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晖颔首,便知道他不是专门来寻事儿的,给晨阳一个眼色。晨阳上前,引道:“二公子的院子在东边,劳请镇抚大人与诸位锦衣卫兄弟随我来。”
沈泽川拜过朝晖,跟着晨阳走了。
萧驰野的院子大,按规制是越过了世子,但萧方旭当时已经懒得改了,他们兄弟之间也不在意这个,就一直是萧驰野住着。他任职禁军总督之后,回来得少,多是歇在禁军办差房附近的那个小宅子里。
沈泽川见到他时,他披着个袯襫,正在池塘边钓鱼。
“镇抚大人这么早,”萧驰野掌着竿,“用过早膳了吗?”
“在都察院用过了。”沈泽川说,“总督闲情雅致。”
“我是吊了腰牌的闲人,哪能跟镇抚大人比。”萧驰野晃了晃竿,“要查我院子,先把搜查文书拿出来。”
“大伙儿都是常在阒都办差的老人,”沈泽川不紧不慢,“总督跟我摽劲儿拦这么一会儿,怪没意思的。”
“我认文书,”萧驰野站起身,扔了鱼竿,“不拿出来就想进院子,我不乐意。”
都察院随行的御史见状赶忙出面调解,两头安抚着:“好说、好说,总督稍等片刻,镇抚大人也不要动气。”
“锦衣卫办事最懂规矩,”萧驰野走近,冷斥,“你打昭罪寺出来,还没学明白么?”
沈泽川看着他,说:“虎落平阳被犬欺,今日我这样的野狗给不给你文书,你都得笑脸相迎。”
御史擦着汗,硬是挤进两个人之间,不停地拱手,央求道:“好说、都好——”
“嘴上功夫这么了得,”萧驰野拨开御史,“还敢与我动手不成?”
“不动手,不能动手!”御史伸着脖子喊,“搜寻文书有的,总督瞧一瞧。院子也要搜的,镇抚等一等。话都好说,好说!大家啷个要这么遭急嘛!”
这御史一急,连乡音也给喊出来了!
第54章 攻势
随行御史叫作余小再, 品阶不高, 是个正七品的监察御史。这个职位与各科都给事中一样,是品阶不高却权力很重的职位, 有督察监管之权, 由他出面调和两个人最合适不过。
此时正值寒冬腊月, 余小再却急得满头大汗。他平时外勤巡狩,到地方去办差, 也没有这么难做过。这两头他都开罪不起嘛!喊了一嗓子倒好, 唇枪舌剑的两个人俱看向他。
余小再苦口婆心地劝着:“时候还早,搜寻文书我等哈呈给总督慢慢看, 就在身上带着得嘛。”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摸出文书, 递给萧驰野。
萧驰野略略翻过, 看向晨阳,晨阳即刻说:“镇抚大人这边请。”
余小再合掌,说:“啷子就对咯噻,凡事按着规矩来, 咱们都是为了皇上办差嘞, 不慌那么一哈哈儿。”
“外边天寒, 骨津,请这位……”萧驰野迟疑地停顿了。
余小再知趣地清了清嗓,恢复官话:“下官姓余,叫余小再,草字犹敬。先行谢过总督垂爱,茶就不吃了, 公事没完,下官还得跟着镇抚大人。”
萧驰野便不过多地为难他,略点了头。骨津上前,对余小再行了礼,带着他往院里去。
* * *
沈泽川登上石阶,萧驰野的书房已经打开了,两侧立着侍奉的人,一概低着头。
晨阳说:“这是总督的书房,镇抚大人请便。”
沈泽川抬手,葛青青便侧过身,对身后的锦衣卫点了点头,大家便随即散开,开始翻看敞架上的书籍。
晨阳示意丁桃守在这里,继续引着沈泽川走,等转过了游廊,穿门就是萧驰野的寝屋。
晨阳说:“这是总督的寝屋,内置许多御赐之物,还请镇抚大人亲自查看。”
沈泽川说了声“有劳了”,便跨门而入。
萧驰野的屋子大,却意外地很简洁。屏风后边是马蹄足长案,上边搁着几本兵书。没有花件摆设,也没有古玩字画,只有壁上横挂了一幅大周江山图。
沈泽川将兵书拾起来,打开看,里边干干净净,像是没人看过。
过了半晌,门便合上了。
沈泽川眼不离书,说:“随行的余御史查完书房,就该到这里来了。”
萧驰野解着氅衣,说:“光是书房,就要查到午后了。傅林叶还真行,为了躲我,把你推过来了。”
沈泽川轻轻翻着书页,说:“他就是想谁都不要得罪,尽快查完,马上结案。”
萧驰野侧头,隔着屏风看着沈泽川的轮廓,说:“你怎么藏在里边?”
