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刑房回来后,陆希连日高烧,每天都睡得极不安稳,夜里噩梦一个接一个,在梦境里他拼命哭喊挣扎,然后惊叫着醒来。噩梦里没有恶鬼,也没有光怪陆离,只有以前真实的点点滴滴。
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后,陆希靠坐在床头,大口喘着气,久久无法再入睡,他疲惫地闭着眼。已经很久都没想起过以前的事了,他以为那些痛苦和不堪随着时间的流逝会慢慢淡忘,心底的伤总有一天会全愈,不曾想这些痕迹却早已烙印在他的生命中,也许可以忽略,但永不会消失,只要稍有风吹草动,它们就立即露出狰狞的爪牙!
陆希想:如果凌希韵真的出事,凌泽皓是会毫不犹豫地杀了自己吧?
当性命再一次被推到不可知的悬崖边缘,恐惧、焦躁、不安、不甘重又卷土而来,扼住陆希的神经,不停折磨着他。
这五年来,当初设计陷害凌希韵的人像凭空消失一样,没被找到任何线索,也再没出现过,直到这一次。可为什么还是针对凌希韵呢?针对一个躺在医院五年的植物人?陆希想不明白,凌泽皓也想不明白。
“为什么仍然针对小希?”卫尘再一次问。
“不知道。”凌泽皓还是摇头
“你三叔和大伯那边没线索?”
“他们不敢。”凌泽皓淡淡道,他活动了一下手指“凌睿明让我弄到矿上去了,留他一条命在,是我对九叔公最大的尊重。至于凌欣杰,他老婆为了保住三个孩子,早把他看管得死死的,根本用不上我操心。”
“那会是谁?”卫尘皱眉。
“不管是谁,不怕他们动,就怕他们不动。”凌泽皓眉眼冷然,“总会让我找到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对了,听说你把楼上的吓傻了?”卫尘突然一挑眉,笑了笑,看向凌泽皓,“你做什么了?”
“你很闲?”凌泽皓瞥了他一眼。
“听说蒋三要放权给你,你要真闲,不如去社里多转转。”
“我难得休息两天。”卫尘惺松着眼,淡定的打了个哈欠,有丝不满。
凌泽皓一抬眼皮,淡声道:“那让凌八去天极宫挑个人给你?”
“CAO!”卫尘骂了一句,起身离开了。
“你要换一批宅子里的人?”
凌泽皓看着韩冬递过来的文件,皱了皱眉。
“老张头,李婶儿和魏老三几个年纪大了,需要带几个新人帮着干点重活。另外阿峰、阿兰的合约也到期了,正好换换。”韩冬恭敬地回道,说着突然他顿了一下,然后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一句,“欧阳少爷说新的环境、新的人,会带来新气象,能让人放轻松,忘掉些不愉快的事。”
凌泽皓沉默片刻,把文件扔回给韩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是家里的大管家,这种事你自己定了就行。”
凌宅一下子招了十个人,把大家伙儿都惊了,凌宅服务的仆佣也不过二十来人,冬叔这一换就换掉了一半,要知道凌宅建宅之日起,就没这么大规模招过人。新进来的人大多是年轻人,花房招了一个小姑娘叫冬梅,是新进人员中最小的一位,只有十八岁,高中毕业就被冬叔招来给老张头当学徒了。凌家是百年世家大族,招人不像普通公司能直接发招工公告,而是找安全可靠的渠道推荐,再由管家一个个挑选。
冬梅不爱学习,就喜欢摆弄花花草草。她一身小麦色的肌肤,两条麻花辫,是个乡下姑娘,她从小在山野田梗间长大,特别喜欢笑,很是活泼开朗,据说下水能捉鱼,上树能掏鸟。冬梅的到来,给老张头的花房添了不少活力,像飞了只叽叽喳喳的麻雀进来,连阳光似乎都更灿烂了些。冬梅长得不算漂亮,但总是生机勃勃的,由内向外地透着生命力,极似花房里正值盛放的花朵,让陆希很是羡慕。
冬梅也很羡慕陆希,陆希纤瘦高挑,长得清秀文雅,白白净净的,自带一股书卷气,像是古代话本里的书生公子,一看就是文化人。只是陆希话太少,在花房里几乎不与人交谈,只默默做事。
“陆哥哥,这是什么花呀?”冬梅突然凑到陆希跟前,好奇地看着花盆,她嘴很甜,逢人便喊哥哥。
“芍药......蓝色的芍药。”陆希耳根微红,手忙脚乱地回道。
陆希的窘态惹得冬梅一乐,好久没见过如此害羞的男生了,不由起了逗弄陆希的心思。
“我还没见过芍药有蓝色的呢!”冬梅又凑近了些,眸光狡黠,笑语盈盈“陆哥哥,这是你培育出来的新品种吧?”
