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警察爱人民,警民本是一家亲,效率一直杠杠的,你可别胡说八道诋毁我们家公仆,”王三笑一脸浩然正气地说,心里却渐渐沉了下去。
他无意识地搅着勺子,脑中闪过当日魏琮急躁的脸,心脏不由得一抽,倏地回过神来,木然舀了一勺送到嘴边,却瞬间觉得腻了。
王八贤还在乐滋滋地盘算着:“那我得去局子里和那几个龟儿子谈一谈……嘿,儿砸,想什么呢?对着爸爸这张秀色可餐的美人面你居然你还能发呆?”
王三笑抬头看着胖爹,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我刚才遇到一个混血男人。”
“什么玩意儿?”王八贤眨眨眼睛,“儿砸,你变GAY了吗?混血男人有什么好花痴的,你要是遇到一个混血女人还可以YY一下……”
“不是,”王三笑破天荒竟然没反驳他,若有所思地喃喃道,“他拎着个饭盒,应该是来给魏琮送饭,旁边那个女人拎的包是爱马仕,可见不是保姆之类……魏琮有混血的亲戚?”
王八贤往椅子靠背上一倚,抱臂看向他的儿子,淡淡道:“他们有钱人的家庭关系都乱得很,你没事儿别和那姓魏的搅和,他们一大家子爱宫斗宫斗、爱宅斗宅斗,咱别耽误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听老爹这话说得蹊跷,王三笑脑中转了几个圈,没有多说,只应了一声:“我知道。”
“要说混血的亲戚……”王八贤想了想,“他有个异父异母的大哥,是俄罗斯人。”
王三笑怔了一下:“异父异母?老头,你这词儿可真新鲜。”
“你懂个球,”王八贤鄙视他一番,撸起袖子,绘声绘色地讲道,“这事儿是个豪门秘辛,知道的人不多,魏家那个老爷子啊,少年得志,娶了个美娇妻还不太老实,跟身边的医护兵勾勾搭搭,气得大夫人远走苏联,在苏联过了好多年,还抱养了个本地孩子,带回国后就是魏老七他大哥了,老爷子对大夫人感情复杂,两人虽然后来离婚,当初却也是忍下了这个义子,这魏老大是个厨子,一手的独门秘籍,黄焖鱼翅贼拉好吃……”
“行了行了,你擦擦口水,”王三笑打断他,脑中浮现出那个混血男人的相貌,“魏老大得多大年龄了?”
“前年刚过六十大寿,在自家饭店摆出六十桌流水席,最好吃的当属那盘葱烧海参,汁浓味美、清鲜香滑……”
王三笑低声沉吟:“这么说他的孙子……”
“嘿,小崽子年方二八,正是青春逼人好年华……”
“哎你……”王三笑目瞪口呆地看向自家胖爹,“怎么一提他们家,你就怎么这么亢奋?”
王八贤一拍桌子:“问到点子上了,等你的断腿养好咯,爸爸带你去吃顿仿膳打打牙祭,你就知道我为什么这么亢奋了。”
“他家开饭店的?”王三笑突然想到拍卖预展当日那顿十分美味的饭菜,和偶遇的穆习习,一把攥住胖爹的手腕,“他孙子叫什么?”
“哎,好好说话,怎么还拉拉扯扯呢,”王八贤想了想,“该是叫魏……魏栩?”
王三笑猛地站起来:“我操魏琮他大爷!”
“唉哟我的乖儿砸,”王八贤被他剧烈的动作吓了一跳,抚着胸口指责道,“你也忒重口味了!”
第25章 安徽有汉玉
怪不得与那个混血男人擦肩而过的时候觉得眉眼十分眼熟,原来竟是与穆习习有三分相似,这么说……穆习习就是魏栩……就是魏老大的孙子……就是魏琮的……侄孙?
操!
魏琮的孙子都这么大了!
王三笑躺在床上,盯着月光辉映在墙上的点点光斑,整个人都不好了,满心都是:魏琮的孙子都这么大了……魏琮的孙子都这么大了……
他幽幽地叹了一声气,魏琮的孙子都这么大了,自己竟然还是单身!
“儿砸,有什么想不开的你说出来,大半夜的长吁短叹还叫不叫爸爸睡觉了?”王八贤的声音幽怨地响起来。
“魏琮的孙子都这么大了……”
“操,这鸡巴大点事儿值得你叹一晚上气?”王八贤的声音倏地提高八度,“有什么好羡慕的?魏琮的孙子就是你的孙子!”
黑夜中王三笑猛地睁大眼睛,心跳漏了一拍,大脑飞快地旋转着,思考是什么地方露了马脚让老头发现他和魏琮的事情,想了半天,却始终毫无头绪,因为这不合常理!
——以老头的性格,如果知晓当年的事情,魏琮现在坟头的草都得一人高了。
可如果不知道,他怎么会说……
“别看魏老大一把年纪,见到你爹我,还得毕恭毕敬地喊一声八叔,因为你老子和他老子是一个辈分!”王八贤讲出一串自吹自擂的理由,然后下了结论,“他孙子可不就是你孙子嘛!”
