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有一种发霉的腐臭之味,似乎对这种味道习以为常的许麟依然面无表情。相反,李员外与那家人倒是显得极为难受。走进屋内,空间不是很大,四周只有一扇窗户透着光亮,所以有些阴暗,许麟看着眼前并列的六具棺材,皱了皱眉头。
这屋内的阴气更重,明显超过了许麟的想象,这几年许麟随着血痕四处游走,虽然没见过几个修真人士,但是这乱坟岗子倒是去过几处,眼前的只有六具棺椁横卧,却能比拟这坟场的阴气,可见此鬼怨气之深,实属罕见。
“道长可用我唤人前来开棺?”李员外这时有些忐忑的说道,此处实在不是他愿意呆的地方。
许麟看了他一眼,随即伸出苍白手指,只见其上凝绕着一缕红光,随着许麟轻轻一挥,红光射出,直接附在六具棺椁盖上,许麟轻喝一声:“开!”
红光大亮的同时,直接向上飘开,六具棺椁盖也是飞了起来,并且伴随着钉子起开的声音,落在一旁。
这时的李员外与那家人对视一眼,眼中都出现了惊骇的神色,尤其是那家人,他本就是个练气级别的修行者,如果换成是他,那是根本办不到的,此时看见许麟不过是十五六的年纪,已经有这样的修为,心中如何不惊?
没有在意两人的想法,许麟走到六具棺椁旁边,一处处的仔细观察,越看越是心惊,只见六具尸首全身无伤,但是面部灰白的同时,都是双目向上圆睁,嘴大张口,面部扭曲,而且双手做爪状,这不仅仅是受到了极度的惊吓才能出现的表情,而是在被吓到的同时,人身上的精气神全被强行吸走时,极度痛苦挣扎才会出现的神态。再联想先前那小姐头上缠绕数量不多,但极为精纯的黑气,可以断定,这绝不是一般生魂所能办到的。
鬼道一脉,血痕给许麟介绍过,鬼者,人死灵魂不入轮回者即是。鬼者,偶有意外,或天灾人祸而死者,不入轮回,而成其鬼,谓之生魂。生魂只是鬼中最低一级别,无强大法力,只懂得些迷幻小术而已。其上有厉鬼,厉鬼者无是不含有莫大冤屈,不得伸,或死前有股怒气不能泄,即死不入轮回者成。此厉鬼,略懂五行之术,也懂幻化小术,既能迷人心智,又可上前厮杀,是为其上者。
上述无论是生魂还是厉鬼都是小道,在二者之上还有凶煞,煞之形成,又有说道。
煞之形成,必须有厉鬼形成之因,比如怒气不得而泄,莫大冤屈不能伸张,而死者,这是其一。其二,便是死之地,比如二阴之地。一阴为,阴水横行之所。二阴为,腐烂不堪之湿地,任其一,皆可成。煞之威能,可白日见人,可白日施法,法术有五行,有幻化,更能凝气化形,端得狠辣。
再者上为大煞,大煞因为懂得吞吐月之阴华,长久而成阴丹,聚其形,已有神通,不是法术可比。
大煞如果吸得月之阴华又有奇遇,乃成王,号称鬼王,此中王者更是有行云布雨,移山倒海之能了。其人间已经是千年未见,除了北邙山外。
所谓鬼帝者,此道中之王者,一令出万鬼朝拜,天地变色,万物齐哭,究竟如何而成,只有传说。其说所成之地必有一龙脉所在,借助龙脉之气,凝成自身阴脉,阴阳二合,帝成之。
观此间六具尸首,许麟敢断定必定是厉鬼以上的凶物才有此威能,所以回头看了一眼有些受惊吓的李员外,心中的疑惑也越大,这个圆滚的中年胖子,话中必定有所隐瞒。
看完尸首后,许麟手腕一翻,落在地上棺椁盖,忽然翻飞,重新落到棺材上,许麟转身看着脸色苍白的李员外道:“小姐与这里的事情我都已经看完,待我禀报师傅后,看师傅怎样安排,员外便不必去了。”说完行了一礼转身便走。
李员外还想说点感激的话,可是看着许麟已走,又瞅了瞅四周,觉得后背有些发凉,在家人的搀扶下,也赶快的离开了。
“你是说李员外有所隐瞒了?”血痕道人有些懒洋洋的问道。
许麟抬头对上血痕阴森的目光:“徒弟仔细查看了那李员外的女儿以及六具尸首的情况,再联想师傅以往教授的鬼道一途的事情,可以断定事情必然有所蹊跷。”
“蹊跷是有,但是任何事情都不是绝对的有,或者绝对的无,都是相对而言,所以以后遇到事情不要马上便断定是与非,你明白么?”