“嗯......嗯”
这下,陆希连脸都红了,长这么大,他就没与同龄女生挨得如此近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我去挖点泥。”
陆希几乎是同手同脚地,从花房落荒而逃。
冬梅弯着腰,在花房里笑得欢畅,银铃般的笑声传出很远。这个陆希可真有意思,脸皮这么薄,冬梅笑着想。
中午,凌宅仆佣聚在大厨房吃饭的时候,冬梅扫了一圈在座的人,毫不意外地没有陆希。
“陆哥哥怎么从来不和我们一起吃?他是单独有小灶?”冬梅问。
冬梅是这里最小的一个,平时大大咧咧,做事勤快,嘴又甜,很招大家喜欢。有什么事众人也照应着她。听她提想陆希,赵大娘立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嘘!三楼上的人是个禁忌,不能谈,不可说!”
“你不知道吧?原来小厨房的蒋进,就是和他有过接触,然后就让尘少爷把手剁了,人也赶出去了!”有人小声接话道
“切~~~哪有这么邪乎?他经常来花房帮忙,也没见张伯被剁手剁脚呀!也没见我被赶出去呀!”冬梅小嘴一撇,不以为然。
“那他是了为了什么,而成了这样呀?”有其它新进的人也很好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哪谁清楚呀!宅子里根本不准谈他。只知道和小姐遇害有关,和两个少爷结了仇!”
“他害了大小姐,少爷居然没......”说话的人用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据说是留着还有用,少爷自有少爷的想法。”
“谁说被‘咔嚓’才算惨。”有人摇摇头,叹了口气“活着更遭罪呐,你们是没看到前几年......”
“得了,你们几个碎嘴子的,可少说几句吧,不然明儿都得给‘咔嚓’!”
“对,对,对!快别说了!”
十八岁的姑娘,正值叛逆期,胆子大、好奇心也重,越不让做的事,越不信邪,偏要去做!更何况眼前这个文质彬彬,动不动就脸红害羞的青年,哪里像会害人的坏蛋?于是冬梅有事没事就往陆希跟前凑,有时是帮着挖挖土,有时是请教问题,有时会送个水果,有时就是单纯地逗他说说话。陆希尽量回避,不停后退,可他越退,冬梅就越靠近.......冬梅像个小太阳,耀眼又温暖,渐渐地,陆希也就不再避了。
陆希培育的蓝色芍药长势极好,这一日终于发出几个花苞。老张头建议移栽到别墅最外面的大花圃里,他说芍药是深根植物,种在地里更利于吸收营养,以便花开得更好。冬梅自告奋勇抱起大花盆就往外走,陆希忙迭地跟上。
“陆哥哥,你真厉害!”冬梅毫不吝舍地夸赞着,她仰着小脸看陆希,眼里全是仰慕“新品种一培育就成功!”
陆希脸又通红了,他讷讷无语,手脚无措地,只好低头猛挖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陆哥哥,这花开了可以送我一朵吗?”冬梅轻轻摸着浅蓝的小花苞。
“可......可以的。”陆希仍是低着头,手上小铁锹不停“你要喜欢,就都给你。”
“真的吗?”冬梅开心道,“那可太好了!”
“陆哥哥,这花你取名字了吗?”
“还没呢。”
“那就叫冬芍好不好?”冬梅拉住陆希的衣袖,撒娇地扯了扯,“好不好?”
陆希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来,只见冬梅正冲他笑着,笑容烂灿,眼神明亮,带着点少女的娇俏。陆希心里一暖,不由也笑起来。陆希眼里难得有光,他轻轻点了点头。
“好,就叫冬芍。”
这一幕,正巧落在刚在别墅门口下车的众人眼里。
陆希的笑,很淡,好像空气中的花香一样,风一吹,轻轻就散了,但他的笑也很美,眼里有光,嘴角微挑,整个人显得柔和又温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凌七从来没见过陆希笑过,打第一次见到陆希起,他见过陆希各种丑态,见过他各样花式哭嚎,见过他赤身祼体,见过他最不堪的一面,也见过他伤痕累累不成人形......唯独没见过他笑。谁也没见过。
一股狂怒不可抑制地从凌泽皓心底飙起,如飓风过境,能摧毁一切,他眼神幽黑,深不见底。
凌七突然感受到一阵排山倒海的压迫感,心里莫明升起巨大的恐惧。凌泽皓七岁起,凌七就一直跟在他身边,十六七年来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就是生死关头都闯过几次,但都没如此刻般让他产生出这样强烈的危机感!他扭头看了看凌泽皓,只见对方面色如常,举止如常,没有任何与平时不同的地方。他身边的卫尘也只是微微眯了眯眼,多看了两眼花圃,然后与凌泽皓说说谈谈进了别墅。明明一切都很正常,但凌七只觉得心跳异常,冷汗直冒。他不禁对自己产生了严重怀疑,扭头问凌八:“我感觉少爷不太对,你觉得呢?”
凌八一脸凝重:“是不对。这次,怕是真要死人了。”
“去找冬叔。”
“你见他笑过?”卫尘看着花圃,面无表情道。那里有两个人,正合力挖土种花,浑身是泥,满脸的笑刺得他眼痛。
“没有。”凌泽皓淡淡道,也看着花圃。突然“呯”地一声,他手里的水杯被捏碎了,残渣掉了一地。
“那花还有几天开?”
“刚才他说,还有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