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着头,在大汉近乎看犯人的目光下慢吞吞地走到另一个树后蹲下,绯烟的眸色终是沉沉如冷墨。这人对她的看守太严了,而且十分警惕,让她丝毫没有可以逃脱的机会。
下意识地轻抚了腹中的孩儿,本来阴沉低落的面容稍显柔和,轻声叹着,只感觉无奈至极,先不论她,光是这未见世的婴儿,都不该受她的连累吃这样的苦。
绯烟扫视了一遍荒芜的四周,又抬起头来想要看看那大汉,哪知大汉的目光压根就没有离开过她,于是抬眸便是对视,大汉看着她的眼神,那可是凶恶得吞得下个人。
绯烟赶忙低下了头,心中始终没有想到对策,揪着脚下仅剩的几根小草,咬着唇不说话。
眼下看来,也只能故伎重施了。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站了起来,却只是来回踱步。
大汉的耐心似乎已经消磨殆尽,整个人都透露着戾气,粗旷的嗓音带着三分怒意:“别再给我耍什么花样!”
她这会儿才磨磨蹭蹭地又行至大汉身旁,似乎极难启齿,挣扎着紧闭眼睛,抬起头来,一脸无畏地开口道:“我……我还想去方便一下!需要久一点的那种!”
这样的情况下,她也就只能靠男女有别来弄开他。
大汉明显十分不耐烦,最后看她睁开眼后便捂着肚子弯着腰,面色也是很不舒适,这才挥了挥手,绯烟能从他脸上看出嫌弃,转过身来时忍不住淬了一口。
她奔到了稍远的大树下,背靠着坐下来,调整好有些急促的呼吸,警惕的冒出头望向还在原地的大汉,看他还没有什么异动,舒了一口气,又望向了商队。
此时那个领头的男人拿着皮鞭,走向了几个闹腾着说走不动的,说是闹腾,也不过就是不配合他,赖在地上,两眼无神的呆坐着,说的不好听些,便是换了个勇敢的死法一般。
绯烟的脸庞冷了下来,眼神透射着寒光,死盯着领头男人一下又一下,毫不留情的继续抽打那些人。
回过身子来,还她能听见被打的人的嘶叫,那些人底吼着,却并没有什么用,就像是在平静如死水的湖面上抛了颗小石头,瓮声瓮气,很快便消沉了。
这样想着,不禁冷笑了两声,绯烟从怀中缓缓地摸出一柄匕首,那匕首微微反射着银光,映在绯烟的小脸上,顿时衬得绯烟更显凌厉冷漠。
她小嘴紧抿,握紧了抓着匕首的手,垂头不语,成便是她与腹中孩儿相安无事,败,便是一尸两命。她本赌不起,但退是死,进,方有一丝希望。
即便这般想,一股孤立无援之感依旧像一块大石头一般堵在她的胸口,银牙紧咬,绯烟的眸中闪过一丝不忍与一丝坚毅。此番,她无可退路!
绯烟回望一眼商队处,一个妇女正被鞭打得直打转,可所有人都是冷眼旁观,绯烟反手拿着匕首,神色冰冷,心里的弦绷紧了起来,随即便要起身。
然而,就在她站直身子时,背部突然遭到一击,那人力度不大,却恰到好处的点到了绯烟的穴位。
麻痹感从四肢涌来,眼前的一切忽地模糊起来,绯烟最后还剩下半分清醒时,用尽全力想要起身,却听到了蒙面人一声轻轻的叹息,靠着最后的意识,她仰着头看去,视线中隐约可以看见一个轮廓,她无力挣扎,终是被黑暗吞灭。只是那道叹息为何,如此熟悉?未来得及多想,绯烟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蒙面人扶着绯烟,无奈的摇了摇头,轻轻的带着她上路了。
绯烟只觉自己睡了好久,徐徐转醒,抬起明亮的眼眸,入目却是古色生香的屋子,绯烟几乎是下意识便坐了起来,这才发觉自己是睡在塌上,全身的衣裳都被换掉了。
全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她揉了揉有些晕眩的头,开始努力回想之前的事情。
她本来是拿着匕首要去决一死战,结果她好像被人给……给敲晕了!
那她现在会在这里,岂不就是敲晕她的人所为。
绯烟一边掀开被子,一边扫视了一遍四周,果然发现这房间里竟然还有个人,穿着撒花烟罗裙,身影背对着她,却依旧可见其婀娜姿态。
是一名女子。
难道是派人抓我过来的吗?
绯烟快速思索着,一双眸子也是东瞧西瞧,她想要趁着这点时间赶快找到个出口,好逃出去。
只是没过多久,她便察觉到了灼热的目光,心里升起了不好的预感,转回了头,果真撞进了一双潋滟幽黑的眸子,直直盯着绯烟,那人已然缓缓转身,步步生莲,不知是有多勾人。
这是个顶精致的美人,只是太过憔悴,瓷白的小脸施了眉黛淡妆,面容似是蒙了一层忧郁的气息。
待她慢慢走近,绯烟的目光仍然无法从她身上转移。
“绯烟姑娘可是休息好了?”