沈泽川说:“查账啊。”
萧驰野说:“你想查的东西,不在那里。”
沈泽川合上书,放回案面,说:“那得我查完才知道。”
萧驰野抬指敲了敲屏风,说:“怎么听着像是要查别的。”
“悖逆文本,受贿账簿,军务书信,”沈泽川对着屏风说,“我都要查。”
“漏了吧,”萧驰野说,“淫|诗浪词,秘|戏春|画不查查看么?”
“我有公务在身,”沈泽川轻声说,“况且这青天白日,不敢孟浪。”
屏风半透,两个人的身形隐约可见。萧驰野的手指沿着影子滑到了沈泽川脖颈的位置,虽然没有触摸到,却仍然让沈泽川蹿起一点被摩挲的热度。
“奚鸿轩请你吃酒了。”萧驰野肯定地说道。
“嗯。”沈泽川的回应漫不经心。
萧驰野的指腹滑到沈泽川的领口,说:“花酒好吃吗?”
沈泽川慢条斯理地说:“好吃。”
萧驰野说:“吃热了吗?”
沈泽川说:“热了。”
萧驰野也热了,他三指下滑,像是沿着沈泽川的脖颈,扒开了那襟口,一路向下。沈泽川不退反进,隔着细雾般的水墨屏风,由着萧驰野的指腹虚滑过他的胸膛。
“戴耳坠吗?”萧驰野忽然问道。
“不戴,”沈泽川稍稍偏头,露出耳,“你要让我戴吗?”
“二公子打只碧玉小耳坠送你玩儿。”萧驰野说道。
“一只?”
“一只,”萧驰野的眸子紧跟着他朦胧的脖颈与耳廓,说,“戴在右耳。”
萧驰野习惯用右臂捞他,翻过来时稍微低一些头,就能含到他的耳垂。碧玉衬润白,拨开耳边被汗打湿的发时,他那迷乱又餍足的神情一定很好看。
沈泽川没作答,隔着屏风露了个意味无穷的笑。萧驰野看不清他的眼,却能看清他的唇角,他又在散发着那种不自知的邀请。
“来抱我。”
“来摸我。”
萧驰野闭起眼,觉得沈泽川每一次都留有余地,这种无声的台词就像是撺掇着他澎湃汹涌的欲|望更加猛烈地去拍击。他发誓,他原本不是这样会轻易被撩拨起来的人,他的欲|望原本都在苍穹与草野。
“藕花楼的酒好吃,香芸坊的酒也好吃。”沈泽川对他沉默的寓意毫无察觉,“但你经年厮混在香芸坊,也没料到香芸坊的姐儿会投入别人的怀抱吧。”
“新欢旧爱总要有差别,”萧驰野说,“我如今正耽溺在你身上,她们吃味也是情理之中。”
“奚鸿轩掌控香芸坊的事情,我也不知道。”沈泽川说,“如今她们口径一致地咬死你受贿,怎么办呢,你要去用温情软化这些旧爱修改证词吗?”