王三笑松了一口气,慢慢翻了个身,轻笑一声:“那我有时间得找这个孙子好好交流交流。”
然后他做了一个晚上把魏琮爷孙俩碎尸万段放在蒸笼里蒸然后又扔进油锅里炸的噩梦,顶着两个大黑眼圈醒来时,整个人精神恍惚神情木然。
站在洗手间,将湿毛巾扣在脸上,王三笑仰起头,拼命想让大脑保持空白,却满脑子仍然都是:魏琮他孙子都这么大了,我他妈还单身……
……这坎儿过不去了,他发现自己像个深闺怨妇一样深恨岁月蹉跎。
“笑笑!!!”一个清朗欢快的声音传来,王三笑身体一动,毛巾从脸上掉了下来,他顶着一脸水回过头去,只见康天真一脸喜气地从外面蹦进病房,嚷嚷:“你啥时候可以出院啊,我想回南京喝馄饨!”
王三笑动了动伤腿,觉得不像之前那么难受了:“你这么一提,我突然也想了,今天就出院吧,回南京。”
“……哎?”康天真愣了一下,双手撑着他的肩膀,仰头看着他的黑眼圈,澄澈的眸子中满含担忧,“笑笑,你不高兴?”
“你一块南红挂件给我拍到一百八十万,我怎么高兴得起来?”王三笑推开他,拄着拐杖慢慢走到衣柜前,将自己的衣服拿出来扔在床上,“老头呢,让他帮我办出院手续,南航有一班十点半飞禄口机场的,到南京正好十二点半,赶得上吃午饭。”
康天真没有动,站在原地打量他,半晌,撇嘴:“你非常不对劲。”
王三笑闻言笑起来,走过来低头看着他,抬手捏起他的腮帮子用力一扯,笑盈盈道:“那这样呢?”
康天真被扯得眼泪汪汪,顽强地点了点头,悲戚道:“这样就对劲多了!”
王八贤此人向来不靠谱,行动力却是杠杠的没话说,儿子一交代要回南京喝馄饨,两个小时后就已经坐在了飞回南京的飞机上。
康天真从包里掏出一片面膜:“乘飞机是很容易缺水的,笑笑,咱来补个水吧,韩国进口水光效果,不可思议的高浓度精华,补水保湿触手可及,面膜辣么多,我只信我信的!”
“……”王三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然而王八贤已经施施然从康天真手里抽走面膜,一边往脸上敷一边充满期待地问:“真的是水光效果吗?本王最近的苹果肌有点儿干燥……哎,真真,你这玩意儿面积略小啊。”
“……”王三笑看着自家老爹只被面膜盖了1/2的胖脸,认真地说,“老头,我突然有点心疼你。”
下飞机的时候,王八贤已经华丽丽地过敏了,然而他认为自己仙姿佚貌,大白胖脸上的小红点子不过是古玉上的血沁、玛瑙上的俏色、哥窑上的金丝铁线……
“白璧微瑕,反而更见风韵,”王八贤拿手机当镜子看了半天,然后满意地落下一个结论。
康天真从馄饨碗里抬起头来:“说道玉器,我突然想起来最近发生一件奇怪的事情。”
“嗯?”
“笑笑你养伤的时候,我去琉璃厂逛了一次,发现出现了很多蚌埠工的汉玉,”康天真滋滋地吸溜着馄饨汤,口齿不清地说,“出货量特别大。”
王三笑搅着碗里的小馄饨,慢慢思索着,古玩行的风潮总是一浪又一浪的,“鬼谷下山”拍出天价后,满世界都是元青花,秦皇陵发掘后,全北京都是兵马俑,这陡然出现这么多汉玉……
“难道哪里发现汉墓了?”王三笑低声问,“老头,你没收到风声?”
“墓个球,”王八贤喝一口米酒,没好气道,“都是蚌埠的汉玉了,还大墓……脑子呢?”
王三笑倏地皱紧眉头,安徽蚌埠……全国规模最大的高仿古玉集散地,据估计改革开放30年来生产的仿古玉超过全中国8000年来生产古玉的总和。
“这事儿吧……是有幕后推手的,你被揍的第二天,就说萧县发现大型汉墓,出土大量玉器,第二天就全北京都他妈是汉玉了,那玉器自己长了腿跑的么?”王八贤掏出手机,调出几张照片递到儿子面前,“看看,消息一出,萧县都快被挖成盆地了,这帮孙贼,就不能让老祖宗安安稳稳睡个好觉。”
常言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不但有勇夫,还有莽夫,还有屠夫,别说挖别人的大墓了,就是自家祖坟,一听说里头有古董,立马也就挖开了。
王三笑嗤了一声,漫不经心地扫一眼手机上被挖得满目疮痍的山头,突然目光一滞,抓过手机,将照片放大,盯着不起眼角落里少年模糊的身影看了半天,抬眼看向王八贤:“这是哪儿?”
“安徽萧县的古玩市场。”
“有汉墓?”