清冷的声音回荡在耳边,绯烟这才缓过神来,眼神立马透露出警戒的目光,不自觉退了几步。
“你是何人?怎么会知晓我的名字?”绯烟启唇,字字逼人,她不清楚这里的状况,心中的慌张席卷,却还要装的淡然。
那人像是没有听出绯烟口中的敌意一般,慢慢坐在塌上,抚平了褶皱,轻轻拍了拍旁边,目光望向绯烟,笑意盈盈,看上去没有半分恶意。
绯烟还想说什么,可是在那样的眼神下,她不知该如何去咄咄逼人,只好站着,神色显得有些别扭。
“坐这儿会舒服些,我们还有很多要聊。”那人耐心也是十足,又伸出手来要招揽她过来。
她不知如何是好,最后只得坐在了那人的身旁。
“我名为宁悠,你可知道我?”
“这……”绯烟的敌意消散了不少,又听得她自报家门,倒是松了松紧绷的状态。她仔细地回忆了个遍,最终摇了摇头,宁悠,她是没有听过的。
这话出口,宁悠的神色稍微黯淡了些,也不知是不是绯烟的错觉,她感觉宁悠的眼神有那么片刻,是停留在她腹中的孩子上的。
不过也仅仅是片刻,她便又突然起身,缓缓行至窗前,依靠在窗柩上,望着外面朦胧的细雨,没了声响。
绯烟只感觉她整个人都透露着淡淡的忧伤,娇弱的身子仿佛仅仅靠那外面飘进的冷风便能吹倒,惹人生怜。
绯烟皱了皱眉,想着这样定会着凉,也没有多想,便张望着屋内,寻了件披风,踏着小碎步靠近了她。
兴许是感受到了绯烟的动静,宁悠有了些动作,她朱唇轻启:“绯烟姑娘,你可能不知,我同尉迟慕相识。”
这话是说给绯烟听的,幽黑的眸子却始终盯着那雨。
而一旁的绯烟听见了尉迟慕的名字,正要为她盖上披风的手顿了顿,抬起脸来,眼里满是不解,还夹杂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敌意。
宁悠转过了头,顺手便接过披风,搭在手上,白的透明的面庞对着绯烟笑了笑,便指着旁边的木凳,坐了下去。
待绯烟也坐下,宁悠才慢慢开口:“我同尉迟慕,那可是小时候玩的最好的,相伴着长大,两小无猜,也算得上青梅竹马。”顿了顿,宁悠本来笑着的嘴角又拉了下来,头微垂,语气有些沉重,“不过这世事难料,我们后来便分开了,算着也是有许久未曾好好地聚一聚了。”
绯烟听着,小嘴不自觉紧抿在了一起,这宁悠的话,却是不知有几分真,又含了几分假,不知何时拿着的茶杯便转啊转,映照出绯烟此时焦躁的心绪。
宁悠自然看在眼里,倒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又起身去,转眼便不见了踪影,也不知是要去弄些什么。
绯烟瞧着门口发着愣,心中好不是滋味,对于宁悠的突然出现,并且是以尉迟慕的青梅竹马这般亲密的身份出线,让她有些不知所措,要是这是真的,那这人带她来这,又是怀着怎样的意图,怎的从未听尉迟慕说过?
不过疑虑很快便被揭露。
宁悠并没有磨蹭多久,不一会儿,便又闯入她的视线,绯烟抬了抬眸,面色尽量显得淡然冷静。
她怀里捧着样小东西,两只手合拢来,眸子也是低敛着,望着那小玩意,看这待若珍宝的模样,便可知是心爱之物。
绯烟十分好奇,带着几缕紧张,巴望着那怀中被捂得死死的东西。
最后待宁悠走进后,摊开了手,她才看清了那怀中的物件。
这是一个玉佩,莹润光泽,通灵剔透,成半月状,不难看出其工艺之巧妙。
可绯烟却愣住了。
“这便是他随身佩戴的玉佩了。”宁悠手里拿着那玉佩,并不在意绯烟的反应,对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
绯烟的脸色已然不太好看,刚刚宁悠出去时,她这眼皮便跳个不停,果不其然,望着这近在眼前的玉佩,心下烦闷不已。
这玉佩她又怎么会不认识,刚刚她也仔细端摩,断然是尉迟慕佩戴的无误了,那这贴身玉佩能到她手上,自然意蕴深厚,也许这宁悠前头所说的话,全是真话。
这结论一出,绯烟只感觉自己的脑袋嗡嗡作响,心下乱成了一锅粥,稍微调整呼吸,正想开口询问一二,抬起头来,这才发觉宁悠地面色冷了三分,冷漠的眸子此刻也没有一点波澜,她收回了玉佩,细细包裹着,缓缓开口,说出了四个字。
“两年之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