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蕾忒终于醒来了。
坐在床上,她感觉浑身酸痛,特别是下~身,不适感还存在着,无声地提醒她昨夜她已经和青涩的少女时代说再见了。
门一开,德莫斯走进来,赤着上身,腰间裹着一条白浴巾,湿着一头黑亮的头发。
卡蕾忒习惯性的拽起被子掩住胸口,可又马上反应过来,现在这举动根本就是多余的。
昨夜,她已经把自己完完整整奉献给了眼前这刚刚出浴的俊男,该看的不该看的都被他看过了,确实再没必要遮遮掩掩。
“醒了?睡得还好吗?”
看到卡蕾忒的这个不自然的举动德莫斯一笑向她问候。
“嗯……挺好的……”
卡蕾忒依旧羞红了全脸,往德莫斯健壮的胸肌上瞅了一眼就迅速撤开,稍稍低头看了被头看被角,一对惊色眸光不知落在何处是好。
“午饭马上送过来。吃饭前,我们做什么?”
他一边问一边走到窗边。
“随便哦……”
卡蕾忒也没想太多。
除了他的近侍卫诺亚,恐怕没谁清楚德莫斯的日常生活习惯吧。也许,他在用餐前习惯看看电视,或者听听音乐?要么,到二楼的露天泳池来一圈?
卡蕾忒正猜测着,却没留意到德莫斯突然一扬嘴角,露出一个邪邪坏笑。
他原想打开窗帘,听卡蕾忒窘态的回答,他伸向窗户的两手突然停在半空。
“随便?好哦,那我说了算!”
他一转身盯着她说完,扯下裹在腰上的浴巾……
随后的三天里德莫斯和卡蕾忒闭门不出,在这栋豪华别墅中尽情享受着他们的二人世界。
除了利用人类信息时代的便利,以手指敲击电脑键盘和点击蓝牙鼠标进行网购外,余下的时间里他们只将身体的距离化整为零,像两个在沸水中的气泡那般相抱相拥,上下翻滚不停。
卡蕾忒身体上的不适感已经消失,渐渐地,她开始习惯这种男女之间表达“爱”的特有形式。
特别是最后一刻,当那种有些羞耻却又欲罢不能的感觉如涨潮般冲上她的身体,她都会像接受死亡一般,在无比抗拒之中罪孽地享受着……
那时候的她,真的感觉自己卸下了一切烦恼忧伤,进入了真正的天堂……
德莫斯想到一件事,于是第四天他将卡蕾忒在别墅中安顿好后独自离开,打开次元的时空通道后进入异元空间。
在烈烈次元的湿潮冷风吹抚中他脚踏虚无境地,慢慢距离黑暗神殿越来越近。巍峨的殿堂大门外和神殿里面燃着摇摇扑朔的烛火,在暗色漆黑的次元空间里,这些斑驳亮光尤显微弱,使神殿原本雄伟的面目看起来竟是那么怪异,阴森。
德莫斯感觉自己像是离开许久了,不然怎么会越发迷恋于尘世的浮华喧嚣,而不再适应眼前的种种凋零和凄凉?
一想到此时正置身其中的女神祗,就算重生后也毅然将一世青春扑撒在这片荒芜的空间,独守着这座早已被神祗们遗忘的神殿,德莫斯顿时心生惨淡。
大门外,守卫们看到德莫斯回归全都恭敬下拜。在他们每人的脸上德莫斯看到了一种在这所黑暗空间里没有的,就算是火烛也打照不出的奕奕神彩。
那是旅人在迷途的夜色中看到了指路的北极星,在颓唐的面容上展露出的希望光辉。
德莫斯,黑暗之神,暗族的统治者,他就是为他们指路的北极星,他就是他们的希望——
看着他们,德莫斯再也摆不出丁点的王者架子,他们脸上的神采越发明亮的同时,他眼中的光芒却在消失。
内心像是疼痛一片——
他感觉,终是自己辜负了他们——
一路脚步不停,德莫斯到达一处寝宫后才放缓步伐,直接朝着门的位置走了进去。
宫殿内一切陈设未变,只是那殿内的气息变了,再不复昔日的威仪。
德莫斯命退左右一众侍女,宫殿里只留下他和面前软榻上的剪影。
“你怎么来了?”
烛火曳曳的暗光中榻上弯曲的剪影动了一动,卡利声色沙哑地问了他一句。
“我回来看看你……”
他幽幽缓缓的回答,两眼一直望着那道影子倦懈地展开身体,在烛光中重现一色艳红。
然而她的脸却是青绿的,在烛红与裙色交相映衬下那脸色显得更为病态。
卡利在波拉卡海域受伤已过去数日,按理说以她的先资,就算内伤一早也该痊愈的,如今看来内伤已好,心伤未愈。
卡利侧卧在软榻上发出阵阵冷笑,空荡的宫殿里立刻反出许多回音,此起彼伏的声响听上去很是刺耳。
待声音全部落下去以后她才翻眼瞪住他,声音凉薄地说道:
“听闻王自从金屋藏娇后就闭关不出,日日夜夜与美人相依相伴。怎么今日舍得回来?”
“你派人监视我?”
