

夏姜芙被他阴沉的脸色弄得来了火气,“顾泊远,你敢?你在宫里受了气就回府发脾气,真有本事就把气撒到宫里去。”

她拉住顾越泽,“你别怕,娘在呢,谁都不敢动你。”

顾泊远目光淡淡拂过顾越泽,没说什么,掸了掸肩头堆积的雪,叫上向春去了书房。

顾越泽浑身僵硬,半晌,拉开夏姜芙,语声温和,“娘,您别担心,我去去就回,大过年的,爹不会为难我的。”

顾越泽太了解顾泊远了,他要不去书房,改日多的是法子折腾自己,夏姜芙偏心他们,真要为了他和顾泊远闹起来,他于心不忍,敛起思绪,他再次宽慰夏姜芙,“娘,我去去就回。”

大不了就是被揍一顿,这些年他也不差这顿。

夏姜芙面露担忧,旁边的顾越皎安慰她,“娘,爹不会打三弟的。”

真要打,不会让夏姜芙知道。

夏姜芙送顾越泽出门,自己在外等着,两刻钟后,顾越泽回来了,夏姜芙忙过去携了他的手,上上下下检查他有没有受伤,顾越泽忍俊不禁,“娘,我没事,爹叫我去书房是有话交代我,您别想多了。”

那件事顾泊远不让告诉夏姜芙,他也不敢多提。

“什么话不当着面说,非得偷偷叫去书房......”

“挣钱的大事,我以后和娘慢慢说。”顾越泽故作神秘的卖了个关子。

夏姜芙确认他没受伤,放心不少,没有追根究底问什么大事,见顾泊远站在不远处,她拍拍顾越泽的肩,示意他先走,等顾越泽走了她才朝顾泊远走去,两人站在雪雕的树下,谁都没有开口,顾泊远见她小手露在外边,抓起放在自己掌心搓着,小声道,“生气了?”

“你说呢?”

“我找他说书铺的事儿,没有说半句重话。”他是想借着掷骰子的名义将顾越泽打发走的,但被顾越泽拒绝了,“与其惩罚我赌博,不如说我出门做生意去了,这样娘不会提心吊胆,也不会事后怪罪您,多两全其美。”

顾泊远不信顾越泽好心为他着想,果不其然,下一句顾越泽就开口要他书房里的字画。

念在顾越泽识趣的份上,那副字画就送他了。

夏姜芙满意的笑了,“信你,咱府里是不是没钱了?”

她想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账房入不敷出,所以才找顾越泽聊挣钱的事。

“杞人忧天。”顾泊远不知她脑子里想什么,“你要担心日后没钱花就找账房先生问问,要连你一生富裕都不能保证,当年我哪儿敢娶你回来。”

夏姜芙撇嘴,“说得好像我是奔着你的钱来的似的。”

握着她的手转到她腰间,自然而然搂着她,目光掠过她浅笑的眉眼,眉梢跟着漾起了笑,“有些事,你我心知肚明。”

夏姜芙不知他还记得以前的事,神色赧然,嘴硬道,“什么话?”

顾泊远摇摇头,没有继续往下说,提及过往免不了想起那个人,何必呢。

作者有话要说: 得知顾越泽搜刮顾泊远一副字画,顾越流鄙视不已,“三哥,你是商人,这副肃静清雅的画太不符合你的气质了。”

“我什么气质?”

顾越流想也不想,“无商不奸的气质!”

☆、079

“没什么。”顾泊远不想继续聊这个, 紧了紧腰间的手,谈及顾越涵亲事, “皇上吩咐内务府着手准备涵涵成亲事宜了, 你有什么要求可以和顺亲王妃说,由她转达顺亲王。”紧接着, 他又道, “陆府一落千丈,太后有意让顺亲王妃接手南阁。”

“你想说什么?”夏姜芙显得漫不经心, “晋江阁和南阁素无瓜葛,我对那些事一点兴趣都没有, 至于涵涵亲事, 依着规矩来总不会出乱子吧。”

顺亲王妃性情如何她懒得打听, 光从她和太后的感情,以及教出来的儿子就可见一斑,那种人自视清高, 能不打交道就不打交道。

秦臻臻是皇后妹妹,有皇后这座靠山在, 哪儿用得着她找内务府,顾泊远打什么主意她心明如镜,想诓她给顺亲王妃做跳板, 她才不上当呢。

这件事,她只当不知,初一至元宵节,姑娘们准备了好多出戏, 云生院挤满了人,连带着外边街道人声鼎沸,热闹非常,秋翠绘声绘色说起外边的事,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去大饱眼福,夏姜芙善心大发,给她们轮流放半天假出府凑热闹。

喜得秋翠几人连连磕头,一大早,秋翠服侍夏姜芙洗漱整洁后就和两个小丫鬟走了。

吃过早饭,顾越流他们嚷着出门闲逛,也跟着出了门,颜枫院就剩下夏姜芙和宁婉静婆媳,“年轻人爱凑热闹,你怎么不和皎皎他们一块去?”