许麟知道这是血痕又在教授他一些所谓的道理,尽管心中有些不愿,还是装成恭顺的模样,道了声:“是。”
“你也先下去吧,为师要为晚上做些准备,会会这厮,看看到底有多大的能耐。”血痕随即道。
许麟躬身一礼,缓身而起便往门外走去,看着自己这个绝对“恭敬”的徒弟,血痕嘴角微微翘起,果实还是很干涩呢,心中也越发的期待,它成熟的那一刻。
知道晚上便又能看见血痕出手,这对许麟来说是件值得兴奋的事情,许麟很想知道血痕道人的《血神子》到底修到了哪一层的境界,这对他来说很重要,所以心中隐隐期盼,李员外宅子中的鬼物,越强大越好,这样才能看的清楚看的仔细。
不知血痕道人是如何的准备,许麟一路走到马厩,一路合计着自己身上的事情,在许麟和血痕道人之间,有着某种看不见的羁绊。这种联系是功法上的,也是情感上的,许麟很难想到天下间会再有像他俩这样的关系,既是仇人,也是师徒。更何况,在这些日子里许麟能越发的感受到某种联系,隐隐的在两人之间呼应,这种呼应应该就是功法上的,也就是说自己的身上血痕动了手脚,虽然一开始就知道,只是这些日子,在不动血心即将大成之后,越发的明显,这也是许麟为何从来没想过逃跑的原因,因为逃不了。
想着,想着,不自觉间已经走到了马厩,看着关在马厩里的某个家伙,许麟忽然一笑,唇红齿白间,流露出一缕单纯,这样的情绪在许麟身上已经很少看得到了。自从那件事情之后,许麟的身上只有仇恨,似乎没有了任何的情感,而到此时,才能想到,他,也还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人。
自从进了李员外家大门的那一刻起,毛驴的身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虽然还是关在马厩里,但至少它是这么认为的。
在这里它有着最好的饲料可以胡吃海吃,在这里有最好的垫草供它进入最美的梦乡,在这里虽然有很多比驴帅的马,但是驴悠然自得的住在最好的马厩,这也让那些瞧不起自己的马很是不满,这也让毛驴很是得意。不过美中不足的是,缺少几头侍候自己的母毛驴,不过相比以前的生活,驴总体上是比较满意的。
都说子尊母便贵,看来用在驴身上也是比较贴切的,至少驴是这么想的,不过一想到那个老杂毛,驴便打了个激灵,这老道士实在是太恐怖了,倒是那个小的还是不错的。想到这里,忽然觉得有人在看自己的毛驴,微微抬起正在思考的驴头,忽然看见一个俊秀少年人正背着双手看着自己微笑呢,这不是那小道士嘛?
毛驴心想,想到你,你就来,还真不经念道,于是龇起大驴牙,叫了几声,那几声震的马厩直晃,周围的马很是不满的也是嘶鸣,不过看到有人来了,也就泄气的继续吃自己的草。
许麟伸手抚摸毛驴的脊背,惊奇的发现,才一日多,这厮似乎胖了不少,看见满脸欢颜的驴脸,许麟不自觉的又是一笑,不过看着天色渐晚,这笑容便逐渐的消散了。
夜晚,风渐起,虫鸣不再,冷月似乎被一朵黑云遮住了它往日的光辉,四周静谧一片,一个高大的身影独自立在庭园的中间,阴冷的目光,似乎比这夜晚还要冷上一分。
待夜已沉,一阵呜咽寒风吹起,带起的是黑云离去,冷月挂空,一抹阴影忽散忽聚的出现在繁星点点的夜空。
独自站在庭园中的道人,仰头,忽然一抹冷笑微微荡漾在嘴角,一口白牙却显得有些狰狞,从宽大的袖口中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指,细长的指甲上带着一抹寒光,待那阴影飘至李宅的上空之时,道人的眼眸忽然间红光大盛,随手冲着夜空中一指道:“妖孽,还要张狂?”
伴随着道人的声音,随即而来的却是一声震人耳膜的鬼哭,声音似远似近,一张惨白的大脸忽然出现在李宅上空,那脸上时而狰狞,时而怪笑连连,直挺挺的忽然向道人所在方位扑去。
血痕道人一声冷笑,血红的双眸,似乎比眼前的生魂更加凶厉,五指之间,五道血芒闪烁间,忽然化成一条红色血蟒,张着血盆大口冲着空中的鬼脸就是咬去,而空中的鬼脸也是不惧,口中迎着那血蟒忽然喷口而出一道鬼火,两厢瞬间就是撞在一处,发出震天巨响,以及漫天红光磷火,犹比烟花更加艳丽。
一阵寒风,吹起了血痕道人的黑色道衣咕咕作响,而空中漫天的红光磷火消失之后,只有漆黑的夜色,仿佛刚才的斗法根本没有发生过一般。
李宅中人,包括许麟在内,都被刚才的双方施展的法术所震惊,看着依然自得毫不惊慌的血痕道人,许麟的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那一刻他的情绪中,似乎有着一种绝望。
不容许麟多想,不知何时,庭园中,就在血痕道人的对面,忽然出现了一位绝代佳人,许麟从来没见过如此美丽的身影,但是这种美丽,称之为妖艳更为恰当些。只见满头的黑发青丝遮住了那一张惨白的容颜,而后,却是听见一声无奈的叹息,这声音很轻,似微风拂过脸庞,又好像就在耳边,轻声耳语一样。
“道人,又何必与我为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