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怀轻点头,不假思索言道:您用南唐皇宫内小周后的金钗作物,又以此花鸟画为题引。眨着泛光润红的眼睛,呼声微微弱了些,南唐后主有一首词,知道的人甚少,金雀钗,红粉面,花里暂时相见。是《更漏子金钗雀》里的第一句。
李少怀走近了那画,瞧仔细了,微微闪动着眸子,许久未曾见过徐熙的真迹了。
那些自诩文人的人纷纷睁大了眼睛,这是徐熙的真迹?
有人酸涩道。
骗人的吧,徐熙传世的真迹少之又少。
他一个道士怎么会认得。
有人羡慕不已。
那是南唐小周后呢金钗啊,怪不得那雀雕刻得如此逼真。
也有人不解道。
这道士怎会认得那金钗。
店家润了润眼睛,不错,这正是李后主命名匠为小周后打造的金钗,而这画也是叔父所作。
店家的话让众人更为惊讶,李少怀撇撇眉头,那徐崇嗣是您?
是我侄儿。
徐熙是南唐江南望族人家的子弟,亦是当初后主时期杰出的花鸟画家。
店家抚着长须笑眯着眼睛,现在,它归你了。
接过金钗,李少怀心中微颤,不经意间眼里的红润又增添了不少。
老翁未曾想到道长如此年轻就见多识广。
李少怀摇摇头,非我见多识广。遂拱手一笑,多谢。
哎呀,金钗居然被一个道士拿走了。
好可惜啊!
金钗也没了,灯谜也撤了,于是众人散去,而那迫切想要的女子眼里也充满着失望。
陈秀才怎的连李后主的词都不晓得?
那秀才脸上干涩,一亡国之君的词,有什么好知道的。
可即便是你这个当代的秀才,也作不出亡国之君那般的词!李少怀用着反常的冷言呵斥。
你!秀才面红耳赤,再不济我也是个秀才,哪里来的道士,碰中了一句词就了不起了?
李少怀只是淡淡一笑,没有理会他,转头对向女子,金钗是女子所用之物,少怀拿着无用,看娘子这般眼神的喜爱,定然早就知道此物了。
是,我自幼喜欢后主的词。女子低头失神道:可我却未能猜出竟然是后主的词,他虽不是一位好君主,却是一个好词人,与大小周后的爱情更是感人肺腑。
李少怀笑了笑,自太宗继位,后主逝于东京后,他的词一度被禁,娘子不知也是常理。于是双手奉上金雀钗,金钗配美人,更要配懂它的人。
女子捂嘴笑了笑,道长好生会说话啊。
???李少怀不明白她地意思。
我家姑娘是想问道长的名讳。旁边的丫鬟开口道。
中秋佳节女子问男子的名字,李少怀瞧了一眼旁边瞪着自己的秀才,看着便不是什么良人,似乎与这姑娘于是李少怀轻勾嘴角,贫道姓李,名若君,字少怀,道号玄虚。
玄虚真人就是你?女子大惊。
居然听过自己的名讳,李少怀点头。
再之后女子塞给了李少怀一个珠钗做为谢礼,还没等她拒绝就带着婢子走了。
人群散去之后,赵宛如将手中青瓷茶杯重重甩在桌面,茶杯内温热的茶水撒到了桌面上,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去了。
赵静姝则是气鼓鼓的走到了李少怀身旁揪住了她的耳朵。
师兄!
哎...疼!疼!疼!师妹。
李少怀连喊了几声疼后赵静姝才撒手。
李少怀抚着自己红了的耳朵,轻轻揉着,你怎么在这
还说呢,你知不知道那簪子我阿姐也喜欢,你居然当着她的面把它送给了别的女子。既然赵静姝在,那么想必她姐姐也应该在。
李少怀搓耳朵的手不动了,李迪想劝阻的想法也没有了,陈陆阳更是不敢出声了。
第8章 一棹春风一叶舟
等李少怀反应过来去追人的时候赵宛如两姐妹早已不见了踪影。
李迪见着李少怀少有的焦急样子笑了笑,咱们的玄虚子呀,怕真是难过美人关了。后又幸灾乐祸道:叫你拦着我二人独自出风头。
一旁的青衣少年陈陆阳捂嘴偷笑,明明是大哥也没能猜出来。
李迪撇头撅起了嘴,我说三儿啊,你不能这样是吧,我这是想给少怀一个机会。
李迪叫他三儿,只是因为他名字带着三个偏耳旁,在他们三兄弟中又是最小,所以李迪就从小到大都唤他三儿。
陈陆阳复摇头笑了笑,仲言倒是很好奇,能让二哥都动心的女子,究竟长什么样?先前挤在人群中,他们只看见了赵静姝。
李迪倒是刚刚在岸边见过那女子,于是眼珠打着转想了想,嗯,是个大户人家,不过看着怪冷清的,性子想来也孤傲。
李少怀心中咯噔一下止住步伐,孤傲?心中郁闷,这女子和孤傲扯得上吗?在李少怀眼里,赵宛如便如吃人的老虎一般,言她是不敢言的,你二人,就不要乱猜测了,我与她不过是泛泛之交。
君子之交淡如水,但是二哥你这般,可不像啊!凭李少怀这焦急模样,他们便不信只是君子之交。
我...李少怀语塞,复古哥哥也知道,先前去濮州知州府上医治的就是那位女子,她赶巧也要去东京,于是顺路就一起了,一路上没少受她们的照顾。
李迪想了想日期,不对劲啊,少怀你急着赶去东京,按日子算早该到了,而且我收到消息时就觉得奇怪了,你去东京何故要折道唐州?
