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世界,皆听我令!行云布雨,自在神明!
他将手中银簪指向空中!师悯慈大喝一声
降!
曲遥突然觉得,鼻尖微凉。
苍穹之上,闪过纷纷扬扬的白色光芒。
天上万千雪花,纷纷扬扬降落在尘世的水中与地上。雪花被灯光与烟花映成绝美的金色,金色的雪花杳杳飘飘,落了一夜。
师小道长!!曲遥兴奋地一把抱住他,猛地在他脸上嘬了一口!
你可真是我的神仙大宝贝!!你就是我曲遥的亲兄弟!!
明明是赦免了白藏之,可那一瞬间,曲遥却觉得这比赦免他自己还高兴。
师悯慈微微一愣,却终是没有推开曲遥,轻轻笑了笑。
然而那一瞬间,澹台莲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师悯慈的笑容有些许怪异。
笑意里,有察觉不到的讽刺和悲凉。
而后这一夜便成了传说与奇迹,广陵城内,烟花漫天,灯花满城,广陵雪降。
白藏之,可不是朕要赦免你!是神明要赦免你!
景晗诚突然敛了笑意,庄肃说道。
来人!给白藏之松绑!
那一瞬间,曲遥终于明白了这老皇帝兜兜转转这么一大圈才肯放掉白藏之,为的是什么。
白藏之身负通敌叛国之罪,若直接赦免于他,予他高位重权,朝堂之中和天下百姓,怕是无人会服。
如今白藏之变成了神明赦免,老皇帝赦免白藏之也顺理成章变成了天意。
世间又有谁人敢违天意?
曲遥讽刺地笑了笑。
既然皆大欢喜,那么朕再送你一个礼物。景骋原对已经松绑的白藏之轻声道。
此刻你最想见的人,已经回来了。
而他倾尽一切守护的东西,没有一样跌落尘埃。
老皇帝闪开身子,身后众侍卫如同潮水一般向两侧散开。
侍卫的尽头,温柔的女子推着一方轮椅,仿佛是从烟花与灯光中走来的一样。
在看清轮椅上那个清丽绝尘的青年时,一切仿佛都岑寂静止了。
世上只余万千灯火,水中星河,和广陵春秋。
季天端。
白藏之静静地看着被陈念推出来的季天端,眼泪再不受控制。那刚健冷硬如同刀锋一般的男子一瞬间泪流满面的像个孩子。
天端他嗫嚅着着唤了一声。
我回来了。
季天端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袍,他发间亦未簪花,鸦羽般的长发被一根简朴的木簪挽起,披在身后。季天端心智已然退化至孩童,他睁大眼睛,天真地看着漫天烟花与灯火,几近透明的皮肤被光芒染成桃花般温柔的颜色,神色全是澄澈和纯净的欢喜。
白藏之就这样静静地看向他,直到季天端注意到他,百花公子看向泪流满面的白藏之,微微愣了一愣。
你是谁?别哭啊你看这里多美啊
季天端笑道。
他想抬起手给白藏之擦掉眼泪,可手筋却早已被挑断,他的胳膊只能无力地在半空中挥舞。
白藏之立刻捧住他那无力的胳膊,他那样温柔,像是抓住一件易碎的珍宝或是瓷器一般。
好白藏之嗫嚅着轻声道:我不哭。
你在,我就不哭。
季天端像个孩子一样,又将目光转向漫天灯火和烟花之中,突然,他轻声道:我好喜欢这里,好喜欢这些灯和光可惜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你喜欢,我就陪你看。白藏之捧着季天端的手轻声说:你想去哪里,我就带你去。你喜欢什么,我就去为你找来什么
我喜欢什么?季天端突然看向白藏之。
清澈的时光和无限的回忆在那一瞬间肆意流淌,有小城温柔的岁月,有淮扬明媚的水乡,有凄美哀婉的故事,有愤怨离别的苍凉
我喜欢什么?季天端又重复了一遍,他似乎是想了很久,旋即他愣愣地看向夜空,之后天真地笑了起来。
秋天。
我喜欢秋天。
白藏之猛地一愣。
旋即,他不受控制地战栗起来,原本止住的眼泪像是暴雨一般挥洒而下,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之中,他再控制不住,一把抱住了他最珍爱的小公子,在他最爱之人的怀中放声大哭。
公子本该忘记了一切。