德莫斯从卡利不甘示弱的讽刺言辞中听出端倪,不觉低沉音节反问一句。
近侍诺亚行事他最为放心,什么说什么不说那孩子向来晓得分寸。要怀疑,也只能往卡利的人身上联想。
卡利对德莫斯朝她逼过来的锐利目光不以为然,仍然我行我素道:
“没办法,为了暗族的未来我不得不如此。宝石才刚现世,卡蕾忒那女人就立马跑到你身边投怀送抱,这里面巧合太多,我不得不怀疑!”
“我不管其他!我所在乎的,是自己一直渴望拥有的女人如今已经完全属于了我!”
德莫斯肃然说完这句话后停了口。
他极不愿意在此时和卡利斗口,特别是自己面对她异常虚孱的身体,还要承受她每句话语中近乎男子一般不可反驳的强势态度的时候,那种身体与神态不协调的反差使德莫斯内心徒增凄愁。
卡利并没有错,她只是和他太像了,都是那般冥顽,那般执着,德莫斯心里想着。
所不同的是,她把那份冥顽与任性全部偏在暗族那边。而自己,自己恰恰和她背道而驰,把全部冥顽与执着交付给了卡蕾忒!
其实,卡利和他,都是一样的任性!
犀利的目光变得越来越柔和,德莫斯悠悠长出一口气,停顿一下,又道:
“我回来还想告诉你,我准备娶她!以人类的身份择日和卡蕾忒举行婚礼!”
卡利低垂着头。
次元的一阵冷风扫进神殿,从她寝宫敞开的门吹进来掠过她和德莫斯的身体。
德莫斯一身笔挺的西服套装,敞开的黑色外套在风的步伐中抖动一两下,发出“喇喇”地声响。
而卡利却在那冷风经过她的时候身体瑟瑟抖着,似乎抱恙的身躯根本禁不起一阵风吹。满头失去光泽的波浪长发更像是没有水分给养的干涩瓜瓤,随着风吹的节奏在空气中毫无精神地摇曳来回。
静静听德莫斯说完,她尽最大努力隐忍满腔怒火,声音有气无力地回复道:
“好啊!你是我的王,你既已经决定,还回来告诉我做什么……”
“我真心把你当做我的同族至亲,才特地回来告诉你。”
德莫斯平静地解释一句,完全听得出卡利话中的不甘与愤怒。
“你抛弃暗族在人界纵情声色的时候,可曾想到过我——”
卡利终究没能忍住怒火,将一连串抱怨演绎为歇斯底里的大吵大叫。
德莫斯只是沉默地看她一气折腾够叫嚷够。
或许是自己对不起她,索性任她妄为。
他不会震怒于卡利的忤逆,他那双黑色眼眸如寂静的陈年深潭,任万般狂风吹过那池明净的潭水,始终在宁静的水面激不起一丝波澜。
“别把话说的这么难听,神代的种种,你对我的大恩,我始终不会忘记……”
“我不要——我不要你总念及神代——不要你因为感恩而记我——”
卡利不依不饶,突然更为发疯地大嚷一句,似乎话里有话。
随后,她目不转睛地盯住德莫斯,眼神无比哀怨。
德莫斯却在这一刻蹙紧了双眉,向她那副表情看了一眼便忧忧叹口气。
“如此,我回去了,忙完人界的事务会再来看你。”
在他转身的瞬间卡利从软榻上一跃而起,坚冷的理石地面上立时被她的红裙莞出一朵火莲。
她一头扑倒在德莫斯宽实的脊背上,两个手臂紧紧环住德莫斯,不想让他轻易脱身。
她的声音在张嘴的瞬间头一次出现颤抖的哭腔:
“你又要走吗?又要我等?德莫斯,我从来都以暗族为先,以你为先,更不会介意你对卡蕾忒专情……你能不能对我慈悲一些,今晚留下来,最后留下来……不要再给我更多无望的等待……让我真实知道,我对你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德莫斯拧眉不语。
卡利紧紧靠在他的背后,根本看不到此时他的脸上正谱写出比她的凄怨她的哀愁更浓更烈的表情。
他了解她,从古至今她都是那么强悍,从不会轻易向谁表露出心底一丝一毫的真实情感,更何况是这种切切的儿女情。
如今,她却肯向他表达,抛开所有尊严和形象,大吵大闹也要向他全盘表露——
她已经被他逼入了绝境。
身处绝处,断然没了一切后路,只想要几尽所能抓住最后希望的那个时刻,根本不需保留任何形象,任何自尊!
德莫斯用力合下眼皮,伸手握住卡利相互铐牢的两只手,以自己掌心的温暖为她驱散一对手背上冰冷的严寒。
“你要好好保重身体,-姐-姐!”
他清晰缓慢地说出这句话,却在吐露最后那个词语的时候,用了更沉更重的语气,刻意要突出它的特殊称谓。
双手在这个时刻下力向两侧分开,他从卡利的束缚中解脱,便没一刻犹豫的大步向殿外走去。
卡利跌倒尘埃。
默默看着德莫斯决然离去,胸前一阵闷痛后,她的两眼中涌出两汪暖泉。
“郎心似铁……郎心似铁……”
她喃喃叨念着,用手抚一下脸,然后把手指上沾染的潮湿泉水捧在眼前。
从神代~开始直至今天,这还是卡利首次和自己眼中流出的泪水见面。
这就是眼泪?呵呵,我的眼泪……血之女神的眼泪……
看着想着,卡利内心一记暗潮汹涌,不禁好一阵伤感的冷笑。
烛光里,她的身影在古老幽暗的神殿墙壁上拉出一条悠长的黑线,无比孤单,无比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