年前京城上下安安静静的,年后过年气氛高涨,街上人山人海,听说摊贩都比往年多上一倍。

宁婉静见她从抽屉拿了两根红丝带转去西次间,笑着跟上前,“初二和八妹妹她们出门转悠,平日两刻钟走完的路拥挤得半个时辰才走一半,我有些招架不住。”人一多,小偷就猖獗起来,那天宁婉如的荷包被偷了,她们出门不到两个时辰又回去了,折腾得不轻。

“太平盛世才有的景象,要不是你父亲耳提面命,我巴不得天天往外边跑呢。”顾泊远拦着不让她出门,理由是刑部休假,治安松懈,前呼后拥最容易招来刺客,“星辰啊,你说你父亲是不是有些大惊小怪了?”

不让她出门就算了,别庄也不让去,天子脚下,谁敢明目张胆行刺不行?

宁婉静失笑,顾泊远严谨寡言,唯独牵扯夏姜芙才会喋喋不休,“父亲是担心您,街上熙熙攘攘,风雨不透,万一遇着歹徒,连逃的地儿都没有。”

“皎皎他们出门他倒是放心。”夏姜芙小声嘀咕了句,接着说起另一事,“你八妹妹不是喜欢雪肤膏吗,我让秋荷又研制了几瓶,你抽个时间给她送过去。”步入屋子,夏姜芙问宁婉静跳不跳,见宁婉静指着桌上的话本子,自己脱了外裳,垫着脚,慢慢挥舞丝带。

夏姜芙身上穿着身玫红色中衣,身段婀娜多姿,粉面桃腮,和十几岁少女没什么两样。

宁婉静想,这副情形被外边人瞧去,又该惹来诸多说辞了。

众位夫人私底下讽刺夏姜芙人老珠黄还将自己作闺阁小姐打扮,不相夫教子整日钻研美容养颜迷惑男人,本该端庄婉约的侯夫人硬生生成了狐媚子,夏姜芙的存在颠覆了她们对正室知书达理的认知,所以才群起而唾弃。

跳舞时的夏姜芙和平常截然不同,她神色恬淡,专注认真,浑身透着贵不可言的气质,要是其他夫人在,定不敢在她面前露出半分轻视来。

半个时辰后,夏姜芙才停下动作,取下旁边架子上的巾子擦拭额头的汗,气息不稳道,“会不会无聊?”

“不会,我翻话本子呢。”宁婉静举起手里的话本子,“三弟说这本在霸王票榜第二,潜力大,我没事翻翻,别说,还真吸引人的。”

估计是姑娘们找着感觉了,话本子一本比一本精彩,而且故事连贯性也强了很多,连她都爱不释手。

“这本我没来得及看,得你称赞的,故事必然精彩。”夏姜芙身上汗腻腻的,和宁婉静道,“你继续看,我去罩房换身衣服。”

“您去吧,我接着看。”

夏姜芙出来又是半个时辰后了,换了身清爽干净的衣衫,整个人容光焕发,宁婉静收起话本子,“改明日我也寻两根丝带跟着母亲跳舞......”

“好啊。”

“对了母亲,我想与您说一事。”宁婉静挽着夏姜芙手臂出门,“我身边的郑嬷嬷您是见过的,她是我母亲身边的老人了,近日我母亲身体不适,我又不能侍奉其左右便想让郑嬷嬷替我回国公府尽孝。”

“你自己事你作主就是了,只是郑嬷嬷走了,你身边岂不是没人了?”

宁婉静老实道,“我给回乡投奔儿子的奶娘去了信,她回信说愿意回来。”

这件事她和顾越皎说过了,顾越皎让她自己看着办,她想了想,还是和夏姜芙说声比较好,不是她担心夏姜芙嫌她事多,而是想和她交个心。

“她回来再好不过了,否则要我找个嬷嬷伺候你我还真找不到。”夏姜芙拍拍她的手,语气轻柔,“你母亲既然生病了,我让库房挑些药材过去,越泽他们从蜀州带回来的,全当点心意。”

蜀州药材名贵,宁婉静没有多想,笑着道了谢,陪夏姜芙在花园闲逛。

夏姜芙越看宁婉静心里越发满意,想到不久后身侧又多一名儿媳妇,脸上的笑就怎么消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