可轮椅上失去一切的公子,依旧脱口便说出了那八个字。
温雅如玉的百花公子说出那八个字时,曲遥只觉得山河倾覆,天地无声。
序属归藏,藏而珍之。
季天端的声音,轻的像是一个梦。
作者有话要说: 哦这一章其实还是很有年节气息的!再一次祝愿宝贝们新的一年愉快数钱!暴富每一天!平安喜乐!阖家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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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君乃允卿门中客,我为允卿槛外魂
天风萧瑟,淮水铮然。
风已经转暖了,前几日夜降的大雪终究化作了春水,城内的梨花已然抽出了新枝,已有雪白的花苞自枝条上生了出来。
梅园处季疏月的坟茔边,立了两方新碑,那是杨绵绵和姚镜流的坟冢。
杨绵绵的坟冢就葬在了她师公季疏月身边,她头枕着淮水长河,身披着红山晚雪,身畔亦有师公季疏月陪伴,还有会炖鱼,会唱戏的姚镜流。
有人陪她,她并不孤单。
允卿门的姑娘们与季源远为她盖上了最后一抔黄土,季源远的怀里还揣着杨绵绵当时写的断袖的话本子。
可终究没有机会再她了。
季天端静静地看着石碑上两个曾经最为熟悉的名字,他侧着头,愣愣地看了很久,眼中有波光流转,突然他皱起眉头,猛地咳嗽起来。
他在努力回忆些什么。
白藏之微微蹲下身子,担忧地擦了擦季天端的脸,终究没说一个字。
今日下葬,姚镜流昔日那个聒噪又讨人厌的小厮也来了。
自姚镜流死去的消息传来,那小厮仿佛一夜之间便苍老了下去。他将块撞碎的水苍玉和一把水棕纸伞自布包中拿了出来,一并递给了季天端。
这便是季公子当日庙会上,撞碎的那块水苍玉,公子曾在救你之前对我说,若他日后再回不来,便将这块水苍玉和纸伞一并送予你,做个念想。
小厮哑着嗓子说道。
其实这块玉,并不是百花公子撞碎的它原本就碎了一道裂痕,是我们公子昔日宴饮时不小心碰坏的。
小厮说到这里,不好意思地勾了勾嘴角。
我们公子是个心思重,当日诬陷季公子撞碎了这玉,不过就是他想要讹你罢了是他碰你的瓷,他是骗你的
他想把你骗到手,就使了这碰瓷的手段。他是真的喜欢你啊喜欢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小厮压着眼泪,苦笑着沉声说。
季天端愣怔地看着那块冰种天青色的雕着合欢花的玉牌,和那上面那道温柔的裂痕,只觉得呼吸愈发急促起来。
他心悦你很久很久了,在你还不知道的时候,就喜欢您了。
他当日去水台上救你之前,曾交代我,若他日后不幸罹难,便将他讹你这件事的实情告知于你
公子说,你不欠他什么,他若不在了,你与好生与白将军在一起便好。这些话,他无法亲自对你说出来,便由我转达。他其实没有什么东西属于自己他真正拥有的东西,大约就是这把纸伞,和这块玉牌了。小厮努力平复着声音道。
可您如今都忘了这些,这也很好,也算是遂了他最后的愿望啦。
姚镜流的小厮在泪雨之中微微笑道。
他最大的愿望,便是你平安喜乐,永不难过。
而已。
季天端静静抚摸着那块玉石,他再抬眼看向那块墓碑时,已是泪流满面。
他不知自己因何落泪,甚至不知自己为何而哭。
可当他触摸到那枚玉石之时,只觉得撕心裂肺的悲怮从灵魂深处直直传入脑髓,零星的片段和火光中的呐喊不断在眼前闪过。
他抬起眼睛,在无尽的光芒和梨花月白色的花影中,似有一位披着白狐裘,手执泸州十六骨素白水棕竹纸伞,踏着漫天的光晕盈盈踏莲而来。
他最后一次微微笑着弯下腰,抬起纤长的手,拂过季天端面上如雨的泪水。
绝世的男子纸伞微微倾下,挡在季天端的面前,纸伞为他挡住了日光中闪烁的尘埃,就像是替他遮住了世间所有的肮脏与苦厄一般。
曲遥默默别过眼睛。
纵使看惯了生离死别,可他却依旧红了眼眶。
然而比之季天端,季源远才是最令他担忧的那个人。