这是因为...这些已经让二人误会不浅了,李少怀自知多讲只会更增添误会。
因为什么?李迪坏笑。
哎,算了!李少怀握拳叹一声,快步向前。
身后二人相视一同笑着李少怀,李迪探着手,你看看,我都说了吧,他心虚了。
于是赶上去追问李少怀,你倒是跟我们说说这些日子,你们发生了啥。
李少怀百口莫辩,遇到这种事情本就是理亏,况且这二人对她的身份都是不知情的,几人都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二人自然不能理解李少怀的不能。
只当是少年郎扭捏的不好意思。
临到泌桥右边的一座石狮子旁时李少怀停步回头,与其问我这么多,你们倒不如帮我想想法子,找簪子。
二人愣住,李迪摇摇头,为兄也是第一次来唐州,这是你还是问问三儿吧,三儿阿爹阿叔们都在朝中为官,多少通点。
他们又看向陈陆阳,陈陆阳后退一步,你们别这么看着我啊,唐州这么大找人都难,何况是一支簪子。
你傻呀,你是银台通进封驳司的衙内,这唐州知州总要给你点面子吧。唐州再大,知州要找人也还是有办法的。
陈陆阳连忙摊摊手,不可不可,我家中祖母有训,便是父亲与二位叔叔在朝中任了高官,也不得张扬,族中子弟更不得因此放任骄纵。若是父亲知道我这般,回去铁定要责罚。
陈家的家训一直严厉,李迪与李少怀也知道,陈家三个儿子皆是状元,陈陆阳的父亲是长子,他更是嫡孙,要做表率。
说起了唐州知州,陈陆阳突然记起来了,先前那小娘子取下扇子的模样,好像是唐州知州周通的小女儿。
李迪侧身,说来说去,还是牵扯到了知州身上?
陈陆阳点头,父亲曾多次被派外出任职,前些年途经唐州被这知州知晓了非要宴请,我便是在那时恰好见过...说到恰好,其实不过是那知州有意安排的,陈陆阳说着说着便没了声。
泌桥宽大,但是来往行走与驻足的人太多,人都是推搡着走的,人多了鱼龙混杂,穿着华贵的小姐公子都有婢子护着,避免心怀不轨之人靠近。
这金雀钗有什么好,还是死人带过的东西!先前那秀才怒气冲冲的走到泌桥上,一把夺过女子手中让他出糗的金钗,作势就要扔。
周清漪原就喜欢这个金钗喜欢的紧,又得之不易,哪里肯被他抢了去扔掉,于是二人就起了争执。
唐州泌水下游突然炸响了升天的烟花,一声声响彻天际,伴随着这声音天空绽开了五颜六色的花,江面的火树银花,映照着泌水河面。
许多人都停下了脚步,停止了嬉笑,抬头仰望着,泌水两岸都有停船,临江先前闭着的窗户都打开了,从窗边探出了一个或两个小脑袋。
赵静姝站在一座大石狮子前面驻足抬头,桥底水面折射的光打在了赵静姝与她姐姐的脸上,阿姐,你快看啊。
赵宛如抬头,眼中颜色变化。
阿姐。
赵静姝回头望了她一眼。
东京的焰火,是不是比这个还好看?