萧驰野收回手,说:“香芸坊的主人不是奚鸿轩,起码在我还厮混其中的时候不是。香芸坊的香芸姐儿长袖善舞,在文官乃至太学生里都享有才名,就凭奚鸿轩肚子里那点墨水,决计收服不了她。”
“你的意思是?”
“能让香芸做伪证,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她春心萌动,与某位世家公子两情相悦,甘愿为对方下场蹬我一脚,二是她受人逼迫,做伪证是不得已而为之。”萧驰野说,“若是第二种,就须得好好查一查。”
“看来旧爱还是有些分量的。”沈泽川笑着说。
萧驰野说:“阒都每次都察调动的风声,都是由香芸透露出来的,她骤然倒戈……我也舍不得看她受苦。”
“是个体贴人,”沈泽川说,“年后这段日子至关重要,开春能否扳回一局,就看你如今怎么挨打,万不要为了个美人自乱阵脚。”
“我眼下闲居在家,出不去,得叫你帮我查。”萧驰野说,“去查的时候,顺带替我告诉香芸,二公子还惦记着跟她再续前缘。”
沈泽川轻推开屏风,说:“我近来事务繁忙,怕是没空,不如叫丁桃或是骨津替你走一趟?”
萧驰野终于能够看清楚他,说:“怎么了,你不是正好住在东龙大街吗?”
沈泽川正欲回答,忽然听着外边有脚步声。他还没动,萧驰野就猛地弯腰,把他扛上了肩头,几步跃过长案,带进了内寝。
余小再提袍上阶,叩响了门,唤道:“镇抚大人?”
镇抚大人叫人压在了衣架后,贴着墙壁答不了话。那便服都覆在了身上,沈泽川反手抵住萧驰野的胸膛,侧颈要回话——萧驰野却突然把他抱高,沈泽川碰着衣架,见衣架要倾向地面,立刻抬腿给拦住。萧驰野乘虚而入,把他另一条腿抬到腰间,将他困死在身前。
“他有直呈御览之权,”萧驰野慢声说,“叫他看见了你我待在一起,这事就说不清了。”
余小再又叩了叩门,说:“镇抚大人可在?”
沈泽川扣住萧驰野的手,低声说:“乘人之危非君子作为。”
“我乘人之危?”萧驰野托着他的臀部,鼻尖迫近,笑起来,“对,我乘人之危。”
沈泽川与他对视,胸口微微起伏着。
余小再半晌不得回应,便推开了门。他夹着搜寻文书跨进来,开始环顾屋子,准备查看。
沈泽川的长腿缓缓回勾,要把衣架勾回原位。他伸腿时腰臀都要随之细微地动作,如今被萧驰野捧在掌间,竟渗出了层薄汗,才稳住了衣架。
待衣架稳了,萧驰野才贴着他的耳,用极轻的声音说:“其实它倒不了。”
沈泽川侧眸看他,微笑着做出口型:你——这——个——王——八——蛋。
萧驰野欣然地接受,又贴着耳说:“戴耳坠吧兰舟。”
余小再自言自语着什么,看过前厅,就往内寝来。
沈泽川要动,萧驰野偏要压着他,大有他不颔首,自己就不让开的架势。
“戴吧,”萧驰野的呼吸濡湿了沈泽川的耳,那热息打在里边,湿得沈泽川脊背发麻,萧驰野含笑呢喃,“戴给我看。”
戴给我看。
这是多么猖狂的要求,萧驰野不再回避自己的狼子野心,他把热烈而迫切的欲|望都挤推向沈泽川,要沈泽川感受到这份炙热。
那夜堕落进深渊的时候,两个人是绝望交融,血淋淋的胸腹紧密贴合,脆弱都暴露在对方的眼前。萧驰野不打算天亮之后独自回味,他要握紧沈泽川的脚踝,把沈泽川一点一点地拽回来,禁锢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欲海浪潮里。
余小再已经走到了垂帘边,沈泽川扯紧萧驰野胸口的布料,在这情急之中,跟他咫尺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