杨绵绵惨死至今已有三个月,可直到现在,季源远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可她的眼睛里却全是血丝,如今她的眼球已然是鲜血般的赤红。
她就这样面无表情地咬牙作战至至今日,曲遥总觉得此刻的她就宛如一尊雕像或是个木偶,她所做的一切早已远远超过了她的负荷。
仿佛随时都能崩殂与消亡。
六六。季源远将身后的女孩拉到杨绵绵坟前。
从今起,你便是允卿门下正式弟子!苔聆双剑也一并传予你因为你的命,是她舍命换回来的你亦算是她带回允卿门中的。
六六噙着眼泪接过苔聆双剑,再度想起那些恐怖而绝望的时光,是这个姐姐一直握着她的手,那是暗无天日之中,唯一一丝未被泯灭的光明。
是那个姐姐一直告诉六六,我们一定能活着出去。
女孩捧着双剑,来到了杨绵绵坟前。
我将你正式收为绵绵的义女,日后你便归于允卿外门,由邵绾衣负责教养。你需勤勉刻苦!令她九泉之下亦以你为荣,时时自省,方不负她!季源远庄肃道。
六六努力地点了点头。
去,去她坟前,叫声母亲。
六六抱着苔聆双剑,跪在坟冢之前,看着那块墓碑。
墓碑上书着几个遒劲的大字:爱妻杨绵绵之墓。
大字之下,是季源远亲手为她篆刻的墓志铭。
仙云既散,芳趾难寻,
湘水东逝,不周山倾。
瑞钟月极,贞静至性。
醴泉敬尔,枫露歌卿。
万载千年,徽徽颂音。
六六看着那块冰冷的青石碑,噙着泪花轻声道:
母亲。
四野之中,一片岑寂。那个头戴通草簪花的女孩子似是就站在他们身边,她静静地看着这些她最爱的姑娘们和她的小春儿,温柔地微笑着。
门主,你为何要将六六交予我教养?内门门主邵绾衣似是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她拉住季源远的衣袖大声道:教养六六的应该是你啊!你才该是六六的师父啊!你告诉六六不能辜负绵绵可你亦不能辜负绵绵啊你只有好好活着,好好活下去!才能不辜负绵绵
走吧,回去吧。
季源远突然叹息着说道。
她声音很轻,仿佛她早就很累很累了。她没有看任何人,只是低着头轻声道:诸位师姐妹,既已祭拜完毕,我们便回门中吧。我还有些事情没有交待完。
门主!!
邵绾衣泪雨滂沱地颤声唤她。
可季源远依旧头也不回地向允卿门走去。
曲遥颦起眉头,他看向澹台莲与宁静舟,但见身后这两人的神色也异常沉重。
曲遥没说话,几个人默默地跟在允卿门众女仙身后。
这一路上,没有人驭剑。
季源远就走在最前面,行尸走肉一般地走着,白藏之推着季天端的轮椅,所有人都默默跟在季源远的身后暗暗垂泪或是啜泣。季源远就这样一个人默默地穿过广陵城,这个生她长她的地方,道路两旁都是她最熟悉的灰瓦白墙和河道廊桥。
所有地方,她都曾和杨绵绵一同走过。
路两旁那些斗花踢沙包捉蝴蝶翻花绳儿的女孩子,每一个仿佛都是曾经的她们。
人人似君影,处处皆君声。
就这样不知走了多久,一行人终于走回了允卿门的大门前。
季源远推开允卿门那道朱门的刹那,突然,一只大手将她的手猛地捉住了。
季师姐。曲遥颦眉道:此事我本不该插手,可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问了。
你究竟要做什么?曲遥的视线如同芒刺一般直逼向季源远,季源远在那一瞬间罕见地瑟缩了一下。
我季源远颤了颤,终究是默默走上了门口的石阶,她站在石阶上,看向门槛下所有的允卿门女孩子们。
所有人都紧张地看向她。
时间仿佛就这样岑寂了半柱香。
对不起大家了。季源远低下头,却是无比平静地说道:我想卸任允卿门主之位。
门主之位,我欲让贤于绾衣。至于内门门主,便由陈念接任罢。
门下的女孩们在那一瞬间俱是死一般的寂静。
源远,那么我以姐妹的身份问你一句。陈念极冷静地看向季源远。
卸任门主之位后呢?你要去做什么。
季源远堪堪扶住门框,良久之后才抬起黯淡无光的眼睛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