东京的焰火,不仅比这个更好看,也比这个更大,更凶...赵宛如看着天空淡淡道。
烟花爆炸的声音将低下嘈杂的人声掩盖,争执下周清漪哪里还顾得看焰火了,而她的贴身婢子见此也不敢大声声张,只得拉扯着。
这时候婢子只想骂这个陈秀才,什么伪君子,陈秀才,大庭广众之下,你便是如此不礼貌,我家姑娘的贞洁名声全给你坏了。
有些路人已经注意到了,二人走一起郎才女貌,他们还以为是两口子...原来不是。
陈世泽哼着冷笑一声,不肯撒手,名声,你还有什么名声可言吗?
就在争执闹大了时候,焰火下将这二人的面容照清。
这不是...
少怀,你快看!
焰火爆炸声下,许多人都抬头望天去了,从而有人从桥上落水了都只有周围的几个人察觉。
李少怀见状,情急之下撑着石狮子翻身余跃下,轻身飞到了江面上的停船,又跃去了一只划动着的船,在女子即将落水的一刻拉住卷入了怀中,顺势就将她搂在了身侧。
身轻如燕,脚尖轻点着江面上的河灯,平稳的落到了对面的停船上,李少怀松手,小船轻轻晃了晃,女子一个没站稳扑到了她怀中。
李少怀扶稳她,你没事吧?
桥上传来一阵喝彩,鼓掌声,也有许多目睹这一切的女子向小船投去倾慕的目光。
这不是...知州家的清漪小娘子吗?
是啊,知州家的娘子怎的在这?
哪个道士是谁,身手了得。
桥头陈李二人上扬着嘴角笑了笑,你看看你二哥,不光文采出众,这武艺更是,与三儿你小叔叔相比如何?
陈陆阳摇摇头,我小叔叔善射,专攻此,讲的是精益求精,而二哥他是所学甚多,不可比。
这个道士长得好俊啊,这么一看这二人还真是般配。众人看着船上的人彬彬有礼的相对。
般配什么呀!喝彩中有人不耻。
李迪带着陈陆阳挤到了桥上离停船近的地方,听到了这刺耳的话于是上前沉着脸极为护犊子问道,是那道士不配?
说话的人穿着棉袍,应当是个富庶人家,微皱着修的齐整的眉,你们是外地人吧,可能还不知道。于是将声音压低了,知州的小女儿周清漪与私塾里的一个杂役私通,前些年那杂役莫名的中了秀才,大家都还以为这人是个有学识之人,谁知这么些年过去了仍旧还是个秀才。
那人转着头,刚刚那陈秀才还在这...人呢?
陈世泽哪里还有人影,在不小心将周清漪推下水时就已经吓得丢了魂,也不去看桥底下的人,撒腿就跑了。剩下丫鬟一个人在桥头哭喊。
不见了人影,棉袍男人便又看了一眼桥下停船处李少怀的身姿,某看这小道长气质不凡,言行举止不似像那种出身贫寒的道士,估计家中背景深厚。
陈陆阳憋着头一笑,而李迪硬是憋住了笑,摊着手,假装认同道:有眼光,真是有眼光。
直到那人走后李迪搭着陈陆阳的肩笑出了声,听见没有,说你二哥家中背景深厚呢。
接着笑得叉腰躬着,他要是知道少怀平日里吃饭还要咱们接济,估计呀脸都要涨红了去。
陈陆阳扶着他,好了,哥哥什么时候变得这般不正经了,你先于我认识二哥,二哥的家世仲言不知。
李迪摊手摇着,哪儿有什么家世,你二哥自幼是孤儿,由至长春观的子虚真人一手拉扯大的,可享福了,长春观里都是坤道。
噗...
就在人群里熙熙攘攘的议论着刚刚那救人的一幕时,陈世泽推着前面的人一路挤了出去,到了人少的路头也不敢回的狂奔。
陈世泽的家在唐州泌水上游,不知道他跑了多久,只见他拐了几处街道深入了一个巷子到了一座破旧的老宅子门口。
阿娘,阿娘!
宅子亮着灯火的屋子内出来一个弓背的老妇人,拿起扫帚就想打他一般,你这是,又上哪儿鬼混去了,让你好好用功读...
别说这个了,阿娘快跟我走。
啊?老妇有些耳背,没有听清陈世泽的话。
阿娘,来不及与你解释了。陈世泽从屋子里收拾了一些细软,将老妇直接背上就出了宅子。
老妇人不知道自己的儿子要做什么,你这是,又干什么呀?
逃命?
这句话她听清了,什么,你杀人了?
陈世泽又累又怕,没有,我把人推下水了。
其实不过是争执下,周清漪踮脚夺金钗时没站稳才落了下去,陈世泽没能抓住。又害怕周清漪将罪责推给他,知州向来护犊子不讲理,出于害怕才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